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履,踏上枯涩黄叶,细碎的粉末声音,从脚底深处,溅落。此刻凝眸,多少往事,点点滴滴,却已成空。漫漫岁月,悠悠人世,在这几步而去,一别茫茫。直到,凌风走到那扇屏风之后。那曾经兄弟间,关山梦隔,相慰依依之情,在此刻,尽成灰!
静止了的空气,凌风咋舌,却望着凌羽笑意盈盈的脸,心底骤然罩上了一曾寒冰,如万年尘封,摧残不破。
“我只有在看着这件衣服的时候,我才觉得,我做的一切,都是意义!”凌风一脸天真,双瞳之间尽是顾盼,“三哥,你来试一试!”
袍,绣着龙!隔挡在屏风之内,万般威严,龙首距傲,啸绝天下。
踉跄着,凌风步退,眼神之中,尽是惶恐。不可置信般的,望着此刻凌羽脸上,那般满溢自豪的神色。“龙袍……”
“不错,龙袍……”凌羽双手抚摸着那件泛着金黄之色的袍子,如视珍宝,“只有这样的东西,才值得我们兄弟两个去拥有!”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凌风愣住了的问。看着凌羽的神色,此刻却是清醒无比,他问:“三哥,你忘了吗?父皇当年许你太子之位,当着天下朝臣,他以为凌霄会不负他所望,但最后,是你赢了!太子之位,全天下都知道,该是你的!”他执起那龙袍的一角,端至凌风跟前,道:“等到你哪天清衫尽褪,着上这一身龙袍之时,你会知道,我凌霄为你所付出的,远远比想象的还要多!”
——龙袍!
他曾眼见,一朝天子,身着龙衣,脚踏金靴,正坐金銮之上,百官臣服,山呼万岁!此种荣耀,何曾在他心中有过半点激扬。伸手所触,金线泛着寒,却似一把利剑,深深刺进他的胸膛!
往事,何堪回首。
当记那年秋围,猎猎旗旌飘扬过处,他也曾意气风发,傲扬马上。是谁,谁在九五之尊之上,曾当天下面,曾对天下言:“胗有四子,今日秋围,谁能夺得魁首,谁将来,就是天下主,位当其谁!”
谁当热切,奋扬鞭,就只为当朝皇帝,那一诺,“谁夺魁者,夺天下!”在那一刻,没有兄弟,没有亲情,只有金銮皇位,只有当仁不让。
谁,一箭射去,定鼎全朝。
人在落寞着,心在澎湃着,凌风意想不到的是,那一箭射去,他夺了魁,天下,却依旧不属他所有。所得到的,却是今日的这般寥落。
“帝位,天下……”凌风甚是无奈,“是啊,父皇,当年是食言了,食了我之言,食了朝臣之言,更也食了天下人之言。我呢?”他望了望自己此刻,青衫素袍,无半点修饰的,他嘲讽道:“好象,比起当初,却更加的不堪!”凌风摇了摇头,“只是,惊为人知的是,我却成了今日这般模样!”
凌羽的神色,是前所未有过的兴奋,与按耐着的自豪,他拉过凌风,在龙袍之上比划着,道:“三哥,你看,这才是惊为天人!”望向凌风,凌羽此时的语气,也是前所未有过般的郑重,道:“无论曾经如何,但现在,我曾对天起誓,总有一日,我会为我亲爱的兄长,亲手披上这一件龙袍,从此之后,你是正皇帝,我是副皇帝,天下,江山,朝廷都会在我们兄弟两的手中。,那个时候,你爱怎样便能怎样,谁也不能反抗我们的意愿。”
凌风无言,望着此刻的凌羽,从那清朗的眉目之间,却在此刻,他见到的不再是昔日的手足,此刻他的眉间胸里,却隐隐有着一股霸气,一股欲叫天地裂碎,山河倾覆的霸气。经年未见,他的眉宇之间,竟天差地变到,想撼动天子威严,继而取而代之!~
凌风笑了,无奈的笑了,转过身,背影依旧萧瑟,淡淡的阳光折射,照打在他的容颜之上,几欲苍白的,溢出这样一句话,“凌羽,其实,你大可不必找这么多的借口,这,……”他一笑,“这一切,都只不过是你野心的垫脚石罢了吧?包括,——我,你的亲兄长。”
凌羽的脸色,此刻阴沉之至,就好比,从顶极的颠峰,一路知下,摔落无底深渊般,万劫不复。他没有开口,依继望着凌风,只是此刻相望着的,却是从未相知的陌生。
“你从当年,选择到了江南,再又回来,先是用画扇,再是以母妃,无非就是想要我,和你同一阵线,对抗这个你深恶痛绝的朝廷。……”凌风望着他没,眼神中,也再无兄长对兄弟那般相惜,道:“画扇,我甚至于母妃,在你的心中,无非就是一颗棋子,实现你愿望的一颗棋子。”
“棋子!”凌羽自嘲的一笑,问:“是吗?……”
“不是吗?”凌风反驳,“凌羽,我是你兄长,我太了解你了,你凌羽天生鸿鹄志远,志在天下。但我不同,我只想要一处逍遥自在的地方,足够我安宁一生便可!”凌风缓缓地闭眼,这一闭,有着太多的无奈,是经年声色犬马之中,沉淀在最底之处的疲劳。他笑了,“我经历过人世间的荣华富贵,与最低贱的贫困潦倒,一切的权利对于我来说,早如粪土。”
“白痴……”凌羽气极,问:“受了这么多年的苦,就只把你窝囊成这样一个白痴吗?放着堂堂的锦绣江山,金銮宝座不做,!”
