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雪辰坐在夜之初的床畔,看着她的脸泛起异样的潮红,心里一时间竟说不出来究竟是何种滋味。他不知道当日里狠下心的放手到底是对还是错,他那一日若不在五哥面前说下那么大度的话语,今日里是不是不会有如此多的无可奈何。
他轻轻牵起夜之初的手,只觉得她的手烫的怕人,他低低的问道:“是不是在你的心里,五哥就是你唯一活下来的希望?”
“若是的话,那么就让老天爷彻底斩断我心里对你的渴望和悸动!”
“若不是的话,你又何苦要如此折磨自己?”
“在这个世上情爱不是唯一,可是人活在这个世上从来不为自己的心去奋斗的话,活着也只是行尸走肉……”
“我不知道你为何要对自己如此残忍,可是我的心里却一直都没有办法将你放下,你教一教我,要如何才能走得出自己辛苦编制而出的情网之中?”
“我真傻……你若是能教我的话,你自己就不会呆呆的躺在那张大床之上了。”
燕雪辰问了自己无数个问题,却最终没有给自己一个答案,他缓缓的在屋子里转了百来个圈之后,终是听到了夜之初的声音:“水……水……”
他忙替她倒了一杯温水,将她扶起来喝了大半杯,她睁开有些迷蒙的眼睛痴痴的看着他,他轻搂着她柔声问道:“怎么样?有没有感觉好一点?”
“头好痛……”夜之初的声音显得有些沙哑,有些干涩,他扶起她再喝了一口水后道:“你醒过来就好,太医说你一直高烧不退,若是再烧下去只怕会烧成个傻子!”
“我才不要做傻子!”夜之初低声抗议,眼前的景象却还在晃来晃去,整个屋顶都在眼前晃动。
燕雪辰柔声道:“你那么臭屁的一个人真成了傻子,老天爷还真是不长眼了。”
“老子才不臭屁!”夜之初微嗔道:“你才他妈的臭屁!”
“哟,才一醒来就会骂人了,你还真有两把刷子!”燕雪辰轻轻抱着她道:“不过老子喜欢听你骂人的样子,也喜欢看你平日里张狂的举动,所以你要快点好起来,到时候你想怎么骂老子都可以。”
他等了半天也没有再等到她的答话,微微一愣,低头一看,却见她不知何时又昏睡了过去,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伸手一探她的鼻息,虽然微弱,却已比之前稳了不少。
他缓缓地将她放在床上,却发现她的身子轻的如同一张纸,仿佛风一吹就会被吹跑一般,他的心里没来由的升起一阵紧张,将她抱的更紧了些,生怕她一个不留神,她就如蝴蝶飞了出去。
她睡在那里的样子,安静的让他心惊,平日里习惯了她的吵吵闹闹,这一病居然如此安静,实在是让他有些接受不过来。她吵得厉害的时候,他嫌她吵得有些烦,骂起人来的话也难听的要死,带着浓重的匪气,没有一点点大家闺秀的样子。可是当她真的安静下来的时候他又害怕的要死。
人或许永远都如此矛盾吧!
他夜里睡觉也不敢松开她的手,生怕她因此离他远去。
他那一日原本不过是骗皇帝她病了,没料到她这一次居然病的如此厉害,倒让他的心里生出三分悔意,日后就算是找托辞和借口,也再也不找这一类损人害己的词了,病不是每个人都能生的起的。儿时那些苦涩的药汁,那痛不欲生的感觉到如今他还能真真切切的感受得到。
燕雪辰准备喂她喝下又浓又苦的药汁后,窗棂被人轻轻叩响,他的眸光微微一凝,将碗放下,轻身将窗户打开,一个中年男子跃了进来道:“少主,出事了,太子被关入宗人府之后,镇北将军和战王走得极近,这几日战王府里有几个陌生人,个个身材高大,操着一口北方的方言,只怕是镇北将军的亲信。”
燕雪辰面色没有半分变化,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一般,他淡淡的道:“这个结果我早就猜到了,只是没有想到三哥如此性急。”
“少主,我们现在该怎么做?”中年男子低着声问道。
燕雪辰浅浅的道:“三年这几月来的行事比起以往低调了不少,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他的幕后应该还有一个高手在替他提点着他。上一次他又在我们的手上吃了大亏,整个战王府的警戒应该较寻常要紧了不少,我们这一次去打探的人十之八九已被他发现。在这个时候,按兵不动才是上上策。”
“可是按兵不动,也是一件极为危险的事情,很容易错失先机。”中年男子的脸上有一抹淡淡的担心。
“如果我没有料错的话,他们这一次应该是为五哥的婚事而来,那一天把所有的事情都看好了,阿丽娜公主不要出什么意外,那么一切都会极为平安,他们想闹也闹不起。”燕雪辰的语气沉稳,脸上早已没有他这个年纪的男子该有的稚嫩,那一抹从心里生出来的寒气和担当,竟让他身旁气场强的怕人。
中年男子微微一呆,一时间却有些回不过神来,他看着燕雪辰道:“镇北将军的人过来,和南王的大婚有什么关系?又和阿丽娜公主有什么关系?”
燕雪辰修长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道:“当然有很大的关系!”他的眸子里杀气转浓道:“花左国是我国北国的门户,镇北将军若是得到花左国国王的支持的话,一切就完全不一样了。而镇北将军原本一直是太子在经营的,现在太子一倒台,他倒失去了支柱,自然需要找一个合适的靠山。五哥的性子硬,太子的事情又是五哥一手将他拉下马的,镇北将军自然就不敢来找五哥了。放眼所有的皇子,也只有三哥才能让他依靠。而三哥也在探听父皇那边的消息,父皇的身子骨是一日不如一日了,他自然需要多做准备。父皇让五哥娶阿丽娜公主,原本是为了五哥好,为他建立起属于自己的势力,无奈……”
燕雪辰的话说到这里便骤然停住,中年男子不知道他无奈后要说什么,却已大致知晓了整个事情的利害关系,也知道夺权之时只怕很快就要到来了。他看着燕雪辰道:“少主,属下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我们之间名为主仆,情却如父子,又有什么不当说的。”燕雪辰扭过头看着中年男子缓缓的道。
中年男子的眼里有一抹悸动,身体微微一动,整张脸上满是开心,低低的道:“老奴能得到少主如此的对待,也不枉此生了。”
燕雪辰缓缓的道:“我这些年来在宫里,若没有你的照拂只怕也活不下去,那些客气的话,还是跟那些不相熟的人去说吧!我们之间不需要,你想说什么便说吧!”
