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过得飞快,几场风雨过后,花园中是翠绿欲滴,百花竟放,春色满园。柳叶一早穿了件湖绿的短衫,拿了花篮和剪刀来到园中,想着给小姐剪几枝漂亮的花儿插插,但愿她能从书中转开视线。这小姐呀,幼时就爱读书,以前有二夫人教,大了后就缠着少爷教,渐渐的,连少爷都不能与她同步了。柳叶叹口气,这有何用呢?又不能象少爷般光耀门庭,还不是日日自锁绣楼。
她穿过曲桥,看着湖岸边一簇牡丹开得不错,笑着走过去,发现居然有人捷足先登,走近一瞧,原来是白夫人房中侍寝的丫头红药。她不禁玩兴一起,悄悄地走到她身后,猛地大喝一声:“红药姐!”
“死丫头!”红药一张圆圆的脸吓得惨白,不慎跌到花丛中,染了一身的露珠。她气鼓鼓地瞪着柳叶,骂道:“你疯了不成,一大早就想把人吓死呀!你家小姐出嫁后,看你还敢不敢这样放肆?”
柳叶一惊,慌得忙拉起红药,不确定地问:“嫁人,谁啊?”
红约拍拍身上的泥土,白她一眼,“装什么相,你家小姐呗!”
柳叶瞬间堆起一脸的笑,拉着红药,姐姐长姐姐短的叫着,直得把红药叫得开了颜,“好啦,别假腥腥地献媚了。我也是那天悄悄听来的,你家小姐许配的是东街王公子,李妈保的媒,好象,夏天一过,就要成亲了。”
“王公子?”
“啊,”红药冲柳叶挤挤眼,神秘地说:“听说那王公子是个极风流的主,已纳了三房妾室,还嫌闷,整日泡在烟花巷中,左拥右抱。看你这小模样,说不定他会要求你家小姐一起带你过去呢?以后,你乖些,也能捞个几夫人做做。”
“呵呵,”柳叶一颗心早惊得如小鼓轻擂,“瞧姐姐说的,我哪有那个福份。到是姐姐一脸富贵相,我就是个丫环命。”
“唉,谁让你侍候那样的小姐?老爷不疼,夫人不爱,还小姐呢,我不是说,我这丫环在这府中,说话都比她有份量。”红药一拍胸脯,得意地扬起眉。
“是,是,姐姐可是夫人面前的红人,这府中真正做主的人可是夫人。”柳叶讽刺地一笑。
红药却以为她是真的恭维她,不禁大乐,有些忘形,转眼看四下无人,低声凑近柳叶耳边,“听夫人说,你家小姐是个拖油瓶,不是老爷的种,好象是二夫人从前结识的位秀才的,老爷不知,娶了回来,发现上当后,碍着情面,只好忍下。你不要着急,你有没有看见老爷抱过小姐?虽说不是夫人所出,但要真是老爷的,夫人那个样,老爷还不生气?”
“红药姐,饭可以多吃,话却不能多说,这话要是传出去,会被打嘴的。”柳叶愠声说。
“去,你说象个真的似的,告诉你,这府中只有你和你家小姐不知,其他谁不知,哦,还有那个花匠宗田也象个英雄,打抱不平的样,真是笑死人。喂,他是不是喜欢你?”红药妒忌地瞪着柳叶。
柳叶脸一红,“哪有这话?”
“哼,也应该没这话,你这个样,他估计也看不上。”
“哦,姐姐,你花剪好了吗?”柳叶不愿听她瞎扯。
“天,和你说话都忘了夫人在等呢,我走啦,不然夫人又要怪罪了。”红药慌慌地拎起花篮,匆匆穿过树丛,转眼就掩住了身影。
柳叶再也无心剪花,心事重重地跑回小楼。
白冰儿正燃起一炉香,用块帕子在细细地擦拭着琴弦。
“小姐,小姐!”柳叶慌得语音都走调了,白冰儿一听,心就“咯”了一下,一种不祥的感觉涌了上来,她尽力镇定地说:“不要慌,慢慢说,是老爷病了,还是哥哥有什么消息?”
“笨小姐,傻小姐,你只知关心别人。”柳叶的泪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她跪下来抱住白冰儿,“是你呀。你要出嫁啦,是东街的恶少王公子,他刚死了妻,现有三房妾。”
白冰儿眼一黑,脑中一片空白,踉跄几步,跌坐在椅中。“嫁人”这个词,她从未想过,虽说哥哥曾戏言,但她哪里会去当真。夫人不疼她,但白府毕竟是自已的家,她还有小楼还有柳叶,如今这些也要失去了吗?
“这事是真的吗?”她无力地问。
柳叶忙不迭地点着头,“夫人房中的红药讲的,不会有假,听说日子就定在初秋。”
白冰儿脸上闪出一丝绝望,她痛苦地咬着牙,心中又惊又慌,突然,她腾地站起身来,胀红着脸,拉起柳叶,“不要哭,随我见夫人去,我要问个清楚。”
柳叶点头,与其坐着等死,不如想想法子,最坏的结局还是嫁人。她勇敢地扶着小姐,决然地说:“我会永远站在小姐这一边的。”
白冰儿宽慰地笑笑,主仆相偕着下楼。
白夫人刚梳洗完毕,正捧着一碗参汤轻啜,看见冰儿和柳叶走了进来,搁了碗,瞥了一眼,冷冷地不发一言。
白冰儿恭敬地问了安,她摆了摆手,自顾对着阳光看着刚修的指甲,正眼也不瞧白冰儿一眼。
白冰儿脸一红,咽了咽口水,鼓足勇气说:“娘,是不是孩儿哪里错了,惹您老人家生气了。”
白夫人眉毛一扬,斜视着她,“哦,这话有点意思,我今日有指责过你吗?”
白冰儿双膝跪下,颤声说:“娘待冰儿最是慈爱了,请让冰儿永远侍奉你左右吧。”
白夫人饱满的脸上荡起一层快意,“看来,你是听说嫁人之事了,嗯,你虽说不是我亲生,但到了出阁的年岁,娘还是要为你着想的,女大不中留呀!”
白冰儿眼中含泪,垦求道:“女儿愿终生陪着娘,不嫁人。”
白夫人“哼”了一声,“我哪儿有这么大的福份,修得你这样的好女儿?再说,你莫不是想陷我入于不仁不义,让街坊四邻说我这做大娘的刻薄于你?”
“女儿不敢。但爹爹如今不在家,兄长又出外做官,女儿还小,可否再晚几年?”
白夫人冷笑一声,站起身,手一扫,把搁下的汤碗摔得粉碎,“你在说我做不了你的主吗?哼,大了,是吧,有主见了,敢跟我顶嘴了,可怜我还视你如亲生。今日,我实话和你说,你趁早死了这条心,我已修书给老爷和少楠,他们都同意这桩婚事,王家急着娶你进门冲喜,日子提到下月初六。你不想做个孝女,我可还要做个慈母,回楼吧!”白夫人说完,摆摆手,气呼呼地走进内室去了。
白冰儿泪成串地滚落着,把胸前的衣衫都打湿了。柳叶不舍地扶起小姐。夫人虽嘴慈心却狠如利刃,她想帮小姐说两句,最终也没敢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