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十二点,初秋的阳光如精灵,在城市上空舞动。这个内陆城市,据说去年达到一百多个晴好蓝天,空气质量居于全国第五。苏朵一直深表怀疑。这天,沐浴着暖煦的秋阳,她相信了。心情仿佛被阳光熏染,也一片大好。为了赴这个约,她特意穿了一身新装,抽褶堆领的湖蓝毛衫,搭配白色珠链,显得时尚而贵气,薄施淡妆,已是艳不可当。苏朵知道,约在白天见面的男人,是睿智的。所谓“见光死”就是这个道理。一个女人肌肤的瑕疵,毛孔,色斑,皱纹,即使擦了再多的粉,在阳光下,都能展露无疑。
是一家泰国菜馆。何先生坐在对面,两个人保持着恰当的距离。何先生很体贴地询问了苏朵的口味,征求了她的意见,点了大桌菜品。菜次第上桌,苏朵的眼神却恍惚地飘向窗外,一种隔世的陌生感油然而生。一个月前,她还与前夫你侬我侬畅想再续前缘,一个月后,她又开始坐在别的男人的面前,试图走进彼此的世界。多么可笑!新一轮的相亲又开始了。
两人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美食填充后的身体舒适起来,苏朵渐渐忘记了那些不愉快的情绪,何先生风趣幽默,苏朵恍惚觉得,他是不错的人选。约会渐入佳境。
何先生的谈话,从百般**,到意味深长,而一向淡漠的苏朵,这次也是非配合地倾听着。他终于步入主题,先轻描淡写地描述了自己如日中天的事业,然后声情并茂地表达了自己对苏朵的倾慕,最后,害怕自己突如其来的表白太过唐突,又补充了一句:“我是真心的。”
苏朵想起林墨的计谋,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不动声色地低下头,半含羞涩,说:“我想想!”
“你应该有更好的生活。”他见苏朵心有所动,又补充了一句。
“你是真心的吗?我们在一起,你会让我过上我想要的生活,你会满足我所有的愿望。”
“当然,旅行度假,珠宝时装,房子车子,只要你要,只要我有。”何先生一见有戏,不禁喜出望外,急切地表白着,握住了她的手。
只要你要,只要我有。多么好听的情话,可惜,有几人能做到。
“可是,你说的那些,都不是我想要的。”苏朵深深地叹口气。
男人的眼睛里闪着光彩,那是只有初恋少年眼中才会有的光彩,他没想到高傲的美人鱼会如此轻易地上钩,原来所有的女人都不过如此。他更紧地握住苏朵的手,又重复了一遍:“只要你要,只要我有。”
苏朵嫣然一笑,轻轻地抽出手,说:“你当然能办到。你知道吗?小时候,我就有一个愿望,希望自己能像小鸟一样在天空里飞翔,也很羡慕童话里的魔女,骑着扫帚飞来飞去。”
“你,你不会想让我把你变成小鸟吧?我可没有那个本事。”何先生疑惑不解。
“不,不是,我只是,我想要,想要一架飞机。”苏朵的戏演得逼真,她一脸正色,告诉他,不是在开玩笑。普天下大概只有林墨会想出这样的馊主意。她说,普通的男人,想玩**占便宜的男人,你要个钻戒,他就溜了,开房也要在星级和如家中犹豫一下;有点小钱的男人,烛光晚餐珠宝首饰尚可,你要房子要车,他衡量一下,也就开拔了;而像何先生这样身家的男人,要要一个足以吓跑他的东西,若没吓跑,如此千金一笑的情意,虚情也变真心了。
男人谈恋爱或找**,都是计算成本的。林墨说得没错。苏朵看到眼前的男人,那炽热眼神中的光转瞬即逝,笑容在脸上如冻结一般,尴尬地回应道:“啊!你的愿望,还真是与众不同。”
此刻,苏朵也乱了阵脚,不知这戏该如何演下去,她起身优雅地笑笑,准备到洗手间,给林墨打个电话求助一下。
还未走进洗手间,忽然被人一把拉住。苏朵一抬头,看到的,是江一航怒气冲冲的脸。
她的脸上马上呈现出凛然不可侵犯的神情,揶揄道:“你怎么在这里,你这时不是正和你的新婚妻子旅行散心吗?”浓浓的醋意和怨恨还是不经意地流露出来,苏朵说完,在心底狠狠地鄙视了自己,此时的她,有什么资格吃醋和怨恨?
江一航顾不得回答她的话,怒不可谒地问道:“你呢?你在这里做什么?相亲,还是约会!你了解那个人吗?这个人,我认识,我们在牌场上打过牌,他已离过两次婚,现在的妻子是第三任,外面还养着一个**,你准备干什么?做他的**吗?你既然都可以对他提要求,为什么不能对我说,你想要什么?你如果可以和那种人在一起,为什么,不是和我?苏朵……”江一航的话未说完,脸上已挨了重重的一巴掌。
“你无耻!让开!”江一航的潜台词是,你要给那个人做**吗?既然如此,还不如给我做。一种受辱感令苏朵失去理智,她狠狠地甩了他一个巴掌,挣脱了他。此刻,她只想赶快离开这个令她丢人现眼的地方。她不明白,为什么每次狼狈的时候,江一航总会出现。是上帝捉弄,还是冤家路窄?
刚走出两步,又被他一把扯住:“苏朵,你不要走,你听我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那种人,会对你真心吗?你看看,他现在还在吗?他早走了。”他将苏朵拽到屏风后朝不远处的餐桌看,果然,刚才还侃侃而谈满含深情的何先生,此刻已不见了踪影。
苏朵哑然失笑,甩开江一航的手,怒道:“那又怎样?我的事,不用你管,我死我活,也和你没有关系!”
“怎么没有关系?”
“我说没有关系就没有关系,我们的关系,就是前夫和前妻的关系。你有空,多关心你的妻子,有空就陪她去旅行吧!”说话间,委屈的泪水又扑簌簌落下来。江一航一阵心疼,伸出手,想给她一个拥抱。这时,传菜的服务生手持一盘菜从身边走过,苏朵忽然一皱眉,低下头剧烈地干呕起来。
“是不是吃坏肚子了?”江一航轻轻地拍打着她的后背,柔声问道。
苏朵摇摇头,来不及回答,又一阵猛烈的胃酸上涌,她几步冲到洗手间的水池旁,大口呕吐起来。脏污的秽物随着水流冲走,她喘息渐渐平缓,江一航递上纸巾,说:“是不是胃病又犯了,去医院看看吧!”
他还记得。苏朵上学时就有胃病,每次犯病吐得小脸蜡黄,他在小厨房里,变着花样熬粥,三分靠药,七分靠养,她的胃病,在他的调养下,很久都不再犯了。这些事,她也记得。
呕吐后的身体一阵虚弱,此刻,江一航就在身边,她发现,他的肩膀,依旧是她最想依靠的地方。
苏朵擦擦嘴角,江一航已经让服务员端来白水给她漱口,他又说:“走吧!我带你去医院看看。”
“不用了,没事!”口气淡淡,一种不祥的预感却渐渐浮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