中年男子看着燕雪辰的脸道:“不知道少主对那个极位有没有兴趣?”
燕雪辰的面色微微一僵,微皱着眉头道:“你想要做什么?”
“我只是问问少主的意思罢了,这些年来少主也算是吃尽了苦头,如今我们各方势力也已培育的差不多了。少主若真有那份心思的话,我们也有一搏的力量。”中年男子的脸上满是坚毅,定定的看着燕雪辰的眼睛道。
燕雪辰的眸子里升起了浓烈的寒意道:“我也算是你看着我长大的,我有什么样的抱负你应该最清楚,你真的不该在这个时候问我这样的问题。”
“我知道少主的心里一直都在为南王谋划,可是人都有私心的,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所伴随的权利的巅峰,放眼天下没有几个人会不想要。”中年男子低低的道:“少主年少的时候吃过不少的苦,对那个位置带来的一切只怕有更深的体会,若与南王去争,我们也许没有太多的胜算,但是和战王去争,我倒觉得还是有些希望的。”
燕雪辰冷冷的看着他道:“你今天的话是不是多了一些?”
中年男子半弓着身子道:“话是多了一些,却也只是尽一个奴仆该尽的责任,将该说的话说了而已。少主若无那样的心思,就当我今日里什么都没有说过,若存了那样的心思,我便会想办法替少主谋划。”
燕雪辰看着中年男子,一双眸子冷得怕人,他一字一句的道:“你应该很清楚的知道,我更想过的是闲云野鹤的日子,我的才华和谋略只为五哥施展,等他到达那个极位时,便是我功成身退的时候。正是因为我自小吃尽了那种苦头,知道帝王家薄情,所以我才更珍惜那得来不易的兄弟之情,正是因为体会过那种生不如死的日子,所以我才不想让我的子女也步上那条满是荆棘的血路。”
中年男子微微一呆,燕雪辰顿了顿后又道:“所以这句话你问我一遍也就够了,不要再问我第二遍!”
“我知道了!”中年男子叹了一口气后便从窗户跃了出去。
窗户大开,风雪从窗户吹了过来,已经下了两天两夜的雪了,地上的积雪早已能没过人的膝盖。
燕雪辰呆呆的站在窗前,眸子里的色彩却有些晦暗不明,心里升起了浓浓无可奈何。就连跟在他身边那么多年的人都会对他升起了那样的猜想,那么五哥呢?
他一时心里竟也没有注意,忍不住幽幽叹了一口气,却也知道很多时候叹一口气是解决不了根本问题的,反而会让他的心里更加的烦闷。
也许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能令无数人疯狂,可是那个人却不包括他,他当真是不觉得那个位置有什么好的,虽然具备了对所有人杀伐专断的权利,可是又有谁能看到那些风光的背后的痛楚?整日里用心的算计,还要时时刻刻的提心吊胆!
燕雪辰其实以前也不是没有想过要去夺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只是几番权衡下来却发现那样的日子根本就不适合,他才不要过那样的日子。他倒更宁愿策马江湖,过他的快意人生的日子。也更宁愿驶一叶扁舟,随意的在湖上行驶。
“咳咳!”几声轻轻的咳嗽声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他连忙将窗户关上,挡尽了一屋子的风雪,夜之初似已醒来一会,睁大了一双眼睛看着他。
他见夜之初的眸子里比上一次醒来时又清明的多,他的嘴角微微一扬后微笑道:“吵到你呢?”
“没有。”夜之初伸了一个懒腰道:“只是一不小心听到了一些不该听的话。”
“那些话你想听便随便听去,反正我也从未想过要瞒你。”燕雪辰浅浅的道。
夜之初的眸光微暗,将目光别开他的眼睛道:“同是一胞兄弟,想法却差很多,你五哥在答应阿丽娜的婚事时,是不是也曾犹豫过?那一日为了救我将铁血卫尽数调回时,是否也曾感叹过那是天意?”
燕雪辰没料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在他的印象里,五哥对于皇位一直也不算极为热衷,只是近几年来他却知道五哥一直在筹谋。至于那个愿望在五哥的心里有多少强烈,他也不知道。而五哥对夜之初的感情,他却也知道一二,这一场不知道到底是谁在让谁的爱情角逐大战,从一开始是没有人知道谁是赢家。
夜之初撑着从床上爬上来,试了两次都没有成功,燕雪辰走过来缓缓的将她抱起来道:“想要什么就对我说,你现在身子还弱着了!”
“我没有大事了。”夜之初浅浅的道:“一个人生病的时候,自己身体的状况是能感受得到的,虽然不能确定是否能真的大好,却也知道自己这一次是死不了。”
燕雪辰斥道:“胡说八道,日后不要再在我的面前提那个死字!”
夜之初看到他微微有些发怒的脸,心里不禁微微一暖,她浅笑道:“我已经死过一次了,早就知道死的痛苦了,那种感觉真的不想再尝到。”
燕雪辰愣了一下,一时不明白她的意思,她却又眨了眨眼道:“喂,燕雪辰你要不要那么小气啊,我肚子快饿扁了,也不给我准备一些吃的吗?”
燕雪辰一时反应不过来,夜之初又骂道:“真是个混球,老子现在还是病人,你用得着如此折磨我吗?”
燕雪辰终于回过神来,嘴角边绽出一抹淡淡的笑意,对她的骂词也不以为意,当下笑道:“我还是喜欢看你这副张狂的样子,夜之初,早些好起来吧,我现在亲自去替你准备好吃的!”
燕雪辰没有撒谎,真的替夜之初备了一大桌好吃的过来,谁知道才一备好就被绿影大骂了一顿:“小姐高烧刚退,又昏睡了两天,怎么能吃这些东西?现在还是先喝些粥暖暖胃吧!”
于是乎,夜之初只听闻这那些饭菜的香气,眼睁睁看着绿影将那些东西全部给端了出去,她知道绿影是为她好,可是看到绿影端着那些美食乐颠乐颠跑出去的样子就很不爽,再看到她自己碗里素淡的清粥就恨不得想哭鼻子。
靠,她本来就生病了,还要被人欺负,这个人世上还有天理吗?
天理总是有的,第二天燕雪辰便为她再次准备了一桌丰盛的饭菜,太医替夜之初检查完身体之后道:“仁王妃已经没有大碍了,只要再好好调养几日便会大好,状态好的话也许还能参加南王的婚宴。”
太医这一句话一出口,屋子里一片寂静,气氛还有些诡异。
太医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只得满屋子打量了一番,南王和仁王的关系之好所有宫里的人都知道,夜之初也是从南王府里出来的,关系应该不比寻常,再加上之前南王和仁王一起出宫赈灾,关系更是好到极致,这中间有哪个环节不妥吗?
