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游浅滩遭虾戏,虎落平川被犬欺。
这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他堂堂三品御前侍卫居然被关在自家的账房里,一身本事全都施展不开。这时候如果在他头顶上放一束干柴,铁定能直接燃烧起来。
事情是这样的,今天一早起床韩如诩打算下朝后去替淬思买杏仁,于是跟管家打了个招呼后就进了账房,想取一吊钱。整锭的银子他总是托人送回老家,家里只放着些铜板和碎银子。
和其他达官贵人不同,韩府的账房也顺便存放银钱,所以特意将窗户全都封闭起来,以防遭窃。可惜是防了贼也妨了主,他刚进门打开钱箱,就听身后咣铛一声门关上了,再扑上去却已经被人反锁。
“是谁!”身上没佩剑,就连挑断锁也做不到,门外的人影不声不响地飘走了,任他在里头将手都拍红了。
既然自己出不去,那就只有弄出声响叫府上的下人过来救命,谁知他折腾得惊天动地,愣是没有一个人打这附近路过,韩如诩简直要怀疑他们是不是都已经被杀害了。
是谁居然敢在他头上动土,如果不是报仇,那简直是活得不耐烦了!
由于生怕忘了遭碎碎念,他洗漱完毕后就直接过来,以至于没有佩剑同时也没有吃早饭,就这么关在放着一箱箱银钱的房间里,活像进了陵寝,虽然是盛夏,身上却一阵阵发寒。
“莫非我命该绝,就要死在这铜臭堆里了……”
肚子饿了又饿,算算时间恐怕也过了午饭,天知道皇上见不到他会不会大发雷霆,也许会派人过来?那自己也能得救吧?哪怕降职也好,快来个人把门打开啊!
房间里一片昏暗,进门时候点上的蜡烛早已燃烧殆尽,只有门缝里漏进一丝阳光。
韩如诩尝试撞门,撞到肩膀断了似的痛也依然无效,一种恨自己干嘛当初要安这么结实的门的怨怼情绪油然而生。
就在他精疲力竭挨着门摔坐到地上时,手突然碰到了一张纸。
捡起来就着一丝光看了看,上面赫然写着:
“得不到你,便得到你最珍爱的人。杀不了你,便杀了你最重视的人。这世间一切,我愿即是我所有。包括你,不独你。”
这是什么鬼东西?
韩如诩移动着纸条反复看了几遍,嘟囔道:“狗屁不通,我何时有了最珍爱的人,还有什么一切即是我所有,什么乱七八糟的。”
就在他凑近门缝努力想要看清楚还有没有别的内容时,一股浓烟突然从外头涌进来,不偏不倚喷在他脸上,呛得他赶紧避开。可惜到底是慢了一步,韩如诩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全身逐渐僵硬,手里的纸条摇摆着飘落至脚边,自己以一个滑稽的姿势被固定住了。
该死的这又是玩的哪一手!
这时,门外响起了锁被打开的声音,紧接着左边的一扇门被推开来。
韩如诩全身上下只有眼珠还能动,努力之下也只能看到来人穿着一双小巧的绣花鞋,应该是位姑娘。
这年头的女人比什么都狠,联想起乐良夜,韩如诩恨得牙痒。
不过这进门来的姑娘似乎在哭,耳朵捕捉到了疑似哽咽的声音。
就在门扇即将关上的一瞬间,嘭地一声有人从外面撞了进来,先一步进门的女子发出一声惊叫,迅速与来人过了几招后背靠门板将门再次锁上。
“小妹妹,做人不能太狂妄,认不清对手就出招其结果往往惨不忍睹。”虽然看不见人,但是仍然可以判断来人的身份。韩如诩稍微松了口气,总算不是谁都不知道自己的下落。
身旁的绣花鞋朝前走了两步:“我从未觉得自己比你更加优秀,只是对命运感到不公。”
卫檀衣哼笑:“所谓命运就是不公,你负隅顽抗也没用。”
绣花鞋笑了笑,声音还算悦耳:“那如果我杀了你呢?杀了你,命运就被我左右了,我要得到的东西还愁得不到吗?”
“你杀不了我,”即使看不见,也知道卫檀衣一定又是露出那副不可一世的微笑,“小妹妹,我奉劝你交出解药赶快走,否则看到什么可怕的场面,我怕你会受不住。”
绣花鞋尾音高高地“哦”一声,显然是不信他的威胁:“我杀不了你?我知道你功夫不错,似乎还会些奇怪的法术,但是人终究是人,肉体凡胎,抵挡不了的东西还是无能为力。”
“嗯,这房间里确实有一股很不友好的气味。”
“闻到了这个你也依然有自信?”
卫檀衣哈哈笑起来,听得韩如诩在心里暗叫不好。此人奸笑,诡笑,微笑,或虚伪或讽刺或阴谋,但是大笑起来通常都没有好事,根据他的经验,不是准备杀人就是已经杀了人。尽管也厌恶把他变成现在这样的绣花鞋,但却忍不住为她担心,这姑娘大概不知道自己就要没命了吧?
“嗯嗯,铜臭是不怎么友好,不过铜板本身倒是个好东西。”卫檀衣似乎走了几步,接着听到吱呀的一声,该是他打开了盛装铜板的箱子。
“你拿钱做什么?”
绣花鞋被他的举动搞糊涂了,忍不住出声问,似乎开始底气不足。
卫檀衣将一吊铜钱托在手里,掂出些沙沙的声响:“如果我猜得不错,你应该和韩大人师出同门,还未请教芳名。”
同门?来不及考虑他突然转移话题的用意,韩如诩揪住这个字眼开始思索。他确信自己没有听过绣花鞋的嗓音,但是既然会找上自己必然曾与自己见过。谁?
“你倒是眼神不错。我确是自知堂出身,不过比起韩师兄,功夫真是糟糕得无以复加。”绣花鞋承认了自己的身份,但并没有说出自己的名字。
“你有一身用毒的好本事,比他空有一身本事却不能自保强多了。”卫檀衣趁机挖苦。
绣花鞋立刻发怒:“不许你这么说他!”
“我说了,你待如何?”卫檀衣居然对着一个小姑娘耍无赖,也真罕见。
“你说得对,人毕竟是肉体凡胎,不可能刀枪不入,毒药也是一样,谁都不可能百毒不侵,能做到的无非是中毒较慢较浅,但……”他停了一下,“时间太长,还是会死。”
绣花鞋似乎摇晃了一下身子,一把扶住门框,难以置信地问:“你……你居然没有在我之前倒下!”
“真遗憾。不想死的话就交出解药,就算你的目的是杀我,总没必要拖上你家师兄一起死吧?”
啪的一声,一摊绿色的血落在韩如诩脚边,打湿了那张字条。
“我先杀了你!”绣花鞋突然奋力一扑朝着卫檀衣所在的方向杀去。
“咄咄咄咄咄——!”
铜板好像骤雨一般斜斜飞出,绣花鞋闷哼一声扑倒在地。
铜板莫非全都刺进她的身体?想象着一个人被铜板扎满,鸡皮疙瘩顺着脖颈爬上脸颊。
“韩大人不会介意这一吊钱吧,勉强要用的话,上面绿色的血可是非常恶心的。”卫檀衣的声音渐近,白色的衣摆也出现在视野里。他蹲下身来,将那沾了血的纸条捡起,凑近到韩如诩的鼻下。
怪异刺鼻的味道冲进脑袋里,韩如诩躲无可躲,使劲闭上眼。
“麻痹粉的效果还会持续一段时间,我就不奉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