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凄厉,夹杂着无边的凄凉与恐慌,饶是在场之人,也不免为之一惊。“这,……这是怎么一回事啊?……”皇帝问了问身后随侍。
“禀……禀陛下,这是,这是冷宫内宫人,夜半发疯,陛下大可不理……”宫人如此回答着,但在皇帝看来,这些宫人提及冷宫,确实有着莫名的惊慌,睿智如皇帝,虽老,却还未昏,又怎会不看在眼里。
“冷宫……”只是一到冷宫处,飒飒之寒,厉厉之声,却让皇帝不得不想起,这曾经的一位妃子,尚不知,此刻,她尚且如何了!“唉……”叹了一口气,皇帝却意欲转身,似无流连之意。
画扇看着着颤颤巍巍的欲离之意,几度权衡之下,却朝着那年老之人,问了一句,“难道皇上,不想进去看看?”画扇明显的,看到皇帝的背影蓦的颤了一下,却又见皇帝回首,文画扇,“有什么好看的呢?”
“梅妃娘娘,不是囚在这冷宫之中吗?”画扇微微笑着,示意,“皇上不自觉间,便到着画扇到此,难道,不是心念故人!”画扇的一句话,却让皇帝怔在了当处,“故人啊……”他沉吟着,“故人安何在?”皇帝自嘲的一笑,道:“……彼此,都早非旧时人,见之何来,这里,从朕贬她来的那一刻,她就该明白,这里便是她的终老之地,她该有这样的觉悟!”
“皇上知道,梅妃娘娘疯了吗?”画扇如此问着,却见皇帝不答,画扇却也不多加追问。正当画扇以为,皇帝想再转身而去之时,皇帝却道:“走,画扇,你陪朕进去!”随即,皇帝便吩咐身后随侍在此静等,便让画扇搀扶着,一步步,踏进了这个他一朝天子,从未踏进过的冷宫之内。
一阵寒风,不异于冷宫之外的寒,顿时扑面而来。撩起了皇帝那花白的胡须,也撩起了画扇身后飘飘白袂。
然而皇帝,却被这异于宫外的萧条,给在蘅住了好久。桃花谢尽春不复,凌众卿,终老竟此地!他怎么也想不到,在这皇宫之内,竟也有一处如此地般的萧条。幽暗,笼罩着整个冷宫的上空,幽幽魅魅的灯光却飘忽不定,恍如幽魅。
“这……”皇帝指着这派萧条,咋舌道:“这便是冷宫吗?”他不禁感慨,“皇宫之内,竟然还有这般恐怖的地方!”心中,不免有几许微动,梅妃她,十数年来,便是在此过活的么?
幽幽暗暗之中,随着不远之处,灯火的恍惚不定,浅浅的空吟,吟吟哦哦,尤如鬼哭,却字字清晰,尤只听这女声,如此唱道:“……幽幽梅魂,一屡随水,一成尘,流光一瞬,笔端百转,难描梅骨醇!……”
此词,此语,无限幽婉,无限愁怨,似在诉说着这女子的一生,飘零无度。然而,皇帝却怔住了,嘴中轻喃道:“扬眉入宠,顾盼倾国与倾城,婉转娥眉,尤只寒梅透襟香!……”皇帝颤念着,语气之中,却忍不住的颤抖,“梅妃……这是朕当年,为她所题的词!”