燕雪辰微微有些紧张的看着夜之初,却见她的嘴角微微上扬道:“嗯,不错!有劳太医了!”
她一说话满屋子诡异的气氛尽皆散去,太医忙匆匆告辞,拎起药箱不明所以的大步走了出去。
太医走过,燕雪辰定定看着夜之初,却惊奇的发现夜二小姐已经不知何时从床上爬起来,正在和一只鸡腿奋斗着。
他的心里不禁微微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样,这些事情终是要面对的,不管她最终的选择是什么,她终是需要选择的。
很快就到了南王的大婚之日,夜之初一大早就从床上爬了起来,她还有微微的咳嗽,感冒后遗症让她的头在高烧后的三天还在发晕。而她的心智却早已清楚的不得了,宫里一早就传来的鼓乐声更是敲在她的心尖上,她的眸光微微有些深远,独自坐在梳妆台前发呆。
燕雪辰轻轻拥着她道:“怎么这么早就起床呢?”
夜之初淡淡的道:“外面好热闹。”
“想去看看嘛?”燕雪辰问道,眸子里却不由自主的有了一分紧张。
“嗯,想去看看。”夜之初单手托着腮道:“我想看看五哥那样的男人穿上喜服该有如何的玉树临风。”
燕雪辰的身体微微一僵,夜之初又道:“他就是天生的衣架子,其实穿成什么样子都好看,只是他那么冷的一个人,穿上了那么一件大红的衣裳,实在是有几分诡异。只是不知道那鲜艳的红色能不能温暖的了他那颗冷冰冷的心?”
“五哥从来都不是一个冷漠的人。”燕雪辰淡淡的道:“在很久以前我就说过他是一个外冷内热的人,只是没有料到……”
他后面的话没有说,夜之初却明白他的意思,她浅浅的道:“所以我想去看看,看看他和阿丽娜公主又是如何的登对。”
燕雪辰看着她的眼睛,想从她的眸子里看出一些情绪来,无奈她的眸子里平静的如千年古井,没有一丝波澜。她此时若是激动万分,又跳又打又骂又发狂,他或许会认为很正常,可是看到她这副样子,他的心里就有些发麻。
他轻轻咳了一声后道:“那个……那个我觉得没有什么好看的,我听说今日里城西梅园里的梅花全部都开了,我让绿影带你去赏梅吧!”
“梅哪有人好看。”夜之初淡淡的道:“你放心好了,我只是去看看,不会去捣乱的,再说了,我现在还在病着咧,又哪里来的本事去捣乱。但是你如果不让我去的话,燕雪辰,那么我就会让你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捣乱。”
燕雪辰摸了摸鼻子道:“好吧,我带你去,但是你去之前得答应我三件事情。”
“三百件都可以答应。”夜之初淡淡的道:“你的那些条件无非就是让我乖乖的不要生出祸端来,不要去扰乱吉时,更不要去说一下吓死人不偿命的话嘛!”
燕雪辰无语,夜之初却浅浅一笑道:“那些事情其实对本姑娘而言是没有一点难度的,今日里那么大的场面,我又岂能丢自己的脸,你说是不是?”
燕雪辰看着她略带诡异的脸,心里直觉有些不妥,却终是觉得她和五哥的事情原本就不是三言两语就说的清楚的,今日里让她亲眼看到那一幕,能真正打消她的念头也说不定。
他的眸光微微一转,便轻轻的点了点头。
夜之初的嘴角微微上扬,眸子里却有了一抹倔强和寒气,不管如何,她都要面对这一天的,她也很想知道她是否真的不在乎他的过往,真的不在乎他娶了多少个女人,真的不在乎她只是一个甘愿给他做地下情人。
燕雪辰替她戴好雪帽,再为她围上雪白的狐领,若不是她的脸被她自己画的乱七八糟,只怕这么一打扮,也是一个标志的大美人。只是她是什么样子,对他而言从来都不重要。他再记得两人初见时她还是女扮男装,那个时候的她为了躲避夜大学士的追踪,硬生生将自己扑倒在地。事隔许久,每次回忆起那一幕,他的嘴角都会微微上扬,唇齿间仿佛还能感受得到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悠悠甜香。
婚礼是在南王府举行的,两人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入目便是一片鲜艳的红色,夜之初想起当日她嫁给燕雪辰时也是在南王府,只是那一日她被蒙着盖头,看不到眼前的景色。纵使看不到,她却能感受得到两次婚礼的不同,当日她和燕雪辰大婚的时候朝臣根本就没有来几位,皇帝和皇后更是一个都没有来。可是这一次整个南王府里到处都是人,朝中大臣不说倾巢而出,也来了个七七八八,而皇帝和皇后竟也早早的到了,四个贵妃更是一个不落。
夜之初抬眸看了燕雪辰一眼,却见他一脸淡定的站在那里,似乎那些虚无的东西一直都无所谓一般。她看到他这副样子,嘴角微微上扬,他倒是一日比一日淡定了。
两人相携着下了马车,一路上到处都是喜气,所有的人的脸上都挂着淡淡的微笑,见到谁都说恭喜,那模样似乎比自己要娶媳妇还要开心几分。
夜之初看到这副场景,心反倒冷静了下来,来之前脑袋里有无数个想法,也陡然镇定了下来。
燕雨辰身着一袭大红的喜袍站在宴会厅的门口,一袭大红喜服站在那里迎接客人的到来,只是他的性子原本就十分冷冽,此时他纵然穿了一件大红的喜袍,也压不下他由内心散发而出的寒意,当真是让人望而生惧。
朝中的官员和他打完招呼便退到了一侧,然后再拿着礼物朝一旁管事的白云端走去,脱离了他冰冷的气场才开始说恭喜,仿佛今日的新郎是白云端一般。
白云端今日里脸上倒是从始至终都挂着一分笑意,对朝中的官员极为有礼,王府里的人手虽然不算太多,但个个出身军营,做起事情来明显是训练有素的,将所有的一切都打点的滴水不漏。
夜之初走到门口时看到一袭大红衣裳的燕雨辰时,只觉得心里堵得慌,他身材伟岸,那件大红的衣裳虽然和他的气质完全不协调,却偏偏因为那分不协调,让他多出了三分傲视万物的感觉。他的满头墨发被人一丝拘的束到的头顶,用一个皇子只有成亲时才能用的四爪金龙的发簪给束了起来,又为他平添了一分凌厉。看起来更让人的心里生出三分寒意!
