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又将头埋下:“他二人似乎是因某种不可抗拒的原因才同进同出,属下时常听到韩大人大声怒骂,其状并不似与那店主有苟且。更何况皇上下令找他,身为御前侍卫,他断不敢公然违抗圣命,只为与一名男子相守。”
宣平帝再是冷笑:“你倒观察得仔细。”
“属下只是遵照皇上之意办事,钜细靡遗,不敢有所遗漏。”
听了他的话,宣平帝倒似有所悟,手指轻叩龙椅扶手。
“另外属下还注意到,掬月斋附近时常有人在暗处监视,属下不敢擅自离开,故而并不知那些人的身份。”
宣平帝不做声,脸上却浮起诡秘的笑容。
除了他还有人在留意着那家店,只可能是自己那些孩儿,知他与太子交好才多有防备。这名卫姓男子着实太过张扬,短短半年内已是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古玩鉴定家,又生着一张更加不可思议的脸,就算与太子无瓜葛,只怕也难以自保。
宣平帝自是知道那些下臣各自的秘密,兵部尚书董俭好男风,曾有一段时间频繁出入那家店,所图为何他自然是再清楚不过。但那人非但没有被卷入纷争之中,沦为众多达官贵人的囊中之物,反倒是一人在这暗流汹涌的京城内怡然泛舟,颇有大隐之风,定是有秘密。
此人绝不简单,就连高高在上,见惯了各色人心的君王也看不透他的目的,就不可不防。
“那些人可不必在意,再去探查,务必要知晓韩侍卫为何失踪,又为何出现在掬月斋中。”
“是,属下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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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月东照,已届丑时,就连西市也少了灯火,一般人家更是早在睡梦之中,对越过屋顶的一点轻微的响动丝毫察觉不到。
“慢、慢一点!呼——”一连被带着越过了几条街不停气,才刚一落地韩如诩就很丢脸地跪倒在地上。
卫檀衣一条胳膊被他扯得痛,口气也不客气:“怎么,江湖第一大派自知堂竟然出了你这么没出息的弟子?”辱及师门,韩如诩狠狠地瞪了过去,可惜人依旧是两腿发软,怎么也站不起来,也不知究竟谁辱师门更甚。
歇了好一会儿,才总算从那种漂浮感中走出来。本以为论轻功自己不会输给谁,哪料和自己绑在一起这家伙压根就不会轻功,而是几乎接近飞行了,一条街的宽度一跃而起就能从这头到那头,吓得他中途提着一口气不敢放,生怕两人一块儿摔下去。这么接连几条街,胆吓破了大半,人也差点给憋死。
“你究竟要去哪儿?”韩如诩揉着腿站了起来。
“去益王府。”“去哪儿?!”“韩大人,我不记得你耳朵重听,能不能不要叫那么大声,引来不该来的人,逃不掉可不要怪我下手杀人。”
韩如诩沉默了一阵,问:“去益王府做什么?”
“益王殿下派人到我店里摔了不少东西,我得去讨债。”说着,又准备再上房头,被慌不迭地一把拽住:“就这样去讨债,万一出不来可怎么办,而且这事儿与我有何相干?”
卫檀衣突然冷笑:“益王派人到店里去摔东西的理由,可是为了找韩大人你,若说被连累,只怕是卫某更无辜。”不由分说带着他跃上了一家客栈的二楼,“此去,无论你死我死都是好事,若能平安回来,再叫淬思以白虹斩断这人皮,最多不过痛晕过去,韩大人还不至那般娇弱吧?”
这么连拖带拽,韩如诩硬是被挟持到了益王府大门外。
“韩大人可曾来过此处?”卫檀衣仰头估量了一下院墙的高度,转头问。
韩如诩正在气头上,道:“没有!”
“哼,”卫檀衣倒也不和他计较,只道,“既然你我都不熟悉此处,还是亲自进去找到益王在何处存放金银珠宝吧。”“等等!”
亲自进去那就是死路一条!韩如诩怎会不知道这益王府守备森严,比皇宫也不遑多让,刺客偷儿从来不敢造访,一旦进去就别想活着出来。
“主厢西北角的一间小院,有一处地窖,就在那里头。”
卫檀衣点着头,嘴角慢慢翘起:“韩大人如何会这么清楚,益王是太子的劲敌,韩大人莫非是……”“这京城里有多少耗子洞我都比你清楚!”“是是,韩大人与耗子也有交情,真叫在下佩服。”
既然不用亲自进去,卫檀衣便从怀中取出一早备好的纸,折了几次后剪成一个个小人,然后朝着空中一吹,竟一个个朝着西北方飘去。
韩如诩惊得目瞪口呆:“那些是做什么的?”
“但凡地窖,总该有气窗。他们进了地窖便会将足额的金银锭子给我搬出来,送回店里,再修改印纹,便无人知道益王府的金银是被我拿走了。”将偷盗之事说得如此坦然,世上当真也没几人了。
“哼哼,还真是高明。”
卫檀衣一瞥他,冷声道:“益王府家丁假扮大理寺官差上门摔砸岂不是更加高明。”
不多时一片纸人飘了回来,卫檀衣点了点头,那纸人便在半空中烧做灰烬,落入尘土。
返回路上慢了许多,韩如诩心知他体谅自己受不了那般飞行,倒真在心中忖度是否值得断一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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甫一落入院中,四周顿时响起一片拔刀之声,主厢房门打开,一名鬓角微白的中年男子在一左一右的家将护卫下走了出来。
韩如诩大吃一惊,转向四周看了看,骇然问身旁:“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虽然有些出乎意料,倒也有趣。”卫檀衣冷笑道。他现在仅有一只手可以自由活动,哪怕是想不顾在场人的眼光作法也不大容易了,可又不像是无计可施。
中年男子下了走廊,脸上微微有笑意:“能叫卫公子感到意外,本王到是不胜荣幸啊。”正是益王宋甄。
韩如诩仍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由问:“王爷深夜到此,还带了这么多人,不知有何贵干?”
宋甄呵呵一笑,道:“韩大人倒是不客气,浑像是把此处当作了自己的家了吧?本王难道闲得发慌,没事会深更半夜到这儿来赏月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