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赶上了。
小舟有些恍惚,趴在马背上的身子和双手微微颤抖,深深望着盘腿而坐,被捆绑住的姬廉,一时间竟难辨真假。
“爹爹。”她轻柔的唤了声,口中一路紧紧咬着的免死令牌应声落地,‘叮铃铃’地打了几个转儿,安静的躺在那里。
“小舟?”姬廉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见小舟此时发鬓早已凌乱,衣衫似也有潮湿,面色更是苍白,似去了半条命一般,她为何如此憔悴?
自己一直捧在掌心的人,此时竟然如此狼狈。
姬廉眉头紧皱起来,那种感觉好似自己的珍宝被旁人欺负了去,让他恨不得立刻将那欺负他掌心珍宝之人挫骨扬灰。
小舟微笑着伸出手,食指轻轻触碰姬廉的脸颊,像是要验证他的存在一般。
真的是他……
在触碰的刹那,虚脱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自马背上跌落下来……
“小舟——”姬廉紧张的喊了一声,恨不能睁开铁链,将女儿揽入怀中。
“任你乌云密布,我心自有长风万里,这天空,真美。”小舟仰躺在那里,看着阴霾的天空,嘴角更不自觉的扬起了淡淡笑意,“爹爹,你说对吗?”
小舟看向姬廉,仿若将世间所有的光全部收进了自己眼底,姬廉点了点头。
“对,很美。”
“先皇御赐免死金牌在此。”白林捡起地上的免死金牌,高高举起
提笔书家信一封,答谢定安王爷之恩。
写好对折,递到白林手上,小舟面上挂着淡淡的笑意。“还劳烦你再奔波了。”
随后小舟收拾装扮整齐,要去送姬廉。
免死金牌虽然免死,但王法仍在。姬廉被发配边疆。
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往好处想,只要人活着,旁的事情自然还有余地,姬廉本领在那摆着,一朝建功立业,再回到大都来,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是一想到就此分别后,不知何时能见,小舟的心便有些抽痛。
小舟临出门的时候,定安王妃交给她一个长形锦盒。她打开来看,是一支做工精细的远山黛笔。便不解的看向她。
“这黛笔,你带给你那姬家老四。他自然就会明白。”定安王妃不愿多说,转身又入了佛堂。
小舟垂目又看了眼锦盒,抿了下嘴唇,便收入袖中,翻身上马。一路前去城门,打算送姬廉离大都。
三尺与玉满二人连忙跟上,瞧着这天气,一准是要准备雨具,郡主却不肯乘车前往,想来也是怕晚了时辰。
或者……只是不愿乘坐马车。送坐在囚车上的驰骋郎。
一路策马,到城门时,姬廉还未出城。他虽然早已不是驰骋郎,但终究不同与寻常犯人,那些官兵自然也不敢怠慢。
“小舟来送爹爹一程。”小舟下马落定,然后隔着囚车与姬廉说话儿,姬廉也是面无愁色。他本就是洒脱之人,对荣华仕途也不甚在意。能到边疆去,他乐得逍遥。
唯一放不下,怕就只有独自一人的小舟了。
他离开大都也就罢了,连戈承也……想到戈承,姬廉眼神不禁一凛,但很快便掩饰过去,心底暗想,他姬廉从不向来都是做霸王生意,还未做过这等赔本的买卖,这笔账,他会记下的。
小舟把定安王妃给她的锦盒掏出了,递给了姬廉,姬廉打开来看,不禁一怔。“这是……”
“是王妃让小舟带给爹爹的,说爹爹只要见了,便会懂的。”小舟将定安王妃的话学了一遍,虽然她不懂这代表着什么,但看姬廉一怔,也知道这一定有什么意义。
姬廉闻言,笑着摇了摇头,执笔冲小舟招了招手,示意她靠近一些。
小舟虽然不解,却还是靠近了过去。
“爹……”小舟另一个字还未出口,姬廉便动作很快的在她脸上画了两道,正是嘴唇的上方,形成八字胡。
小舟眨了眨眼睛,一付呆呆的模样,姬廉笑不可支,最后干脆的坐在囚车里,拍起囚车来。
小舟见他笑成这般,便连忙抬手捂住脸,若再不明白,她便是笨蛋了。“坏爹爹。”
“哈哈,大人这眉画的,可真是有意思。”三尺在一旁掩唇笑了起来。
原来依着这大元的习俗,女儿十五始展眉,要由父辈为女儿画眉,自此女儿才算真的长大成人,定安王妃让小舟带远山黛笔来,便是将这画眉的事情,交给了姬廉。
知道其中含义,小舟便乖顺的凑到囚车前,姬廉一边画,一边笑,小舟却一直在压抑着悲伤,笑着看着他。
“要哭就哭,这样憋着还一直动,要画歪了,非丑死你。”姬廉显然没有给人画过眉,从握笔的姿势,到那阵势,没一点像是要画眉,倒像是拿刀在给小舟刻两道眉毛出来一样。
越画,他的眉头皱的越紧,显然是画的很奇怪,小舟略微抬起头,从他的眼眸中看自己,见那眉尾已经画的足有一指半宽,便“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这一笑,自然是更歪了,姬廉便沉下脸,怪是小舟乱动,这一本起脸,小舟笑的更厉害了。
其实不止是小舟,其他人也都笑起来,最后姬廉也跟着笑了起来。
忽然,姬廉面色沉了下来,小舟便顺着姬廉所看向的方向看去,见不远处,不知何时停了一顶再寻常的靛蓝小轿,但当小舟看到那轿子前引轿的人时,不禁一怔。
那人是太师府的人,准确来说,是姬太师的贴身老仆人。
也便是说,那轿子里的,正是姬太师。
可是,那姬太师却连轿子也未出,姬廉看着那轿子许久,最后嗤笑一声,却瞧上去有几分孤寂。“没想到,这老东西也知道来送人,早干嘛去了。”
说完他又提高嗓子,道了句:“某些人啊,就是喜欢装模作样,偏偏我姬廉就是瞧不惯那德行,某些人真该庆幸我姬廉此时被困在这里出不去,不然非踢翻了他的狗笼子不可。”
姬廉的这声音很高,显然是有意说给坐在轿子里的姬太师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