她的目光朝他看过去的时候,他也在看她。
四目相对,在空气中撞起了一片火花,而那片火花却让夜之初的心里生出浓烈的痛,她看到他的形销骨瘦,他也看到了她的伤心和绝望。只是今日里的此情此景,两人根本就没有办法说上一句话,就算是真的给他们一个机会单独说话,两人也只怕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有些事情两人的心里早已明白,却一直都不愿意去面对。
有些事情两人却从始至终都不太明白,却一直在用心呵护着。
那生生世世的爱恋,那刻骨铭心的情动,又岂是三言两语就说的清楚的?
燕雪辰捅了捅夜之初的胳膊,再轻轻的咳了一声后在她的耳畔低低的道:“你今日就消停一些吧,五哥的心里原本也有些不愿的,可是也如你所言,在他的心里只怕还有另一把秤在衡量。其实真的依着五哥的本事和性子,那间碧柳轩外纵然布下了天罗地网,他若有当年面对宛若被困时的鱼死网破的精神,只怕也是冲的出来的。”
夜之初听到他的话后微微一怔,瞪大一双眼睛看着他,他却又浅浅一笑,拉着她的手大步朝燕雨辰走去道:“恭喜五哥娶到一个如意的嫂嫂!”
燕雨辰的眸子微微一暗,燕雪辰却又接着说:“我们原本想要早些来的,只是之初她病了许久,太医原本说她不能再招惹风寒的,可是她一听说今日是五哥的大婚,便无论如何也要赶来。这不,原本就丑的不得了的脸,竟比往日更丑了几分。”
燕雨辰的眸光缓缓的移到了夜之初的脸上,却见她果然瘦了一大圈,原本就有些尖瘦的下巴,显得更加的尖瘦了,巴掌大的小脸更是小了一圈,脸上虽然被涂得乱七八糟,可是任凭她乱抹,也遮不住她脸上的苍白。
他的心微微一颤,喜袍下得手却握成了拳头,强忍着去拥抱她的冲动,他有千言万语想对她说,也想拥着她好好疼惜一番,却最终强行忍住,那些原本应是关心的话也变得有些生冷:“病了就不要来了,应该好生修养着。”
夜之初听到他的话难掩失望,她的脸上却露出灿烂的笑容道:“五哥说的甚是,病了就该在家里养着。只是今日里是五哥的大婚,这种盛事一辈子也只有一次,我若是错过只怕会抱憾终身。再说了……”她的语气微微一顿后道:“有些事情如果不亲眼看到,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死心的!”
燕雨辰的身体微微一颤,看着她的目光有了三分无奈,夜之初却又咬咬唇道:“我一直都极为敬佩五哥的为人,也觉得普天之下只有五哥这样的人才是真汉子,可是当我把所有的事情都串在一起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却对五哥微微有些失望!”
燕雨辰握成拳的手更紧了几分,指甲已深深陷入肉里。他强忍着却将暴发的感情淡淡的道:“失望了也好,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生活方式。也许因为这一次的失望,便能得到另一次的希望。”他怕再说下去情绪会失控,当下扭过头看着燕雪辰道:“九弟,照顾好九弟妹,有的时候根本就不需要松手,男子汉大丈夫,属于自己的就需要抓稳了。”
燕雪辰听到燕雨辰的话微微一怔,欲从他的眼里打探到一丝消息,可是燕雨辰说完这句话之后就已经将头扭向别处,去招呼其他的客人了。
夜之初听到他的话原本不算太堵的心竟堵成了团,拉着燕雪辰的手黑着一张脸便朝里走去,白云端看了两人一眼,心里暗暗叹了口气,也不敢说什么,便命下人带着两人入席。
两人才一坐下,外面便传来了鞭炮的声音,紧接着耳畔听到满是祝贺的声音,“吉时到了,新娘子来了~!”
夜之初和燕雪辰两人坐在那里没有动,却能从那里很清楚的看到燕雨辰从喜婆的手里将阿丽娜抱下来的情景,她简直就在怀疑白云端是不是故意将她安排在这里的,否则那么多的座位为何要让她如此清楚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事情。
阿丽娜今日穿了一件风迎国的大红绵缎棉袄,上面绣的是鸳鸯戏水,看起来甚是秀雅,腰间的那根丝带将她的纤腰勾的不盈一握。
夜之初坐在那里不动,却见燕雨辰的手很自然的将那根红色的丝带递了过去,她的牙又咬紧了几分。原来他那样冷漠的一个人也可以将这些事情做得如此自然,是不是在他的心里,对阿丽娜也是有着三分好感的?她想起上次他们两人在含香楼里见面的情景,她的心里就难受的要死。
她原以为她可以很冷静的看着眼前的情景,原以为她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此时才知道,原来她根本就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勇敢和坚强。
她忍不住想要站起身来,一双手却将她牢牢拉住,她扭过头有些哀怨的看了燕雪辰一眼,燕雪辰却只对她摇了摇头,再指了指不远处的皇帝和皇后。
夜之初只得又坐了下来,鞭炮声响成了一片,在她的耳朵里却已成了静音,她看着燕雨辰透过绣球牵着阿丽娜缓缓的走过来,再看着两人在她的面前拜堂,再看着燕雨辰抱着阿丽娜公主走进了洞房。
她有几次都想站起来发作,都被燕雪辰给拦了下来,丰盛的饭菜已经送了上来,她想也不想拿起桌上的一坛酒便喝了起来。
燕雪辰欲拦住她不让她喝酒,她把眼睛一斜后道:“你今天若是不让老子喝酒,老子就从这二楼跳下去!”
燕雪辰无可奈何的叹了一口气,只得由着她去,正在此时,四周响起了鸾凤和鸣的曲子,而她已将那一坛酒喝了一半,司仪还在那里说着吉祥的话,她酒劲上涌,半倚在栏杆之上看着眼前喧哗,酒坛子被她捏在手里,手一伸出去,一个不稳,酒坛子便重重的朝地上掉了下去,“哗”的一声刚好砸在了坐在楼下的燕轻辰的头上。
四周登时一片寂静!
燕轻辰只觉得头上砸下来一个硬物,紧接着一股水流顺着那个硬物流了下来,他伸手一摸,手上一片鲜红,他的脸色顿时黑的如暴风雨前的天空,瞪大一双眼睛满是杀手朝楼上看去。
而始作俑者却坐在二楼的围栏边傻笑着,对于他的愤怒无动于衷,眯着一双小眼在那里东张西望,手缩回来却没有看到那个酒坛子,顿时对着燕雪辰大叫道:“我的酒坛子哪里去呢?”
