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宫被装饰一新,甚至很滑稽地挂上了红绸,贴上了大红的双喜。
项台端着合卺酒走在宫内长长的回廊上,为今晚的计划忐忑不安。
篡位的皇帝对前住最后的侮辱——立他为后,就在今晚进行。由于这般滑稽的事不可能诏告天下,更不可能到宗庙祭拜,所谓过程,无非是像寻常百姓一样行礼喝酒入洞房。
手有些颤抖,项台暂停脚步,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
“不能慌,绝不能慌,成败在此一举,你要稳住,稳住!”自言自语了一番后,他重新端稳托盘,跨进了寝宫的大门。
一身红衣的男人正落寞地坐在桌边,手脚均戴着镣铐,将他锁在了桌腿上。
“皇上!”项台蹑手蹑脚靠近他,小声唤。
男人目光呆滞地看他,稍微露出了笑意。
“皇上,”项台将托盘放在桌上,调整好了方位,“这里两只酒樽,其中之一已经在毒液里浸泡了十年,是太傅大人好不容易才弄到的,倒入酒以后只要樽底变色,毒液就已渗出,皇上待会儿要好好利用它啊!”
男人望着他,突然问:“是太傅叫你这么告诉朕的?”
项台咽了下唾沫,回头看看没人进来,声音更低:“太傅说了,一种方法是将那酒杯给他,假意说换杯饮酒,章起凤必然有所怀疑而不肯换,那么他必死无疑。另一种方法,倒了酒以后自己先饮一口,此时毒液未出皇上将安然无恙,再递给章起凤,他必不会怀疑。”
“有劳太傅费心了……”男人低叹一声。
“皇上切莫错过此良机!”项台跪下给他磕了三个头,“大靖的未来还需要皇上!”
男人轻轻合眼,右手一挥:“你先下去吧。”
“是。奴才告退。”
过了很久,身着大红色龙袍的章起凤终于兴致昂扬地返回寝宫,一看男人仍端坐在桌边等他,面上便露出微笑。他生得一张漂亮的脸,眼睛却又精光毕现,让人无法小觑。
“我回来得晚了。”他走到桌边,替男人打开镣铐,然后与他伴坐。
男人很是勉强地才对他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今夜一过,你就是我的皇后,”章起凤执酒壶,在两只酒樽里倒满酒,“朝中那些老头儿终于服软了。今后不会再有人置疑我的身份,我是新君,而你,是我的皇后。”
没有在意男人脸上悲戚的微笑,他自顾自说下去:“还记得我们在平阳公主府初见的那日,我本不指望高攀得上你,但是你偏偏看中了我,那或许就是缘分。我进宫来陪你,感觉比陪伴公主要来得更加有趣,你比她多愁善感,满腹才华,你写出来的诗曲,比我见过的所有名调都更好听。”
章起凤将一只酒樽推了过去:“你不适合做皇帝,你自己也说过,如果能和我一道离开皇宫,做一对天涯鸳鸯,那该是多么美妙的事。可惜我虽是青楼出身了无牵挂,你却是一国之君,抛不开家国天下。”
“不过今后你不必再担心这些,我知道我的做法也许太过激,但是你总有一天会明白的,”章起凤举起酒杯示意,“今后你只需要为我笑为我哭,这个天下,我会替你管。”说着就要将酒喂到嘴边。
男人突然出声打断:“等等!”
章起凤一怔,笑着问:“怎么了,有话要对我说?”
酒樽……“既然是新婚夜,合卺酒理当交换酒杯,”男人抿了一口杯中酒,微笑着递过去,“来。”
章起凤了然一笑,同样浅抿一口,将酒樽推向他。
接过来的酒樽,樽底渐渐由青铜色变成了黑色,若不留意也难以察觉。
“君心似海,吾心似月,月有盈缺尚可究,海深几许未可知。”男人含笑凝视着手中酒樽,低声念罢,一饮而尽。
***
“嘘!主人好容易才睡着,不可以打扰!”淬思不由分说地将韩如诩推出了院子。
“我不是来打扰他,我只是想谢谢他,还有些事情想跟他讲明白。”韩如诩被她推得直踉跄,又不能还手,只好拼命解释自己不是来添乱的。
淬思白眼一番:“信你才怪!韩大人每次来都把主人折腾得半死,这回可好了,主人为了你连酒都喝下去,你还有什么话好说。出去出去!”顺手抄起笤帚就要撵人。
“他喝了酒?”韩如诩睁大眼,“他不是滴酒不沾吗?”
笤帚抽打过来:“还不都是你害的!你那什么痴情的小师妹说不喝酒就要你的命,真是莫名其妙!主人认识了你以后就没一天安宁日子过。”
韩如诩堪堪避开那脏兮兮的笤帚:“这怎么能是我害的,频迦那丫头,我出师的时候她还连鼻涕都擦不干净,谁知到她会这么疯狂。”
淬思撅着嘴瞪起眼:“总之你给我走!”
“好好好我走我走,”赶紧息事宁人地举手投降,“那他有没有去看大夫?我今天顺便还有一件事,这里是五十两银子……”
“欠条上个月就烧掉了,银子你自己留着,主人不稀罕你的钱。”淬思打断他,将他手里的盒子推了回去。
“烧了?”烧了是不用还了的意思?
韩如诩摸着脑袋往门外走,突然又被淬思叫住:“诶!”
“嗯?”
回头看淬思两手握着笤帚一脸不快:“韩大人早该娶妻了吧,不然也不会有女孩子做出这等疯狂之事。难道都没有喜欢的人吗?”
韩如诩无可奈何地摊手:“做官做到我这个位置,成亲只能听皇上的。不过你说的不错,心仪的姑娘我确实还未遇见。”
“真是挑剔的臭男人,赶紧走!”
一笤帚挥过来,韩如诩赶紧逃命。
***
次日清晨,项台带领着宫女们推开寝宫的门,却见龙床上二人依旧穿着鲜红的喜服肩并肩躺着,灰白的脸色宣告了他们的死亡。
为何会二人都死了,为何还那么整齐地躺在床上,还有,他们的手为何会紧紧握在一起,以至于最后不得不将他们放入同一副棺椁,合并下葬。
国丧日的当天,项台陪在灵柩车边,远远看见高处祭坛上曹太傅正牵着未来小皇帝刘涣的手,那样子与其说是悲伤,不如说是大松一口气。
那或许才是他和那酒樽的真面目,项台忽然觉得自己把一直看不清的皇宫看得很透彻。
棺椁里的二人生则同衾死则同穴,祭坛上的二人终登大宝君临天下,而自己也将随着皇帝的遗骸进入陵寝,成为他们,乃至历史的守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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猛然发现收藏过百了,拍头
谢谢大家的支持~~我的愿望得以实现,所以晚一点加更一个和剧情无关但是和本书有关的篇章,虽然比较寒酸,希望大家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