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莞尔,仍旧从命:“书祺只喜欢小铃。”
“书祺永远不离开小铃。”“嗯,永远不离开。”“也不许骂小铃。”“嗯,不骂。”
这么打着打着,远不止十下二十下,小铃打得起劲儿,直到再也想不出话来才故作老成地说:“好,今天就放过你了。记住刚才答应我的。”
“记住了,”他笑着又亲了亲妹妹的脸,将她放下地,“哥哥还有画没画完,小铃自己在院子里玩好吗?”
小铃听话地点头:“书祺在画什么?”
“一座屏风,就快画好了。画好以后拿了钱,就能给小铃买新衣服穿了,高兴吗?”
“高兴!书祺最厉害了!”小铃一听有新衣服穿立刻蹦了起来,抱着哥哥的头用力亲了一下,“小铃最喜欢书祺,书祺是世上最好的哥哥!”
左右的邻居都知道风家兄妹俩早早失去了双亲,仅靠兄长买画维持生计,日子过得苦,因此也常常接济他们。说起风家长子风书祺,几乎全是赞誉之词,关于他鬼斧神工的画技,或关于他宠爱妹妹的种种。而小女儿风铃活泼可爱嘴也甜,十分逗人喜爱。
风家兄妹的关系之亲密羡煞旁人,但谁也没想到,这样相依为命苦中作乐的一对兄妹竟会被命运无情地戏弄,惨遭生离死别。
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夏夜,小风铃被人掐死在自己的床上,风书祺则下落不明。
***
林曼生平第一次感到受到什么叫做报应。
无论从为人还是为官来说,他自认都是无可挑剔,虽然因为耿直得罪过不少同僚,但是害人的事从不做,有求于自己的,只要不是坏事,哪怕曾经对自己颇有言辞的人也会出手相助,身为朝廷命官更是不敢有一丝大意,也正因为如此才会担任户部尚书这样一个日常事宜繁琐的职务,足以见皇上虽然不喜欢自己,但至少信任自己。
而从另一方面来说,为父的林曼却又是出了名的糟糕,两个儿子非常出息可他还嫌不够,连小女儿也非得调教成大济朝第一闺秀才罢休,平日里几乎不让女儿出门——这也是林双思一直没有婆家的原因之一。在择婿方面林曼也极为苛刻,比自己官位高的不要,怕人说他高攀,官位比他低的也不要,怕人高攀他,同品级的几位尚书家的儿子早就分别有了妻室,谁都不稀罕和他这么个人结为姻亲。
即使如此,林曼仍旧不肯松口,叫自家女儿给人做小自然是不可能的,那么从自己学生当中挑一个有潜力的把女儿给嫁了如何呢?
林夫人也不止一次向他进言,无一例外被驳回,理由是他当年全凭自己本事才混到今日,不经历风浪仅仅依靠妻子而登高的男人绝对靠不住,把林夫人活活气晕过去。
结果一位优秀得无与伦比的小姐就这么死在了父亲的期望中,用看热闹的人的话说,就是活该,眼高于顶谁也看不上,那你女儿就嫁给阎王爷去吧。
“自从宫里闹年兽以来,太子已经疏远了林大人,就我看,他一怒之下杀了女儿嫁祸太子也不是不可能的。”韩如诩抄着胳膊走在东张西望的卫檀衣身边。
“理由呢?什么样的好处非得杀了自己女儿去换?或者什么罪过能让他把自己栽培了这么多年的女儿杀了?”
林家的管家本不愿放他们进来,碍于韩如诩挂职大理寺才不情不愿地开了门,此时正不远不近地跟在他们身后,虽然听不到他们说什么,也知道肯定不是好话,于是拉住打一旁路过的一个小婢女,对她说了些什么那婢女点点头急匆匆地去了。
“非要说理由也不是没有,”韩如诩摸着下颌,“一同被杀的还有林大人的得意门生叶奕,这个人我多少也听说过,说是非常有文采,人长得也清秀,就是为人太圆滑,得了个绰号叫玉面狐狸。”
卫檀衣失笑:“这绰号听起来倒像个青楼女子。”仍旧弯着腰在庭院中找着什么。
不一会儿林夫人一身白衣地赶了过来,向他们行了礼,擦着眼泪问:“韩大人,卫公子,请一定要为小女伸冤啊,什么私奔不成改为殉情,这种话传出去,我们林家还有何颜面在京城待下去。”
“林夫人,”卫檀衣音色冷冷,嘴角依旧微微勾起,“在下做的从来不是替人伸冤的事,不过是好奇才跟韩大人过来看看。倒是夫人的话很有意思。”
林夫人一怔:“什么话?”
“我看夫人痛失爱女伤心欲绝,可为什么说出口的话却是为活着的人辩白,私奔也好殉情也好,若没有这回事,夫人何必那么着急,哀求要为林小姐洗去污名不是更加实际么?”
果然林夫人脸色一变,低头不语。
韩如诩瞧准时机上前一步,板起脸孔问:“怎么回事,这其中有何隐情?”
林夫人还不及回答,就听院外传来一声沉沉的责问:“韩大人早晨刚来过,有什么话不能那时候问,非要趁家中只有拙荆一人的时候才问?”一看,却是林曼面色不善地走进来。
“嗯,林夫人不答也无妨,我倒是有些有趣的发现。”卫檀衣刚从地上捡起片羽状树叶,递到众人面前。
林曼仔细看了看,未发现异常,仍旧带着怒气问:“卫公子不是官门中人,无需为命案操劳。本官家中混乱不便招待,请。”竟是毫不犹豫地下逐客令。
卫檀衣失落地收回了手:“看来林大人对女的死果真是一点不心疼,倒是我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了。既是如此,还请林大人林夫人多多保重,如不出所料,三日内府中必然还有命案要发生,到时候你们就是八抬大轿请我来,我也不会踏进你们家大门半步。”
这威胁分量十足,就连韩如诩都被吓得变脸色,瞪起眼看他。
林曼愠怒:“卫公子这么肯定,难道想说自己就是凶手?”
“我若是凶手,也是林大人放我走的,告辞。”
林氏夫妇二人就这么目瞪口呆地望着他扬长而去,半个字也说出不出来,倒是韩如诩一头雾水,大喊着你等等追上去想要拦他,却又不知听他说了什么,回头望了望那二人,跟着卫檀衣走了。
“近来天气一直晴朗干爽,看来这回的命案会一直接连不断,到下雨为止了。”出了尚书府的大门,卫檀衣掸了掸衣袖,好像嫌那门内污浊一般。
韩如诩被他刚才的话弄得心神不宁,走出几步后就拽住他:“你怎么知道命案还会发生,你认得凶手,还是你就是凶手?”
卫檀衣答非所问:“林大人家家法极严,遭殃的不只是林小姐,一定还会有别人,等到第三四具尸体出现,他才会开始反省,在这之前随他去吧。”
看他一副不肯说的样子,韩如诩知道他看不惯林曼,安了心要看热闹,自己就算求他他也未必会松牙,只好闷闷地跟在后头,心想若真像他说得那么可怕,要不想个办法给京城里下场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