燕轻辰听到夜之初的话,脸色更加难看了三分,夜之初却又在楼上大惊小怪的道:“哇!三哥,你的头怎么流血了?你不是练过铁头功吗?不是刀枪不入吗?怎么会流血呢?”
燕雪辰只觉得有些头痛,他真有些怀疑她是故意把酒坛子砸到了燕轻辰的头上去的,丫的,该死的女人,砸了三哥的脑袋缩回来就好了嘛,还那么大声在那里鬼叫什么?
于是他也在旁傻笑道:“我早就说过了嘛,铁头功再厉害也挡不住那个酒壶的!”
夜之初点了点头:“有道理,只是那个酒坛子怎么会那么硬?”
“笨死了!”燕雪辰在旁笑道:“哪里是酒坛子硬,而是三哥的头太软嘛!”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如若无人般在二楼上说着笑,满屋子的文武官员安静至极,他们早就见识过燕雪辰的傻劲,以前却也见识过夜之初的诡辩之才,没料她诡辩的外衣脱下之后,也是个半傻!看来以前有关于她的传闻也是真的。
夜大学士在旁看着她的举动,不禁在旁抚额,他这个女儿当真是一刻都不得消停,前几日听说她病了,把他担心的不轻,现在可好,她又跑到南王的婚宴上来捣乱,她就不能安生几日吗?
燕轻辰是什么样的人?满朝文武都心知肚明,他的脾气之坏堪称整个风迎国之最,平日里更是不曾将任何人放在心上,战王之名不是空穴来风,更不是浪得虚名,他的战功虽然没有燕雨辰的显赫,其残暴却远远超过了燕雨辰,朝中官员对他都存了三分惊悸。
此时这般被人在大庭广众下砸破脑袋的事情绝对是第一次,被砸破脑袋也就算了,居然还被那一对傻子开涮,也不知道平日里那个传闻性情暴戾的战王会如何处理这件事情。
众人只见他的脸上黑了白,白了又红,红了又黑,一时间都有些捉摸不定,再见他身上溢出的层层杀气,众官员极为识时务的跑到一旁避祸去了,唯恐他一个不爽便祸及池鱼。
只是众人等了良久也没有见到他有其他的动作,只听得他淡淡的道:“九弟和九弟妹说的甚是,我的铁头功原本就不甚高明,也没有那个酒坛子厉害。”说罢,竟从怀里掏出一块青丝手帕自顾自的擦起额头前的酒水和血水,仿佛那件事情从未发生过一般。
众官员见到这等情景,一个个都惊的回不过神来,今日的事情实在是不像他以往张扬的作风,正在此时,却听得皇帝爽朗的声音传来:“战王的脾气是真的越来越好了,朕甚是欣慰!”
众官员一听到皇帝的话,顿时都回过神来道:“战王爱护仁王,仁王尊敬战王,当真是兄友弟恭!”
“皇上有如此出色的皇子,当真是我风迎国之幸啊!”
“老臣敬皇上一杯,南王娶亲,战王收心,实乃大幸事啊!”
“臣等敬皇上一杯!祝皇上觅得佳媳,为皇家开枝散叶,兴盛我风迎国!”
“……”
皇帝的心情看起来极好,笑眯眯的道:“众卿家当真会说话,朕今日里开心,一定要痛饮三杯!来人啦!倒酒!”
于是大厅里一片觥筹交错,热闹非凡。
夜之初的头被那半坛酒已经灌的有些晕晕乎乎了,看到眼前的情景心里不禁想笑,朝中官员奉承拍马的本事那颗当真是一等一的,屁点大的事情也能说得出花来。
燕轻辰极为恭敬的给皇帝敬完酒之后,皇帝浅笑道:“你九弟先天不足,日后你们这些做兄长的要多担待些,多包容些!”
“父皇教训的极是!”燕轻辰微笑着回答,扭头看了一眼还坐在二楼发呆的夜之初和燕雪辰,眸子里却有几分寒意。
皇帝看到他眼底的寒意,心里升起了一抹苍凉,面上却咩有半点不快,反而淡笑着道:“去把你五哥请出来吧,他今日里才是主角!”
燕轻辰点头而去,皇帝轻叹道:“南王的婚事,朕已等了好多年了,今日里终于等到了。”
皇后身着皇后的正装在旁浅浅的道:“南王是所有皇子中最有才华的一个,性子虽然拧了些,却是皇上的心头肉!”
站在附近的官员纷纷开始猜测皇后这一句话的意思,难道皇帝这五年来一直没有得用南王,是为了磨练他的性子吗?若是如此的话,那么这些年来他们中伤南王的话,岂不是……
一时间众人心里一片忐忑不安,面上的颜色竟比起方才的燕轻辰还要出彩几分。
皇帝淡淡的道:“做父母的,哪个子女都是父母的心头肉。”
皇后扭过头看着皇帝道:“星儿现在还在宗人府,他以前就一直对臣妾说,哪怕出再大的事情也要来参加南王的婚宴,可如今却身不由己!”
皇帝冷冷的看了皇后一眼道:“朕曾将星儿当做心尖上最嫩的那块肉,可是却因为当初看的太过宝贝,终令那块肉上长了霉。皇后,你可知那些霉是从哪里来的?”
皇后的脸色微变,贤贵妃在两人的身后笑道:“今日是南王大喜的日子,提到那个霉字便让人觉得有些不吉利,臣妾倒也觉得二皇子若是经过这一件事情而修身养性,倒也不失为一桩美事。”
皇后的眸子里有了一抹寒意,扭过头去看着贤贵妃,贤贵妃的脸上笑意浓浓的道:“皇后您看,战王之前也是性子毛毛躁躁的,可是上次吃了那一个暗亏之后就知道反思自己的错误,所以这跌倒之事,倒也不用太放在心上。”
皇帝微微一笑道:“爱妃倒生了一颗玲珑的心思,朕甚感欣慰,日后有空就多去陪陪皇后,近日里皇后的心情不好,一个人在凤栖宫里也闷得紧,你们原本就是好姐妹,本该多加走动。”
贤贵妃的脸色微变,却依旧淡定的道:“臣妾定当遵从皇上安排!”