凌风又是一笑,眼神中却有着凛冽,道:“凌羽,你扪心自问。以你的脾性,你会甘愿我当正皇帝,而你当副皇帝,曲居于我之下吗?”
此一问,凌羽真真的,怔在了当处,道不出任何话来。
“兔死狗烹,鸟尽弓藏!千古而来的定律,你的野心,难道就只在副皇帝吗?”凌风更加直白的剖析了出来,“曲居于我之下,哪怕是你的亲兄长,恐怕到最后,也难逃死在你手中的下场吧!”
“你看得真透彻!”凌羽赞赏道。“真的很难得,难得你能看得这么深。看来,你也不像是在市井之中,磨灭了自己,而是看得比别人都还明白。”凌羽侧过身,阴暗的眸子,此刻是无比的深沉,却又慢慢圆睁,狰狞如鬼般明亮,双拳早握,关节之处隐隐泛白,竟被捏得‘咯咯’作响。
“呵……”凌风一笑。对上凌羽的背,道,“现在,你该明白我了吧?”
“你在怕!”凌羽却这样道:“和我联手,若不成功,你怕死得难看,若成功了,你又怕死在我手,你还真的很矛盾,矛盾到,宁愿窝在暗处,当一个落魄的穷书生!”
“死……”凌风一挑眉,仿佛此生之中,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词眼般的新奇,却暗暗低笑,满覆沧桑的笑,听在旁人耳中,更像是在哭,“生亦何欢,死亦何苦!”凌风缓缓地坐上了身旁的椅子,斜倚着身,闭眼而稽。“父皇的无情,母妃的冷酷,甚至……哼,于你的城府!”他又嘲讽的笑了,“骨肉都如此地步,这个世界之上,还什么什么值得我凌风真正去流连与执求!”
苍白的指节,一下一下的,敲打着椅背的边缘,“咚……咚……咚……”的声音,时时刻刻的,敲落的两人的心内。
凌羽望着凌风,蓦然释怀,“看来,一直以来,是我小看你了,你早把一切看透,就一直在像侯戏一般的,看我跳来忙去,……”
“忘掉一切吧!”凌风起身,与凌羽对望,正色道,语气之中,是无上的恳切。
“经过了着一次长叹,我觉得,你已经没有资格来跟我说在句话了!”凌羽缓缓走出门外,只剩一句,“……我的兄长!”
我的兄长!
一句烙坎,深深划落凌风的心底。
凌风望着那堆落叶循去的那道痕迹,明显得,就像心底的那道划痕,触目,且深沉。他环顾尽四周,熟悉且陌生,一双手,循着道上栏杆,一节一节地,将其全部拍遍。倚遍栏杆处,他轻声吟喝着,声声低沉。
“道一别之不见兮,苦心知而不弃;
悲一世之不见兮,话长久之无语。
长自岔风之不疾兮,泪潸然已落下;
问九歌之谁作兮。闻一曲而无终。
观天象之沉吟兮,揽青阳而尤未暖;
抱桑梓怀美兮,腹空空无一物。
照乱世不见佳人兮,长此遂不唱挽歌;
取凤求凰之古谱兮,未吹弹已失颜。
居一萍以为漂浮兮,曾伤心路人;
闻乐起舞于清风兮,与卿且笑一回。”
……
铺满枯黄叶片的尽头,被围墙所隔去了之处,凌羽倚墙而立。聆听着围墙之内,那声声节奏慢拍,复言道:“……居一萍以为漂浮兮,曾伤心路人;闻乐起舞于清风兮,与卿且笑一回。”
阵阵狂风吹落,黄叶复飞。凌羽却笑了,“秋未到却叶早黄,你也是这样么?”他抚上自己的心房之处,却始终停留在凌风最后的话之上。“生亦何欢,死亦何苦!在你的心中,旧日包袱,就把你压成了这样吗?!”
缓缓步去,不再对这处西宫有所留恋,所留话语,却是那句“想必今后,你我兄弟,生死再不相干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