落花离枝,雏燕离巢,这当年的帝恩百般,如今梅魂,也不过一屡水,一屡尘。但也从此间看出,这梅妃,当年,也曾得受皇宠一时,其风光无限,应是无人可媲。
却,又在此刻,听得不远处宫房之内,一声娇媚,却是山呼:“臣妾挽梅接驾,万岁,万岁,万万岁……”
灯火,阑珊处。龙庭步去,一道欣长的身影,拉入那处宫房之内,盘龙黄靴,立在了那个跪请的女子身前,苍老的声音,却显威严,幽暗之中,对着那跪在地上的那女子,皇帝道:“平身……”
凤眼,带着几许谑意,梅妃望向了骤然而来,站在身前的皇帝,“嘻嘻……”她捂着唇,却起了身,原地打着绕,“万岁,万岁来接我进宫,我挽梅是贵妃拉!哈哈,哈哈哈……”她骤然立定,望着眼前的皇帝,道:“你是万岁……你是万岁!哈哈……”
“梅妃……”皇帝叫唤着,然而这梅妃,却依旧是疯疯癫癫之态,也似乎,没有见到眼前之人一般,径自把玩着自己那涣散的发。但却见她,凌乱的发下,昔日那倾城容颜早经不复,取代而之的,也竟是沧桑。
瑶台宴罢,曾折尽天下多少臣民,?当初的她,是何等艳绝后宫啊!皇帝不禁也感慨,岁月催人,连他也不复当年意气风发了。正当梅妃,颤颤的,似乎,发现了眼前的这个不速之客,,直望着他,眼中,却凄凄不可言,啜泣着,道:“皇上,是您吗?是您来看臣妾了吗?”披散的发下,梅妃竟也泪下,道:“我以为,皇上您,真的忍心让臣妾待在这,人不人鬼不鬼的冷宫,好冷,好冷啊……”她蜷缩着身子,似乎此刻冰天雪地,然而她却身无存缕般,嗷嗷待死!
惊鸿影过止处,画扇缓缓的,随着皇帝的步伐,踏进了这冷宫之内,这处地方,有着凌风的母亲,她的姨母!但,却也在画扇踏进的那一刻,她站在了皇帝的身后,如此一般静象,画扇何等倾城绝色,看在梅妃的眼中,竟是无限妒火!
“皇后贱人……”梅妃,一声嘶吼,却不顾皇帝还在当场,作疯了般的,朝画扇冲去。一双玉手,却掐向了画扇那措手不及,“皇后贱人,时至今日,你还想来看本宫的笑话,来啊,看啊,一起死,……一起下地狱吧!……”
“住手……”皇帝怒的一吼,却重重的,咳出了血。天子威严,顷刻间,却煞住了这疯癫之人。梅妃怔怔的,望着皇帝,眼中还是含泪,道:“皇上,时至今日,您还护着她!啊?……”她质问着,却莫名的哭,也莫名的笑,撕心裂肺了的笑,每一声,都如重击,打在了皇帝的心坎之中。
梅妃怔怔的放开了画扇,步步后退,退之纱帐之后,仰天笑,也仰天泣,吼着声,道:“皇上,什么皇上,一个言而无信的皇上;梅妃,什么梅妃,一个,失了宠的梅妃!哈,……哈,哈哈哈……”
风,依旧寒此骨,撩起那层微灯浅照的纱帐,纱帐之内,那笑,透彻人心,也寒彻人心。失而言的皇上,失了宠的皇妃,却在此刻冷宫,一对曾经的夫妻,如此隔阂,万水千山。似是,笑累了一般,梅妃无力的,瘫坐在了地上,却一颤一陡的,刚开始,谁都以为,她还在哭,却不想,是一声声嘲讽似的笑,支配着她此刻身躯的颤抖,但只听她,喃喃的,这样道:“什么皇上,什么皇上,什么皇上……”
“谁不想,能有一个爱自己的夫婿,而我,却为了这个所谓的皇上,在这冰冷冷的皇宫之中,丧尽了我一生的青春……我也有女人的爱,女人的恨,我也想双宿双栖,可是,为什么,这一切,都只是昙花一梦,您的爱,只给了皇后那贱人,那个贱人……”
皇帝没有说话,眼中,却也没有怜悯,只定定的,看着眼前这个似疯非疯的女子,任是让人,看不出,是何猜想。
然,在此刻,梅妃却抬首,望向了画扇,冷冷道,“皇后贱人,总有一日,我定要教你,死在我的手中,死在我梅妃的手中……”
“皇上,你是哪门子的皇上,你夺走了我风儿的一切,……我儿,该是太子,该是皇帝,您是皇上,一言就鼎,一言九鼎啊……你想凌迟死我,来啊,来啊……只是,为什么,你偏就那么狠心,风儿和羽儿,还是孩子/……还是孩子啊……”
……
嘶鸣,透着宫闱,“言而无信,言而无信……”
步月,依旧清宵,露在当空,侵衣入领,略有寒意。冷宫之外,依旧一行宫等零星,执掌而去,却时人,依旧来时路,却无限惆怅,更添几许。
这一夜,皇帝颤巍的步伐,似乎更加的颤巍,他头顶上的白发,也似乎更白,此夜冷宫一巡,于他而言,却依稀老了十年……
“我儿,该是太子,该是皇帝,您是皇上,一言就鼎,一言九鼎啊……”透着宫闱,这嘶喊之声,早不入耳,只是在皇帝的耳中,却依旧徘徊,缠绕着萦回,久久不去!“他,该是皇帝的啊!”皇帝抬首一叹,却无奈的笑了,他望向画扇,问:“她疯了,对不对?”