皇帝微笑,皇后的眼睛里却有了一抹看戏的表情,当下不冷不热的看了一眼贤贵妃,贤贵妃却在抿唇浅笑,眼里有一抹淡淡的示威,皇后眼里的笑意更浓了些,似乎没有将贤贵妃的示威放在心上。
夜之初看不到那边的风起云涌,只觉得头开始昏昏糊糊起来,她原本就大病未愈,身子骨还极弱,那些烈酒喝下去之后,便生生灼烧着她的神经,她内心的各种情绪都在心腔内放大。一双眸子里透着丝丝痴迷,脸上并没有因为醉酒而泛起红晕,反而泛起了一层青紫的苍白。
燕雪辰替她盛了一碗汤道:“先喝点汤吧,你的身子还很弱!”
夜之初扭头看着他,一双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线,有些傻乎乎的道:“燕雪辰,你有喜欢的人吗?”
燕雪辰没有料到她会如此问,却也点了点头,她却趴在桌上问道:“她喜欢你吗?”
“不知道。”燕雪辰的眸子有些飘远道:“但是我却知道不管她喜不喜欢我,我这一辈子也不会放手了!”
夜之初眯着眼睛道:“你就是个混球!”说罢,居然拿起一盘菜就往他的脸上扣了过去,他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身体极快的往旁边一缩,她的手原本就没有力气,这一扣没扣到他的脸上,手一松,盘子便又掉到楼下去了,燕轻辰刚好从旁走过,那个盘子又砸在了他的头上。
四周顿时又是一片寂静。
夜之初听到哗啦啦的声音,再次伸出脑袋朝楼下看去,便看到燕轻辰那一双暴怒的眼睛,她有些吃惊的道:“三哥,你怎么又受伤呢?”
燕雪辰在旁骂道:“笨蛋,还不是你刚才砸的盘子把三哥砸伤了!”
“不对啊,我刚刚明明砸的是你,怎么会碰到三哥的身上去了?”夜之初的脸上写满了好奇。
燕雪辰傻傻一笑后满脸得意:“笨蛋,那是因为我最近练乾坤大挪移,将你砸过来的盘子挪了出去,只是没料到刚好又砸到三哥的脸上了!”
燕轻辰听到两人的对话,只气的肺都要炸了,只是想起方才皇帝对他说的话,当即浅笑道:“只是一个盘子而已,无需放在心上!”嘴上这么说,却已命人回战王府拿换的衣裳。
夜之初满脸敬佩的道:“三哥今日的脾气真好!”
燕雪辰也在旁附和道:“不是三哥脾气好,而是三哥人好!”
“有道理!”夜之初傻笑道。
燕雪辰在心里骂,有道理个屁,今日若不是父皇在这里,燕轻辰若不是为了维持他那高高的君子形象,你只怕已经被他拆成十八块了!
白云端一直在旁看着这场闹剧,却只是双手抚了抚额,依旧充当着极好的管家身份。感情之事,原本就没有半点道理可讲,皇家的野心,却暗藏了无数的机关。这三个男女今日里终究要有一人需要放下,不对,不是一人,是至少两人,否则这一团感情的乱麻会乱成一团。
而和夜之初同坐一桌的那些官员,在见到她和燕雪辰的半疯劲之后,怕两个半疯将盘子往他们的脸上丢,全都一个个俱找了个借口坐到一旁的桌上去了,以免祸及池鱼。
燕雨辰已被人请了出来,他的身上依旧冷冽的怕人,浑身上下都透着冷冷的寒意,皇帝见到他这副样子,心中有数,当下浅浅的道:“南王,去给众大臣敬酒吧,他们早就等着喝你的喜酒了!”
燕雨辰没有看皇上,近乎麻木的往人群里一站,拿着酒坛子对众人道:“生平不善饮酒,今日之酒却不能不喝。多谢各位达人前来捧场,本王先干为敬!”说罢,他将脖子一扬,咕噜咕噜的便将一坛酒尽数喝下。
众大臣都是见多识广之人,却从来没有见到哪个新郎是这般敬酒的,原本还有人存了三分打趣和调节气氛的想法,在见到他喝酒的样子后都打起了退堂鼓。再看到他脸上比寒霜还要冷几分的表情,一个个俱都把脖子缩了回去,打着哈哈道:“干!”
燕雨辰是王爷,他们的手里原来都拿着酒杯,此时又觉得只喝了杯中之酒似乎又有些失仪,白云端适时地解了众人之围道:“来人啦!将酒坛子全部搬出来!”
众大臣微微一惊,却见十几个大汉搬出好多坛美酒而出,那些散在四处的小厮有条不紊的将大坛子分成小坛子,一坛一坛的递给了众大臣。
这下可苦了那些文臣了,一大坛纵然变成十小坛,可是每一小坛都有一斤左右,那酒又是上等的白酒,若是都喝下去了只怕全部都得喝醉。顿时众人的脸上满是为难之色,正在此时却听得一声女音大声道:“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五哥,干!”
夜之初将手中的半坛酒极为豪气的喝了下去,燕雪辰想要阻止都来不及了,燕雨辰看到她的样子,眸子微微一眯,一抹极浓的无奈在他的心底炸开了,他大声道:“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说得好,干!”说罢,又一口气灌下了一坛酒。
皇帝在旁看到两人的举动,眸子里有了一抹不悦,却也没有办法阻止,皇后微微一笑道:“真看不出来,仁王妃还有如此好的酒量!”
贤贵妃笑道:“仁王妃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臣妾早前听到有关于她的传闻,还不太信,现在可是佩服的紧,皇后姐姐,后生可畏,你只怕也是不服不行啊!”
皇后淡笑道:“妹妹说的甚是,不服不行啊!”
夜之初看到燕雨辰喝酒的样子,心里的苦涩又加重了几分,那些官员见她一个弱女子都把酒喝完了,他们若是不喝也太不给南王面子了。今日里众人见皇帝对燕雨辰娶亲之事甚是看重,现在太子之位未定,他们是谁也不敢得罪,当下把心一横,将脖子一伸,将那坛子酒尽数灌进嘴里。
夜之初在二楼上大声赞道:“各位大人好酒量,佩服之至!”
她的话才一说完,楼上的大臣酒量不好的当场喝到喷,她咧着嘴站在那里有些张扬的大笑。燕雪辰一把将她拉下来道:“别闹了,你的酒也喝了不少了,跟我回去吧!”
夜之初摇了摇头道:“最精彩的事情还没有上演,我又怎么能回去?”
燕雪辰心里暗惊,她还想做什么,只见她已经挣脱他的手,摇摇晃晃的站到了那围栏之上笑眯眯的道:“五哥,喝完酒我们可是要去闹洞房的……”她的话还还未说完,身体已经失去了平衡,重重的朝楼下摔去。
燕雪辰欲哭无泪,当下一个纵身便欲去拉她,而他的速度已经很快了,却有人比他的速度还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极快的抱住她的纤腰,她吃吃一笑,扭头一看,便见到了燕雨辰那张近在眼前俊颜,她低低的道:“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管我的!”
