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在布帘后偷听的俞式微一愣,继而莞尔,笑得双肩轻耸停不下来。
没想到秦焕如此无情,这杀人诛心的戏码,杀伤力不比直接杀了张氏轻。
他一句话说出口,堂中众人惊掉了下巴,最开心的无外乎是一向和张氏不和的俞敏了,她在心中哈哈大笑了几声,然后迫不及待的对傻在原地的俞修庭道:“大哥!还不快谢恩啊!这可是千岁爷给大哥的赏赐,可是大福啊!”
张氏差点没绷住,忍不住扭头阴凉的瞪了俞敏一眼,俞敏嗤笑了一声,也没给她留面子,不怀好意的说:“大嫂瞪我做什么,难不成大嫂不满意千岁爷的赏赐?”
秦焕的眼神适时的落在张氏身上,看不出喜怒的说:“继夫人对本督的处置,可有什么异议?”
张氏哪敢不从,只怕她前脚反抗,后脚秦焕就能把她这继夫人的头衔给拨下去。
张氏皮笑肉不笑,磕了个头乖乖道:“婢妾不敢有异议,愿听千岁爷的处置,日后定和新进府的姐妹,好好管教后宅。”
俞修庭这时才回过神,心里一时间也不知是什么滋味,不过换个方面想想,自己也是占便宜的那个,凭他的出身,想娶到京城官宦人家的女儿,还是有一些难度的,可现在是太后赐婚,于他也是殊荣了。
俞修庭高高兴兴的谢了恩。
这事儿告一段落,秦焕没打算就此收手,正要继续。
站在边儿上的俞家子女之中,忽有一人指着边上耳室和前堂隔着的布帘道:“那不是大姐吗?大姐怎么来了。”
俞式微拉着布帘的指尖一松,见自己被发现了,便不疾不徐的走了出来,“舅舅,爹爹,祖母。”
她依次行了个礼,秦焕站起身,冲她伸了伸手,温声道:“过来。”
俞式微顺从的走了过去,秦焕握住她的手腕,冰冰凉的沁人,秦焕眉心一蹙,抬手朝后伸去。
站在边上的云霁立即颔首上前,将搭在臂弯的藏蓝金蟒纹狐裘递了过去,秦焕将狐裘展开披在了俞式微的肩头。
俞式微目光触及狐裘上的蟒纹,心中一抖,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可抬眼触及到秦焕的目光,却把话咽了回去。
平静如古井的心口荡起一丝涟漪。
秦焕是第一个,除了爹娘弟弟以外,不带目的对她好的人。
俞式微清了清嗓子,下头传来柏青的哭声,她爬行上前,一边磕头一边对她说:“大小姐平安就好,奴婢无能,不能护住大小姐,只能委屈大小姐东躲西藏,是奴婢无能,请大小姐恕罪!”
俞老夫人深吸了一口气说:“式微啊,你看现如今,要害你的听秋已经上吊自尽了,也算是赎了罪了,那这事……”
俞式微看着俞老夫人眨眨眼,移开目光看向秦焕,乖巧道:“既然四妹已经自尽,那小舅舅不要再查了好不好?”
秦焕看着俞式微通透的好像没有一丝杂质的瞳孔,心中默默一笑,心道一句傻子,这么容易就被哄了。
果然还是个孩子。
秦焕并不在意俞式微的天真,既然俞式微已经不抵触他的接近,那他会彻底将俞式微护在自己的羽翼底下,她想天真多久都可以,这些低劣卑鄙的阴私不会再在她面前出现,他会保护好这个小崽子。
至于有些事徐徐图之也好,钝刀子割肉才最疼,他并不急于一时。
#
俞式微的劝说给俞家留了一口气,秦焕将后面的事交给了云霁处理,他则陪着俞式微回了厢房。
眼看逼近申时,今日秦焕几乎什么政事都抛在了脑后,只一心解决了俞式微的问题,不知不觉已经数个时辰过去了。
云霁处理好后事回到厢房之中,发现秦焕正捧着一本书坐在床边的矮凳上。
清凉如玉器的嗓音,读着的不是风花雪月的诗文,也不是气势磅礴的兵书礼义,云霁仔细一听,竟然是市井街边卖的,专门哄小孩子的神话书,虽然配合着秦焕的嗓音和样貌,有一丝违和,但破天荒的新奇。
秦焕最开始也不怎么适应,倒是读着读着就顺畅起来,偶尔看看坐在对面的俞式微,乌黑的眼睛里认真的神情,还有一股莫名的自豪涌上心头,倒是越来越起劲了。
而坐在床头发呆的俞式微,并不知道秦焕从她的表现上取得了自信,她看着认真,实则心里叫苦不迭,无时无刻不希望督主大人赶紧厌烦这些小儿科的东西,别再继续读了。
俞式微强打着精神听了许久,云霁的出现让她看到了一些希望。
她坐直身子,出声打断了读的起劲的千岁爷,“小舅舅,有人找你呢。”
云霁刚踏入房内,俞式微就开了口,秦焕停了下来,执起手边的茶水呷了一口,目光有些不虞的看过去,“什么事?”
云霁干巴巴的笑了笑,“大人,快到申时了。今日的奏章已经送到府上了,您看……是不是该回去了?”
秦焕拿着书的手指一蜷。
俞式微眼珠咕噜一转,嗖的朝秦焕看去,“小舅舅要走了吗?”
俞式微在锦被下狠狠掐住大腿,泪珠立即涌入眼眶,看着像是要被主人抛弃的小兽,可怜巴巴的叫人心疼。
秦焕也不是没见过别人梨花带雨的模样,平素只觉得矫情,可看俞式微这样,心口好像被人狠狠抓了一把一样。
一句“不走”差点宣之于口,好在云霁及时说道:“大人,明日……还要上朝商议千秋节的事宜,若是留下——”
秦觉那几个如豺狼虎豹一样的兄弟,还不知会在千秋节上做什么样的手脚,再过几个月他们可就要从封地赶回京城了。
秦焕眼睑稍敛,正要开口,俞式微瓮声截断,“小舅舅如果要走,能否把、把微儿一起带走?”
俞式微深吸了一口气,脸上的红晕消下去后,看着羸弱不已,“微儿害怕,害怕又有人放火烧微儿,微儿想和小舅舅回去。”
秦焕眼底闪过一丝诧异,还没表态,帘后就传来一声气急败坏的嗓音——
“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