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足饭饱,享够安乐的人们三三两两从晚宴的屋子走出来,薛九九站在一身寒气的千面身边,蹙眉看着不远处闹腾的慕怀和收拾起慕怀来干净利落的流景,撇嘴笑道,“千面姐姐,慕姐姐醉的厉害呢!”千面看着前面三个人的目光本来就冷,听见九九这句话,那眼神直接冷地要把冰冻上三尺。九九看着面如冰霜的千面,吸了吸鼻子,好像这个话题不受欢迎呢,还是别再继续的好。虽然千面对自己是不会凶啦,但看着她那严肃的脸还是有点……呵呵。
不过千面姐姐也真是的,以往虽然对手下的人严厉,但也没有像对慕怀那样吧,好像不管慕怀做什么,千面的反应都是皱眉。哎……可怜的慕怀啊!
春节热热闹闹,一起吃喝玩乐,都是从前在千离院没有过的待遇,就觉得时间过得很快。九义和慕怀在新一轮与姐妹之间的聚会中很快忘记了上次晚宴时候醉酒的闹剧。
八个人聚在一起闹的时候,什么都不顾,一个抓着一个撕扯,九义和慕怀两个闹得最凶,言清也笑呵呵地跟着闹,三个人扭成一团,正撕扯着,就听慕怀哎哟一声挣了开来,九义也停下来,举着手里半边通透的白玉玉佩笑,“喂,我说慕怀,这老古董你还带着!”
慕怀用手扶着自己的脖颈,九义那个家伙刚才使劲使得那么大,玉佩被摘下来不说,绳子还勒地自己脖子痛。伸手从九义手中夺下玉佩,不屑道,“你懂什么,这东西宝贵着呢!”
只是一枚普通的玉佩,虽然那白玉质地不错,但也算不上是什么十分珍贵的东西,只是自打记事起好像就在自己身边,虽然玉佩什么的是该佩戴在身上,可是自己一个成天刀光剑影的人,这玉佩拴在腰带上的话很容易损坏,于是乎就把它挂在了脖子里。这么多年贴身挂着,早就习惯了它的存在,也不觉得什么,只是看不惯九义嚣张的神色,才顺口诌一句什么宝贵的话,其实自己连这玉佩哪里来的都说不清,可能是自己捡的别人也说不准。
九义显然也不信这玉佩宝贵的话,带着三分调侃问,“哟,怎么宝贵?是前前前朝哪位贵人娘娘的陪葬?能换多少银子?”流景本来在一旁坐着喝茶,根本无视闹成一团的众人,这时忽然幽幽插了一句,“哼,你们懂什么,她是指望着这玉佩的另一半挂在一位贵族公子哥,最好是皇子或者王爷的腰上,好证实她出身贵胄,从此可以安享太平!”
九义喝在嘴里的一口茶直接喷出来,“哇呀,慕怀,那你娘亲是哪个狠心的贵妃娘娘,竟然舍得把你送到千离院去!还是你自小就闹腾地父母都受不了!”相对于九义大大咧咧的调笑,慕怀更恨在众人的哄笑声中悠闲坐着喝茶嗑瓜子,完全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的流景。真是败给这些平常摆臭脸关键时刻让人出丑的女人了!比如流景,比如千面!
众人都在玩闹,却听言清笑道,“说不定是真的呢!”她声音清脆,虽然带着笑意,却说地很认真,歪着脑袋续道,“说不定真的是皇宫或者王府落难的贵人,终有一天会认祖归宗,会备受疼爱,会风光嫁人……慕怀,到时候我们都去喝喜酒……”
慕怀在众人的笑声中附和着呵呵呵地笑着,心里却不以为然。
她们谁不知道,千离院里所有的人都不可能认祖归宗,因为根本不知道祖宗安卧何处!不可能备受疼爱,能疼爱自己的父母不知是否还活在人世,剩下的除了千离院和珪园的人,都是仇人和陌生人,谁来疼爱!更不可能风光嫁人。谁都知道的。
只是言清言语里纯真的向往还是叫人不忍心戳破这个根本不会存在的“说不定”!