已经跃到楼下的燕雪辰听到她这一句话,心里顿时如同被割了一刀。
燕雨辰抱着她的身体,只觉得她瘦了不少,整个人如同羽毛一般轻盈,抱在怀里竟是一点重量也没有,他的心里不禁升起一阵怜惜,想起两人的过往,心里顿时堵成一团。却淡淡的将她递到燕雪辰的身边道:“九弟妹喝多了,九弟要好好照顾好她!”
燕雪辰抬眸看着燕雪辰,见他的眸子里藏着难以掩饰的痛,那些隐忍如同一把刀将他心中的伤口割的更大了些。他淡淡的道:“她是我的女人,我自然会好好照顾好她,只是这一段时间让五哥费心了。”
燕雨辰见燕雪辰眸子里的怒气一闪而过,却又浓烈的如鲜血般刺眼,他浅浅的道:“我没有为任何人费心,只为曾经动过的心找一个打结的绳子而已。如此的划上句号,也是一件美事。今日将她还给你,这一生一世便不会再动他念。”
燕雪辰浅浅的道:“他原本便是我的女人,五哥无需用还这个字。今日是打结的绳子也好,是用笔划上的句号也罢,都是很好的结局。”
说罢,他伸手去接夜之初。
夜之初睁着那双因为化妆后不算甚大的眼睛看着两人道:“我不是皮球!”
两人都微微一呆,她又接着道:“所以不是任由你们推来让去的,我是夜之初,命运由我自己主宰的夜之初!”说罢,她扭过头痴痴的看了一眼燕雨辰道:“相公,可以抱着我度过今夜吗?”
她的话让站在一旁的官员全部愣在那里,燕雪辰的脸色也变得极为难看,却微微一笑道:“当然可以。”
燕雨辰没有说话,却已将夜之初塞回燕雪辰的怀里,燕雪辰微皱着眉头道:“叫你不要喝那么多的酒,你偏偏不听话,现在可好,还把我和五哥认错了,传出去多丢人啊!”
一行清泪从夜之初的眼角流了下来,她半躺在空中,看不到众人表情,却看到燕雨辰眸子里的狠绝,她一把拉过他的手道:“你真的做了决定了吗?”
燕雨辰回头看着她拉着他袖子的手,他的心里一阵抽痛,却又很清楚的知道,不管心痛的有多厉害,现在都是放手的最后时候。九弟有多爱她,他知道;他背上背负了多少的东西,他也知道;他的性子有多么的倔强,他更知道。
她说他可以为了他放下一切,他相信。可是他却不愿意,因为那个胆大而又张狂的决定,毁掉的不是她,不是他,而是他们所拥有的一切。
她说她不介意他三妻四妾,只愿守在他的身边,仰望着他给的温暖,他也相信。可是他却不能那样做,因为曾经深切的爱过,因为曾经真切的痛过,所以知道那些期盼下的温柔有多么的伤人,又有多么的让人难以自拔。那样对他的感情不公平,对她更不公平……
九弟也许比他更适合她,因为九弟能给她一份完整的感情,而他却已向命运妥协,已娶了他根本就不爱的女子,有些事情更应该放下来了,对大家都好。
若是这个世上有无边无际的黑暗和悲伤,若因为这一次做的决定会带来无边无际的悲伤,那么所有的痛苦就让他一人来背。那些积陈在心里的痛,就让他一人来承担。
她若认为他是一个敢爱却不敢担的男子,又或者认为他是为了名利放下一切的人,那么……那么就让她那样认为吧!
很多时候,放下比爱更难!
爱只需要一个场景,一个心动,可是放下却需要无尽的勇气!需要面对所有的回忆,需要面对那无止境的悸动和痛苦……
燕雨辰的眸子冷的如千年寒冰,他淡淡的道:“我早已决定!”
“既然如此,方才为何要不顾一切的来救我?”夜之初低低的问道。
燕雨辰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燕雪辰一眼后道:“因为你是我的九弟妹!”
夜之初惨然浅笑,从他的怀里挣脱了出来,将身体轻轻的倚在燕雪辰的身上道:“我很喜欢五哥这句话,九弟妹这个称呼也妙到极致!”她原本就大病未愈,又喝了那么多的酒,只觉得眼前的景物都在摇晃,连带着燕雨辰的俊颜也在她的眼前摇晃,她吃吃一笑道:“我还记得在赈灾的途中,五哥将那些前来劫杀我们的坏人全部当做西瓜般砍落在地的情景,却没有料到胆气干云的人在内心里终究是个没有任何胆色的人。一个称呼很多时候就能将所有的关系划分的清清楚楚,我还当真是佩服五哥的勇气和魄力!”
燕雪辰轻拥着她道:“你喝多了……”
夜之初点了点头道:“是喝的有点多,因为是五哥的大婚,又岂能不喝酒?”
燕雪辰淡淡的道:“酒是可以乱喝,话却很多时候不能乱讲,相公也不是喝多了酒就能乱认的!”
“我没有认错相公,只是想去闹洞房而已!我见过五嫂了,绝对是一等一的美人儿!”夜之初眼角的泪水已经隐没,眼底深处却有了一抹张狂。
燕雪辰知道她疯起来的样子绝对会让人抓狂,闹洞房?还是算了吧!她一去不知道是不是将整个南王府烧成灰烬,他淡淡的道:“你病了,回去吃药吧!”
夜之初迷迷蒙蒙的摇着头,只觉得心里难过至极,心里又乱又恨又抓狂,根本难以平复的下来,正在此时,却听得阿丽娜娇柔的声音响起:“九弟妹想来一闹洞房,那当真是再好不过了,只是我们草原的儿女原本就不计较那些礼节,今夜我便与王爷一起前来敬各位宾客。”
在花左国虽然有送入洞房一说,却并没有新娘子不能再大庭广众下露面的情景,她早前遵从风迎国的风俗,让燕雨辰将她送进了洞房,却在里面等不到一刻钟,心里便有些焦急,又听到外面噼里啪啦的声音,心里有些好奇,便走出来一看究竟,没料到听到夜之初要闹洞房的情景,她便爽快的答应了下来,没有一丝不悦,反而觉得夜之初给足了她的面子。
夜之初见阿丽娜今日里穿着大红的衣裳,又画了一个极为美艳的梅花妆,将她衬得美艳的不可方物,此时和燕雨辰那般站在那里,赫然便是一对金童玉女,她只觉得眼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扎过,顺着她眼底的神经一直漫延到内心深处。
燕雨辰淡淡一笑,轻轻执起她的手道:“我们先去给父皇和母后敬酒吧!”他纵然极不喜欢皇后,可是在今天这样的日子里却还得称皇后为母后。
阿丽娜朝夜之初眨了眨眼,便随着燕雨辰走到了皇帝的身边,夜之初呆呆的站在那里不动,燕雪辰淡淡的道:“阿丽娜公主可真美!”