画扇心知,皇帝意指梅妃,但却没有作答。皇帝望着画扇的静默,:问:“是刚才被吓到了吗?”出于对往事的愧疚,皇帝对画扇,却体现了一般莫名的关心,全无尊卑之分。
谁知画扇却摇了摇头,思量了许久,她终于叹道:“但不知,凌风……”说到凌风之名,画扇却意外的,朝着皇上望去,似乎,想暗探皇帝听到凌风这个名时的反应,只是出乎她意料之外的,皇帝此刻,却异常的平静。“凌风听到他母亲的这般心意,他会做何感想?”
“那你呢?你是做何感想!”皇帝反问。
画扇蹙眉,“为何这样问?”
“朕想知道,看到了梅妃这样,若你是凌风,会不会回到皇宫里来,完成他母亲的愿望?”皇帝无比平静的说着,这话中,却颠覆了画扇的意愿,只是,无从反驳。刚才梅妃的一切,让她由从心中的悲凉,“这就是她的愿望么?”画扇蓦地一笑,“她是个好母亲!”
“把凌风劝回来吧!”皇帝却又将话题转回至此。直至此刻,画扇望着眼前这个骨瘦嶙峋之人,方蓦的一明,“原来,您是故意,带我到冷宫的……”
皇帝一笑,“算是吧!”他探了一口气,回复天子般的威严,道:“只是朕也想不到,梅妃的心,也依旧如此,皇后也都死了十几年了,她还是念念不忘!”
“与梅妃在那种地方受着的煎熬相比,皇后死去了,更是一种福分!”画扇感慨,“那样疯疯癫癫,每日在那拉冷冷的宫中,跟地狱没什么两样,真的是,比死还难受·!”
“你帮帮朕吧!”皇帝恳求,“朕也是个临死之人,……”颤巍的身体,似乎在摇摆着,“朕也只希望,……”声音,,越显苍白与无力,“也只希望,在驾崩之前,能膝下奉全……罢了!”
“高高在上的帝位,对凌风来讲,何尝不是另一座冷宫……“画扇毫不留情的指破道。
闻言至此,皇帝却蓦地一震,“难道……”他呜咽着,“难道朕,当真连挽回的一丝机会都没有吗?朕也只想,阖眼之前,能听他叫朕一声‘父皇’,没有怨恨的叫,而已啊……”
为难着,画扇!
“我只是一介女流,皇上,可否放过我小女子!”
“哈哈,哈哈哈……”皇帝在笑着,仿佛,是在笑他的失败,“天下啊,朕真的拥有了一切吗?……”一声绝,他竟一头栽下,刀在了画扇的肩上。
“皇上,皇上……”画扇对皇帝这突来的情况吓慌了手脚,蓦然只对四处宫娥喊叫着道:“皇上晕倒了,叫太医,叫太医啊……”
……
忙碌着的步伐,太医院的学子,却也都频频摇首,对着龙床之上,那奄奄一息之人,却显无奈。而在龙床边上的皇家三子,却也无一不在注视着此刻太医脸上的脸色。而画扇,非是皇家之人,却被拒之在门外,等候消息。
也在此刻,龙床之上那老者,缓缓的转醒了过来,然而睁眼的第一刻,却是望着身旁的三个皇子,问:“风儿呢?”
