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听说了吧,林尚书家的那事儿。”
“可不是吗,这京城里还有谁不知道的话,许是西安街的哑巴张吧。”
“我听说那是仇杀,林尚书得罪了绿林好汉,结果自家女儿成了替死鬼。”
“嗨,什么绿林好汉,林尚书一介文官,能开罪得了谁?那分明就是鬼怪作祟啊!”
“瞎说什么!当心砍头!”
“哎哎哎老六,先别走,你听到些什么?”
“戚大疤你少问这些有的没的,那边可就坐这个官儿,待会儿把你抓了去关起来,可别连累了我这间铺子。
宝来茶楼二楼,角落里的一张放桌边为了三五个泼皮,正兴高采烈又非常小心地讨论着户部尚书林曼家刚发生的那起血案。和他们隔了三张桌子远的阑干边,韩如诩佯作未觉,事实上从他们说话开始就一直全神贯注地窃听着,这段距离对普通人来说足够远,对他来说却不是什么问题,要听到他们说话易如反掌。
那个被叫老六的男人最后还是被拖了回来,一群无事可做的泼皮缠着他问东问西,起初他害怕惹事总是含糊推辞,后来被他们烦得没了脾气,只好咕嘟灌一口茶,视死如归一般说道:“好,我朱老六信任你们,今天就冒着被人暗告的危险,跟你们说了!”
朱老六说出来的一半是韩如诩已经知道了的。户部尚书林曼是大济复辟后的第一位状元,可惜早年太过书生意气,不得宣平帝心,一直到了四十六岁才升官做了侍郎,成为尚书更是前年的事。林曼为人固执,也确实为此得罪过人,不过也因为他两袖清风,目前还没人能弹劾他。与他的牛脾气相反,他的小女儿林双思却是个文静秀丽的好姑娘,据说琴棋诗画无一不精,在年宴上见过她的长辈都认为她是个做儿媳的好人选,若不是林曼在朝中的地位尴尬,林双思是无论如何不会到了二十岁还没有许配人家。
这样一个什么都好却怎么都嫁不出去的姑娘昨晚被贴身嬷嬷发现死在了浴桶里,她像是正在洗澡,身上什么都没穿,但是浴桶里承装的却不是水,而是满满一桶花瓣。几乎与她同时死去的是林曼的门下弟子叶奕,也是死在满是花瓣的浴桶里,发现的人是和他住同一个房间的林曼的另一位弟子何晨。
“有人说林小姐和叶公子这是殉情,要不怎么能死成一样的呢?可是我听说啊,那天林家的嬷嬷开门时候,还看见另一个人在房间里,只是那个人刷地就不见了,她还以为眼花了呢!”朱老六煞有介事地说,“另外那个门客好像也看见了,据说两具尸体的死亡时间是一样的,被发现的时间也相差无几,但是从小姐的厢房到门客的厢房怎么也要花些时间,所以你们说,这不就是鬼怪作祟么?”
那桌人立刻发出唏嘘声,胆小的甚至开始嘀咕“该不会真的有鬼吧,这京城里越发不太平了”,说话声音混杂听不大清楚,韩如诩还待仔细辨认,右边肩头突然给人用力一拍,吓得一口酒全喷了出去。
这回动静大了,整层楼的人差不多都看了过来,韩如诩大怒:“你到底是人是鬼,走路都一声不响!”
“我当然有发出动静,但是韩大人好像元神出窍了,不拍一下不会回魂。”卫檀衣一脸不知错地在他对面坐下,小二很快送来一碟茴香豆。
韩如诩没好气地白他,撵苍蝇一般挥手:“走远点,别妨碍我。”
不过也谈不上妨碍,因为那桌的人已经开始说别的奇闻轶事,再等也等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来了。
“韩大人好大脾气,难道说这天气上火,人也容易上火?”
卫檀衣抽一双筷子,拨着碟中的茴香豆道:“是为林尚书家的案子发愁吧?怎么,如今官升三品,还得给大理寺当跑腿的么?”
韩如诩狠狠瞪他一眼:“林尚书的女儿原本是要指婚给太子殿下的人,被拒绝后就死了,难道不会被人怀疑太子有意杀人灭口吗?”言下之意,自己是在为太子奔波。
“杀人说得过去,灭口,”这边一脸发现漏洞的促狭,“为何事灭口?而且为何要连带着杀了那个叫叶奕的年轻人?”
这家伙,根本是在套话,韩如诩不答反问:“看来你知道得够清楚,说不定比我知道的还要多,嗯?”
卫檀衣毫不避讳:“那要看韩大人有多少诚意了。”手中的筷子叮叮敲着那黄得就要看不清花纹的碟子边缘。
……认栽。
“辛苦了。走吧。”
一口气把一碟带着酸馊味的茴香豆到进口中,咽下去的时候还引发了反胃,导致韩如诩不得不一手捂着嘴,含糊地问:“去哪儿?”
“当然是去林大家人做客。”
***
白圭蘸了些颜料,正要涂上纸面,忽然就被蒙住了眼睛。
“小铃乖,把手放开。”他也不恼,含笑用笔尾戳了戳那双手。
手的主人是个约摸七八岁的小姑娘,一听他这么说,便噘【空】起了嘴:“讨厌,都不知道假装被吓一跳,也不猜猜是不是别的什么人。”
他放下手中的笔,转身将她搂住:“同样的把戏玩了这么多年,你说我还能被吓到吗?”小姑娘伏在他膝头,把玩着自己的小辫子,不说话。“而且这么油乎乎汗津津的手,除了小铃,还可能是谁呢?”
这下小铃可不依了,在他怀里扑腾着耍赖:“胡说胡说!谁的手油呼呼了,谁的手汗……”忽然说不下去,将手背在身后,使劲在衣摆上擦了擦,然后眉头一降,“哼!书祺最讨厌了!我不要理你!”挣脱出来就往书斋外跑。
“小铃!”他只得赶紧追出去,凭借身高腿长的优势很快就赶上了小姑娘,从后面将她举了起来。
“讨厌讨厌!放我下来!”小铃两脚乱踢,好像一只被反剪了翅膀的小鸡。
他被逗笑了,将小铃抱进怀里亲了亲她的小脸:“好了,不生气不生气,哥哥错了,哥哥下次不敢了,再也不说小铃的不是了,好不好?”
小铃气鼓鼓地扭开头不让他亲。
“那哥哥让你打三下,好不好?”
小铃眼珠转了转,还是噘着嘴不理会。
“那打五下总可以了吧?”他又退一步,讨好地用鼻尖蹭了蹭那白皙粉嫩的脖颈。
“好啊好啊一言为定!”小铃立刻笑容满面,“把手伸出来。”
他一手抱着妹妹,另一手摊开来,很认真的递到她面前。小铃扬起小巴掌,先打了一下:“不许说我的手油乎乎!”他笑着答是。又打一下:“不许说我手上有汗!”“好。”
这才两下,还有三下该说什么呢?小铃歪着头想了想,又打一下:“说书祺只喜欢小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