夜之初看着燕雨辰紧扣着阿丽娜的手没有说话,那一双手她也曾渴望过,渴望能牵着走到世界的尽头,可是如今那一双手却牵着另一个女人,并且要和那个女人走到世界的尽头。
她惨然而笑,心中对燕雨辰存着最后一丝盼望也随着那一双紧扣在一起的手而断成一片,她曾以为她真的能很大度的看着他和其他女人相拥而不会生气,只要他的心在她的身上。她也曾以为她可以编织一张绵绵密密的情网将他束住,让他永生永世也逃不出她为他备下的爱河。她也曾告诉自己,只要他爱着她,她也爱着他,那么两人就能永生永世在一起。永远都不离不弃。
可是她现在才发现根本就做不到,那两只手只是牵在一起,就让她生出了想杀人的冲动,她不知道那嫉妒还是癫狂,却觉得自己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可是情绪在失控,心却莫名其妙的一点一滴的开始冷静了下来,那一分冷静越来越冷,让她的身体也被寒霜包围了起来。那因为喝多了烈酒而一片暖热的身子,陡然间再次跌进了冰窖。
她以为她自己会依着她往日里张狂的性子朝他冲过去,然后狠狠的撕开他握着阿丽娜的手,可是她却没有;她也以为看到那样的情景,她会不顾眼前的环境张狂的大哭,骂出一堆不堪入耳的话来,可是她没有;她也以为她看到他们那么般配的画面,她会因为心脏承受不住,而晕倒在地,她也没有。
她只静静的站在那里,看到燕雨辰的嘴角绽出一抹浅薄的笑意,看到阿丽娜微微有些娇羞的红了脸,再看到皇帝满意的笑容,皇后虚伪的笑容,众大臣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笑容,她也笑了。
她曾以为他嘴角的那抹笑容只会属于她一人,她也曾以为他的温柔体贴这一生也只为她做过。可是她终究是错了,他对着阿丽娜温柔浅笑,为阿丽娜的碗里夹菜……
四周再次一片静音,她只听得到他温柔的声音,只是那些温柔从今往后再也不属于她了。她纵然已经喝得七晕八素,却也很清楚的知道他将她递还给燕雪辰时代表了什么。
她来之前,想过很多种捣乱的法子,而且她也安排人去做了,可是在这一刻她却觉得那些法子实在是太过可笑。当故事里的男主角已将目光从她的身上移开的时候,所有的一切便已经失去了原本的意义。
她的身体再也站不稳,微微往后依靠,便靠近了一个极温暖的怀抱,她没有往后看,却也知道那人一定是燕雪辰,她低低的道:“我要喝酒。”
燕雪辰的眸子微微一眯道:“老子已经纵容你做下太多你不该做的事情,日后你再要做什么事情都得经过我的允许,而今日你休想再沾一滴酒!”他的语气里透着一抹霸气和凌厉。
夜之初大笑道:“一醉解千愁,你难道没听过这个词语吗?”
“解你个头的愁!”燕雪辰冷冷的道:“反正我是知道你今夜一定会痛死!到时候你一定会悔不当初!”
“谁没有过后悔的事情!”夜之初摇摇晃晃的从他的怀里爬出来道:“既然要后悔,那就后悔得更彻底吧!”说罢,她欲去抢桌上的酒坛子,燕雪辰怕她再喝下去会出大事,忙来阻止,没料到她根本就不是去喝酒,而是拿着那个坛子便往旁边扔了出去,然后拍着手大笑道:“砸中谁的头谁今晚一定大发一笔!”
“哗”的一声,她的话还未说完,酒坛子却已砸在了燕轻辰的头上,他刚换好衣裳从内堂走了出来,却又被淋了一身的酒,他当下极快的冲到了夜之初的身边道:“九弟妹莫不是今晚砸人砸上瘾了?”他当真是恨不得将夜之初的脖子扭断。
燕雪辰将夜之初拦在身后道:“三哥误会了,我娘子说的这个酒坛子砸中谁的头谁今晚一定大发一笔,三哥今晚当真是好运气!”
“好个屁运气!”燕轻辰冷哼道:“不要在我面前装傻,上一次的帐我们还没有清算了!”
燕雪辰拍手笑道:“好啊,好啊!我最喜欢算账,父皇,大哥,四哥,五哥,六哥,七哥,八哥,三哥说要和我算账了!”
皇帝和其他几位皇子听到他的声音,眉头微微皱了起来,燕轻辰见众人的目光看了过来,心里恼怒的紧,却也知道今日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动他分毫,而他此时若是不忍住那一口气,只怕在皇帝面前刚建立起来的形象就会毁于一旦,他冷冷的道:“算你狠!”
说完这一句,燕轻辰却又朝众人笑道:“只是和九弟开个玩笑而已!”说罢,他的手轻轻拍了拍燕雪辰肩,看起来极为亲昵。
夜之初躲在燕雪辰的身后痴痴而笑,见到眼前的情景,嘴角微微一勾,恨燕轻辰以前对她的轻薄,也恨燕轻辰人品的低劣,她想往燕轻辰的头上倒酒,却发现他的个子比她高太多了,她就算是踮着脚也够不着,她的眼睛转了转,摇摇晃晃的看了一眼四周,当下跳上一把凳子,拿起刚起锅的一坛鸡汤就往燕轻辰的头上淋了下去,登时烫的燕轻辰哇哇大叫,她却哈哈大笑道:“三哥,我请你喝鸡汤!大补特补的鸡汤!”
燕轻辰怒极,他今夜已被她砸了三次了,这一次又是故意往他的头上淋去,他是堂堂皇子,又何曾被这样对待过!再也顾不得维持他的形象,氧气一掌就朝夜之初劈来,燕雪辰大急,起身便欲替她去挡,没料到燕轻辰那一掌还未劈到,夜之初却已迎着那一掌倒在了地上。
燕雪辰知道她是酒意上涌了,在心里叹了口气,却放声大哭道:“父皇,三哥把我媳妇打死了!我不要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