众人皆是一愣,谁也不曾想,皇帝昏迷之后,第一个唤的,却是凌风这人。太子晓得察色,率先道:“父皇忘了,凌风上次一闹宫闱,早是离开了皇宫了……”
“快,快,叫他来……”皇帝刹那间慌了,欲撑身而起,无奈却再无力,“朕想见他,朕想见他……”只得躺在龙床之上,无力的呻.吟着。
此刻,却有太医,覆过皇帝的脉搏,却被静息着的皇帝,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突的一吼,“朕不需要你们这些废物,朕还有多少时日,朕自己清楚……”
“把风儿找来……快,快啊……”
太医们面面相觑,却无奈而退,退至宫门止处,画扇的询问:“皇上怎么样了?”太医们也只能苦奈的摇着头离开。
“父皇……”太子此刻却显不悦,道:“父皇,凌风身负命案,还未待父皇了结,此刻又怎能进宫待见呢?”
“命案……”皇帝喃喃的道:“是啊,他还有这个羁绊在身呢?!!”在旁的太子闻言,却微微的笑了笑。然而凌羽,却在此时开声了,“父皇,这命案一时,尚不知您做何处决,……”他的眼神瞟了瞟,道:“这国舅爷,可是从您昏倒之时,便一直跪在殿外,直喊着为儿伸冤呢!”
太子听得凌羽此般说道,却讪讪的,对上凌羽,“杀人偿命,自然的事……”
“恐怕,这得父皇说了才算吧?”凌羽反驳。果然,此言一出,太子再无下话。
此刻,所有人的按光,皆投到了皇帝的身上,意待皇帝下一句话,该做何决定。却只见皇帝,挥了挥那只枯瘦的手,如柴,道:“宣国舅殿外等候……”再一挥,“你们都退下……太子留下!”
众人摒退后,只留太子怔在当地,却怎么也猜想不透,这个此刻病塌之上的父皇,留下他,是想做的什么,传诏他即位,还是……
“霄儿……”皇帝挥了挥手,意示凌霄过去,坐在他的床沿。太子照办,移步至皇帝的榻边,却在正面见到皇帝的那一刻,不免一惊,怎的才消一夜,父皇,却苍老得如死人一般了,?“父皇,儿臣在……”凌霄握上皇帝的手。
“霄儿……”皇帝的眼中,却老泪横出,道:“你自小,朕便把你当成朕的心头肉一般,只因为,你打小,便没了母亲!”皇帝重喘了几下,太子忙忙安抚好,“儿臣知道……”
“只因为……朕答应过你的母前,将来,一切……都给你最好的……”皇帝哭了,却道:“朕未曾做到一个好父亲的责任,朕……把所有的一切,都给了你……如果,你不怪朕的话,别仇视风儿和羽儿,他们比你,还痛苦啊!”
凌霄太子,听到皇帝的这一番话,却怔在了当初,好久,好久。他握着皇帝的手,却也出了汗,他问:“父皇,为什么,你要召回他们呢?”
“朕想当个好父亲!”皇帝望向凌霄,道:“你……朕把属于别人的东西,都抢过来给了你啊!……朕,朕……”
“父皇……”凌霄颤抖着,他意料之中,却怕皇帝说出接下来的话,道:“父皇,您老了,您现在只想着补偿昔日所欠下的债,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您别忘了,我是太子,十几年的太子,天下,朝臣,都认定了的太子,您什么也别说了,好不!”凌霄安抚着,道:“儿臣答应您,等我即位,即可给凌风和凌羽二人封王列侯,您可以放心了,……”、
“朕……”皇帝支吾了好一阵,却最后,无力于再说什么,他只想留最后一口气,“他道,国舅一案,你去处理吧!你知道朕的意思了的,不容风儿,有一许闪失!……”
“孩儿遵命!”
“朕想见凌风!”
太子却为难了,“只恐凌风不愿进宫……”
“……”皇帝痛苦的闭上了眼,“不愿意吗?”
“有一人……”太子蓦然道:“凌羽!他俩亲兄弟,现在,也只有他劝得动凌风进宫看您一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