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知挺直腰背,在骂声中静静的站着。
手扶在座椅后的把手上,纤长的手指紧紧扣住边缘,指尖的月牙儿显得有些苍白。
下车后,夏知将帽子戴上,把自己和天地之间的清冷和雪色隔绝。
她从口袋里取出口罩,手指触摸到电话时,正好感受到一阵酥麻的震动。
昨天晚上换了电话号码,一个人也没有告诉,会是谁打来的?
这一瞬间,心扑通一下跳动,仿佛是置身旷野中,有了看见海市蜃楼般的期待和紧张。
抓住电话,脑海里的千头万绪涌过,没有意识到整个人都因为这一声震动而僵直。
会,是他吗?
这一刻,她甚至想,只要他打电话过来,只要他开口挽留,她就会告诉他真相,就不要去在乎什么自尊。
电话接通,她没有做声,她怕自己一开口就暴露了心里的想法,输掉了最后一丝的自尊。
“夏夏,回头看一下。”
那边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夏知深深的吐了一口气,不知道是失落还是其他。
“习萧然?你不是去委内瑞拉了吗?”
夏知隔着川流的街道,看着习萧然修长的身体靠在车上,一身灰色温暖休闲款的羽绒服把他整个人衬托的格外干净出尘,似乎与这天地融合,却又偏偏是最亮眼的一抹景致。
他怀中手中抱着小新,小新似乎有感应一般,回头朝她这边叫了二声。
“我不想错过你人生中每一个重要的时刻,但是我还是来迟了,抱歉让你难过那么久。”
夏知心里最初的失落过去之后,又慢慢的涌起一阵感动。
这个世界上,有那么一个人,心疼着你的心疼,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
“你怎么知道我.....”
夏知在电话这段都能感受到习萧然微微勾起的嘴角。
“我记得你最爱的一句话是张爱玲写的,因为懂得,所以慈悲。这就是为什么我知道的原因,我知道你现在很多话想问我,你就站在那里不要动,我来接你,然后慢慢告诉你,我怎么知道你在哪,怎么知道你的电话号码,怎么知道你伤心难过的。别动,我来找你。”
别动,我来找你!
仿佛这雪色因为这句话,也多了几分温和。
夏知捂着电话,口中呼出的白气像是一团绵绵的惆怅,看不见,却无孔不入。
“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习萧然开门见山,看见如今有些憔悴的夏知,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他说过,如果傅绍昕对她不好,他随时会过来带走她。
可是,他知道夏知是不会跟他走的。
“我想去英国。”
“为什么去那边?”
“抱歉,有些私人的事情,我不想说。”
习萧然点了点头,也不再问。
......
吴家。
夏知回到吴家时,门已经被反锁,她笑了笑,毕竟不是自己的家,不会有人记着在深夜为你留一扇门。
无妨。
她早已经习惯这样的冷漠。
唯有强大自己的内心,才能抵御这些冷冽的寒风刺骨。
她从口袋里拿出电话,拨通了吴玥的号码。
昏暗的院子里,夏知的声音被路灯拉出一条细长的影子。
孤单又寂寞。
“吴玥,开门。”
“夏知姐,你回来做什么。”
“放心,我不会对你怎么样。”
吴玥的声音有些睡意迷蒙,但是听到夏知清冷的语气之后,立刻就醒了。
“夏知姐,你这是什么意思啊,我可什么都没做,是你和姐夫,哦,现在不能说是姐夫了,是你傅大少的感情不深,怨不得别人。”
夏知觉得有些疲倦:“我不想跟你废话,你做的事情我都知道,开门,我要拿东西。”
“这么晚了,外面挺冷的呢,夏知姐,要不你明天再来拿吧,或者你要什么,我给你丢下来,这半夜三更的我哪知道门外面有没有坏人。”
“行,我房里床头柜的东西给我丢下来。”
夏知听到电话那端的脚步声,接着是吴玥的轻笑声传过来。
“我当是什么宝贝呢,原来就是一张照片啊。”
“扔下来。”
吴玥打开窗户,看着夏知站在风雪里,头上凝结一层淡淡的白霜,她把那张照片夹在手指之间瞟了一眼。
然后拿电话的手也抓住了照片的另一个角。
“嗤啦。”一声!