整个正月闹过去,二月初的时候流景九义和葛素已经不见了踪影,想是已经出去执行任务了,言清也不常来聚,慕怀颇有些寂寥之情。按说不该不给她任何任务的啊,她身上的伤早就已经完全好了,能够出去打拼了啊。千面到底是怀着什么心思,才这么闲置自己的啊。
慕怀抱怨完这句话不到半个时辰,就听见院子里冷冷一声咳嗽,往外一看,来的人,竟然是千面!人说“白天不能念人,晚上不能念鬼”,这话实在太对了。话是这么说,慕怀却没察觉自己在看见千面时脸上忍都忍不住出现的笑容,她摩拳擦掌,整顿精神出门去给千面行礼。
千面看着面前躬身行礼的慕怀,冷冷嗯了一声,绕过慕怀往屋子里走,留下慕怀在院子里郁闷。郁闷之际就想起来,自己真是太没记心了,她和这个拽到天上去的女人好像还处在僵持的关系中吧,竟然因为太久没见,把这点给忘记了。
慕怀自觉不是个记仇的人,但是腊月三十那晚,千面好端端地就当着九义和薛九九的面拔了自己头上的珠钗,当时她那副冷冰冰的脸色和不屑地冷哼还是让慕怀很不爽的,因而至今还记着。于是看千面没理自己冷着脸走进了屋子,慕怀自嘲地一笑,敛起脸上的笑意跟着进了屋子。
慕怀很鄙视自己,有什么好高兴的呢?不知道人家是来干什么的就这么高兴!
慕怀踏进房门的时候就看见千面靠着桌子站着,千年不变的冷酷的面色。“坐都不坐一下,我家凳子上又没刺!”慕怀腹诽,却还是恭敬道,“千面大人……”
千面嗯了一声,看了一眼慕怀,最终还是坐了下来。慕怀看着默不作声的千面,心想,您倒是说话啊,难道就是过来坐坐?但自己还在和她置气,不想先开口搭理她,而况面对这样一个冷冰冰的人,慕怀根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千面当然也有点郁闷,这她都在这人屋里了,她别的不会,给自己倒杯热茶总会吧,站在那里低着头看着地面是什么回事嘛!算了,不计较,懒得计较,于是直接道,“你到青州走一趟。”
“是!”
回答还真是干脆利落,不像是平常的慕怀嘛,千面不由抬头看一眼眼前的人,继续道,“你要杀的人善于易容,他身上有重要的东西,你要在他进入长都之前截住他,非但要杀了他,更重要的是拿到他手里的东西。”
“是!”
面对这个只会说“是”的慕怀,千面觉得自己今天真的是啰嗦的有点过分。往常她才是说话少的那一个啊。而且总是这样生硬的反应,真让人不知怎么继续下去,于是干脆从怀里摸出令函交到慕怀手里。
其实下达命令这种事,早在薛程把事情交给自己之前已经有了令函,只需要把这东西交给她的手下,该到哪里去,该做什么,做到什么程度,都有详细的交代。今天费这么多口舌跟慕怀解释,自己纯粹是脑子抽了,还是不说话的好。
于是在慕怀双手接过令函之后,千面起身告辞。
慕怀眼看着千面走出了门,不知道抽什么风,就一声,“哎”了出来,看千面闻声皱着眉回过头来,似乎有些不耐烦地样子,慕怀有些尴尬地摸上自己脖颈,“咳……那个,千面大人不喝杯茶么?”千面神色复杂地看住慕怀,心想,你有毛病吧,刚来的时候不奉茶,话说了那么多了也只是个应付性地“是”字作答,自己要走了,这一只脚都已经出了门槛了,你才叫我喝茶?
慕怀对上千面的目光,果然无力地低下头去,狠狠地鄙视自己的同时做出一个“请”的姿势,厚着脸皮道,“那……千面大人请慢走!”
直到千面的身影消失在大门外,慕怀恨不得一头撞死在自家墙上,这是什么令人捉急的智商啊,人家要走了才想起来要给泡茶不说,那人家也没说她不喝啊,自己就那么扛不住人家眼神的压力,主动送客了。
千面肯定觉得自己是神经错乱了吧,不然怎么会前一刻还问“不喝茶么?”后一刻就伸手送客!
狠狠鄙视自己。
慕怀无力地在屋子里转悠了几个来回,懊恼自责够了之后也恨自己没志气,这种小事对千面这种“日理万机”的大人物来说,人家可能根本就没在意吧,出了门就忘记的那种,凭什么自己在这里心心念念的放不下,真是够了!
安静下来打开千面交给自己的令函,还是研究下这次的任务吧,今晚吃过晚饭就上路。她们这些人呢,习惯不一样,比如葛素,以前在千离院的时候,每次出门都要算一下是不是黄道吉日,宜不宜行。九义每次接到任务都是先要饱睡一觉再作打算,什么时候睡醒什么时候走。流景是比较牛气的,接到任务的时候就走,边走边看令函,到出门基本也就了解了令函的内容,打马直奔目的地。
自己呢,随意啦,一般情况下,吃饱了再出发吧,也许这一次出去,就再也回不来了,不在自己的地盘上饱吃一顿,万一真出了事岂不是很亏。再说,当时看千面的样子,似乎是有什么事没交待完的样子,下午加吃饭的时间,她会不会再来交待一遍呢?
想来也不会,不过还是愿意试一试,或许她会晃过来冷冷地对自己说声小心呢!意识到自己有这个期盼时,慕怀直接对着自己的脑袋来了一掌——慕怀,你是没救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