今晚的节目已经过半,今日来的嘉宾都兴奋不已,这些节目白蔷自是看了一遍又一遍的,早就审美疲劳,所以不觉有异,只不过留心不要出乱子。
柳浪台的几位,从进门开始,沈适就揽着白蔷的腰不肯松手,白蔷若瞪他,他就像个小孩子一样,撒娇耍赖,一脸委屈加可怜的样子让白蔷不忍心下手,虽然明知道他在糊弄她。
冷君临看似老僧入定,其实心不在焉,一脸默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总之,一看就知道心思没有放在眼前的歌舞盛会上。
柳浪台真正投入的怕只有杜仲年和宇拾风,这一老一少激动的两眼通红,趴在栏杆边上不见丝毫仪态,白蔷早就丢个眼色给烟尘,让她找人注意不要大伙看的正高兴,有人从柳浪台跌了下去。
“到第几个了,下一个是谁?”沈适翻了个身问道。
烟尘连册子都不用翻,迅速的回答:“现在是如烟的昆曲《十三生》,下一个是第十九个莺娘,她准备的绸带舞,名字叫飞天。”
“唔……”沈适兴味的嘀咕了一句,侧耳在白蔷的脸颊低声说:
“我有点累,蔷儿,要不我们先走吧,做点别的更有意思的,嗯?”
白蔷一边拍开他作乱的手,一边顺势将他推过去,狠狠的瞪了一眼,大庭广众下的,也不知羞!
然后低眉想了想,有些生气:“有这么差吗?夫君大人躺在这几乎要睡着了,真是……”白蔷有点郁闷。
“当然不是,刚才那个,叫什么春秧的,有点意思.”
“我也觉得。”一旁的冷君临终于打破了一晚上做冰山人的状态,难得有了互动。微微欠身,对着白蔷和沈适说道:
“那个脚尖旋转的舞蹈华丽繁复,看的出极其费功夫,白夫人真是厉害,□□的出这样的姑娘,难道白夫人自幼沿袭过音乐或武功?”
白蔷飞快的眨眨眼睛,这是来试探了?但还是迅速接话:
“白蔷不曾学过这些,少时随着父亲走南闯北学的都是商人买卖之事,哪有机会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呆在家里学习这些。这歌舞操演排练全是双成替我打理的,十三号春秧是很特别,烟罗的姑娘大多是每季度采买来的,从管家或是私人,也有少数前来投奔,而她是自己上门,提了一堆要求,说话的用词和性子也有特别之处,老实说些让人听不懂的名词,像什么酷啊,紫外线,奥特,等等,问家人乡籍都是我闻所未闻的,不过据说是在很遥远的海外,来烟罗栖身是为了找到回乡的路径。”
“哦?”沈适双手压在脑后,面色渐渐凝重,“你没有查过?若是……”
白蔷截过话头:“那个女孩子虽然闹腾,也与众不同,但我看还是天真良善之人,不会是什么宵小之辈,她的舞技很特别,留她在烟罗也好和其他姑娘们切磋一下。”
看着沈适还要说什么,伸手掩住他的嘴,摇摇头:“我自有分寸,你放心。”
沈适不说话,抓起她的手,慢条斯理的逗弄舔舐。
这时,楼下的人群又爆发出阵阵叫好,又是一套华丽的舞蹈,绚丽的烟火此时点亮了半个天际,冷君临偏头对着白蔷道:
“烟罗果然不同凡响,看来今年的合苞盛会,烟罗又要蝉联花冠了。”
“急什么?今晚的重头戏还没开始呢,差不多了,我得出去了。”白蔷抽手的起身,抿嘴笑,对着剩余的众人道歉告退,其实也就和冷君临一人说而已,宇拾风和杜仲年自然没心思理会。
顺着台阶一级一级往下走,晚风拂过,头上的明月亮若银盘,照的夜空也浩淼遥远起来,下面是欢呼热闹的人群,声嘶力竭的嘶喊,从怀里毫不犹豫掏出大把银钞,只为买千金一笑。
台上是自己精心费力打造的盛会,美女如云,风情妖娆,而这一切,都是自己所参与甚至制定指挥的,油然的自豪感和充实,是八年前的自己所不敢想象的,不再是一个傀儡,一抹影子,就像,从未如此刻一般,觉得自己是如此,如此有真实的存在感。
突然心下所动,回望凉台,隐隐看见一红一白,一个是赐予我之新生,一个是梦般过往。新旧如此鲜明的就站在眼前,自己突然有站在悬崖边上的岌岌之感。
不知道自己在惊慌些什么。
想哭,却没有眼泪。
只好勾起嘴角,很自然的扯出微笑。
突然想起昨日宇拾风说的一番话,明明是那么瘦小的人儿,穿着有几分搞笑的宽大衣衫,不难看出料子极好,也是养尊处优的人,头发蓬松凌乱几乎遮住了面容,但一双眸子闪亮有光。坐在自己的马车里,丝毫没有拘束男女之别之感,随手抓起自己放在榻上的一本《南华经》就皱皱眉头。
“白夫人年纪也不大,怎么喜欢看这种老沉之书,人生在世,无非吃喝二字,享乐最重要嘛!”
白蔷接过书,合上放好,递过一杯洞顶乌龙,后者驴吞马饮的吃下,丝毫不管这是一两金子一杯的茶,白蔷微微笑道:
“我心里总是不宁,夜里觉睡得不安稳,听人说,读读佛经有利于修身养性,心境宁和,所以也学习这些圣人道义。”
宇拾风摆摆手,甩甩脏兮兮的头发,毫不客气的指责她:
“我看夫人你就是明明想逃掉什么却总是摆脱不了过往的梦境,总让那些已经不可追付的东西影响现在,想要又不敢,拿到了又夜夜担心失去,就像,哈,就像一个穷光蛋出门被一块金子砸到脑袋上,突然成了富翁哪怕天天声色犬马了还夜夜睡不安稳,半夜总要醒来摸摸是不是还在。”
白蔷苦笑:“好像是这样。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逃避什么。”
“那就不要想。”拾风帅气的一挥手,“有时间啊,不妨细数浮云,且看它去,斟饮美酒,呼朋举杯,唤天上之明月,照我满怀冰雪,与三两知心人,一饮而尽,酣然沉眠。”
白蔷有些楞忪,看着面前这个衣发缭乱的男子,虽然邋遢,但眼里仿若星辰一样闪着点点光芒,良久,慢慢笑开,原本清丽的脸上散发出恬淡的微笑。
很快到了蝉庄,宇拾风抱着灵灵小心的下车时,白蔷突然叫住他:“拾风。”
“什么?”宇拾风抓抓头发,回头问道。
“白蔷可不可以,可不可以有时候准备美酒,请你共来赏明月,举杯畅谈?”白蔷抓着门襟,隐隐有一分期待和紧张。
宇拾风偏头眨眨眼睛,狡黠的说:“听说,白夫人做菜的手艺,可是一绝?”
白蔷笑,放下心来,敲敲桌子:“无论拾风你什么时候来,白蔷的私人小厨永远为你开火。”
“那就说定了!”拾风跳下马车,回头悄声说,“那改天我把梁非池这个死人精藏的陈酿全偷出来,咱们不醉不欢!”
“好,不醉不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