“哎呀,夏知姐,真不好意思,不小心把你的照片撕了。”
夏知冷冷的看着吴玥一幅得意的样子笑道:“吴玥,谢谢你帮我做了我想做的事情,还有,照片上的那个人是永远不可能看上你的,我劝你还是不要打这份主意了,另外我要提醒你的是,你以我的名义惹怒了赵岚,她只会把对我的怒火转移到吴家的公司上,所以你们就自求多福吧。”
吴玥这才想起来她妈今天跟她愁眉苦脸的说,最近公司被打压的喘不过去,有人想趁机把他们公司底价收购了,但是那笔钱对他们来说,远远不够支付现在的生活和债务。
她咬了咬嘴唇:“你别威胁我,等我嫁给了傅大少你就等着哭吧。”
夏知转身就走:“天真!”
这个地方,她走了,就再也不会回来!
永远都不!
......
病房里,傅绍昕一天一夜都没有闭过眼。
赵岚躺在病床上,已经没有了生命危险,但是因为撞击的地方是头部,所以要格外的小心观察,一直到醒来才能确定到底有没有事情。
“哥,你先休息一会吧,我来照顾妈妈。”
傅绍昕摇头:“你还是先把你自己照顾好。”
傅子靖放下手中的鸡汤,和傅绍昕面对面的坐着,看着他,叹了口气:“哥,那个,其实这件事情我也有错,第一次陪她去检查的时候,如果不是我插科打诨,可能就不会有这么多事情发生。”
“谁?”傅绍昕的眼眸里始终没有丝毫的波澜。
傅子靖咬了咬牙,说道:“我还能说谁,当然是夏知啊,从昨天到现在,根本就找不到她的人,难道你一点都不担心么?”
“她会照顾好自己的。”
“你,你要气死我啊,你真的相信她骗了你?因为一个傻叉一样的报告单,你就断定她欺骗了你?”
“这件事情不要再说了。”
“我说你们二个人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谁都不肯低头,谁都骄傲的跟个二五八万一样,这一次我是真的觉得你们二个就是活该,特别是你。”
“说完了吗?说完了出去。”
“傅绍昕,别以为你是我亲哥我就不敢骂你,你知道你自己做了什么混账事情吗?婚礼,婚礼对于女人来说,是一件期待了半辈子的事情,你却在婚礼上伤害了一个你最爱也最爱你的人,还就是因为一个孩子,就算她没有怀孕又怎么样。榆木脑袋,呆子。”
若是以往,傅子靖绝对是不敢这么骂傅绍昕的,可是这一次她真是被他这种冰冷的态度给气着了。
“我和夏知的问题不是简单的孩子的问题。”
是信任,是他给予不了她安全感,这一点让他觉得心灰意冷。
是他这么努力的打开她的心房,她却始终怀疑他对她的感情对她的爱。
“夏知是个很敏感又倔强的女人,我不敢保证这一次之后,她是否还能原谅你,你好自为之吧,我的亲哥。噢,对了,她明天上午9点的飞机,去哪里没告诉我,就告诉我她要走,我相信既然她告诉我了,她就是希望你能去挽留一下的,好好把握最后一次机会,别做后悔的事情。”
第二天清晨。
夏知穿了一身白色的斗篷,带着同色系的白色蓓蕾帽,站在宽大的机场大厅里,目光落在更远处。
她没有要傅子靖她们来送,她不喜欢这种伤感的离别。
电话响起。
“乔治。”
“你住的房间已经收拾好,随时欢迎你回家。”
“谢谢你乔治。”
“另外,你弟弟的照片或许是被人刻意的抹去了记录,等你到了英国,我陪你去找他。”
“嗯。”
“祝你有个愉快的旅程。”
“好。”
夏知捏着手里的电话,直到挂断才发现,她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乔治到底说了什么,嘴角有些自嘲的勾勾,还在幻想什么呢。
她淡淡的垂眸,右手下意识的覆在小腹上。
广播里已经开始通知检票了,夏知轻轻的舒了口气,站起来往安检处走去,她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希望步子可以再慢一点,这样的话,时间也会走的慢一些。
或许,他会出现。
医院里。
这已经是傅绍昕第三十七次低头看手表了,少轩站在一旁提醒。
“少爷,现在8点,如果过去,还能赶得上。”
傅绍昕沉着一张脸,因为这几天休息不好,下巴冒出了青色的胡渣,眼睛里还有些血丝。
时间在这里被拉得格外绵长。
每一次分钟的跳动都仿佛敲击在他的心上。
冰冷的疼痛。
“少爷,如果您想去就去吧,这里我看着就行了。”
良久的沉默之后。
傅绍昕终于起身,拉过椅子上的大衣,步子急促而紧张。
“少爷,快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