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下很柔软。
还有些暖和,貌似是体温。
身上仿佛散架了一般。
脑袋疼的要命,想要抬手摸一摸。手动不了。
断了。
两只手都断了。脚也动不了,或许是痛到麻木,就都感觉不到疼了。但是其他地方还是疼。疼的不如死了的好。
但是居然没有死,还能睁开眼睛,眼睛望着上方,上方闪烁着极其微弱的星光,或者也不是星光,是流光,流动的水流中透出的光。
天河?
河水在头上?
看来到了地府了?
柳孤雨总算想起自己叫柳孤雨。只是他不是很能判断自己的生死。
照理说死了就不该知道冷热的。柳孤雨想。但是也不见得,没看人家阴朝地府也有上刀山,下油锅的戏码?看来地府里也是知道疼的。
那么自己向来是在地府里不差了。只是牛头马面不知在哪里?奈何桥边的孟婆在哪里?
柳孤雨浑浑噩噩的想:那孟婆看来很不称职啊,怎么没叫自己喝孟婆汤?弄得自己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姓什么,那还怎么投胎,投胎转世了,出生第一句不是喊爹妈,是说:我叫柳孤雨?
看来自己八成是弄错了地方,掉到奈何桥下头的冤魂河中去了。沉到了河底,所以看见天上悬着河,所以孟婆婆也来不及叫自己喝孟婆汤!
想到这里柳孤雨自己都觉得好笑。
如此境地,怎么还会这样胡思乱想。
柳孤雨砸吧砸吧眼睛,忍着痛,将信马由缰的思绪收拢了些,仔细想想自己昏死之前的情形。
李艳妖将他抓到孤岛上,扔到了无底洞中。一股吸力引着自己一直下跌,但是跌下去一段以后,那吸力居然便没了,而后自己似乎掉在一个光滑的隧道上,一路溜了下去。只是这个过程中,脑袋多次撞在了岩石上,将自己撞晕了。而速度太快,自己想用手脚止住下坠之势,但是却弄得手脚不停的和隧道上突起的岩石碰撞,八成是这么着撞断了。
柳孤雨强忍着痛,咬了咬嘴唇。虽然身上的痛楚,远大于自己咬嘴唇的痛楚,但是依然能够感受到嘴唇有些微的疼痛。
若是换了平时,那嘴唇都出血了,柳孤雨定然疼的乱蹦乱跳。
但是此刻,有许多疼痛纠结在一起,反倒不觉得很痛。
痛不痛的无所谓。柳孤雨只是觉得,刚才的胡思乱想,没半点意思,八成自己还是活的。
所以他挣扎着想动上一动。
但是手脚是肯定动不了,于是他将身子微微动了动。
刚一动弹,只听一声低声无力的呻吟从柳孤雨身子底下传了来。
“哎,哎呦!”
柳孤雨吓了一大跳,尽管他认为自己没有死,但是他也不觉得这暗无天日的地方有活物。身下的那种温暖柔软,他还以为是地底的暖土。
居然有人呻吟喊疼?
柳孤雨这回真能是吓了一跳,随着那声呻吟而出的,是柳孤雨身子一振,整个人弹了一下。要不是手脚都断了,柳孤雨八成要弹到天上去。
但是现在,柳孤雨只能就地滚了一下,显然是从某个物件,或者就是某个人身上滚落了下来。
又是一声“啊呀!”
而后就有人有气无力的开骂了:“你他娘的什么东西?砸死我了,还乱动,怎么没摔死你。娘的,八成是我做了你的肉垫,叫你捡了条小命,不过你小命也没了。道爷我没吃的,正好拿你做吃食。没死的人,新鲜,我也懒得弄,直接撕了你的肉来吃。看样子还是个娃娃,八成好吃”
柳孤雨一听这话,整个人都懵了。
从传说中有进无出,直通地狱的无底洞掉进去,居然掉到了底都没死,而且还砸到个人,这人也没被砸死,还能吃他?
这都是什么狗屁事情??
柳孤雨忍着痛,张嘴想说话,下巴又脱臼了。张了半天,什么也说不出来。
柳孤雨从那人身上滚下来之后,是背对着那人的,他很想看看那人长什么样子,但是却看不见。
柳孤雨不是个胆小的人,但是想到要被人撕下肉来吃了,还是有些渗得慌,那和凌迟处死有什么区别?
柳孤雨相当的懊丧,懊丧到连身上的疼痛都忘记了。
他前世造了什么孽,居然落得这么个死法。
柳孤雨很不甘心,所以嘴巴里不断的发出“嗬嗬”的响动,身上也不停的抖动。
那人虽然口里说要吃了柳孤雨,但是却似乎没动。柳孤雨并没有听见他起身动手的声音。但是他又张口说话了。
“哟呵,还能发出声,不错,没摔傻,怎么,怕了?知道肉被一片片撕下来,是什么滋味么?不好受啊,比凌迟还惨。凌迟那刀,快啊,撕扯么,那可就麻烦了,比钝刀子割肉还要麻烦些,痛上十倍啊。”
柳孤雨听了这话,知道那人是要吓自己。他心道:反正左右是个死,不如死的硬气些,那人似乎喜欢看我挣扎,我越是挣扎,他便越得意,不如干脆什么也不做,就让他将我给吃了,死也不哼一声。
想到此处,柳孤雨闭上了嘴巴,不再发出嗬嗬之声,身子也不动了。闭目闭嘴,尽管嘴巴比不上。总之便如同一个死人一般。
“诶,怎么没声了?”那人觉得奇怪,而后,嘿嘿一乐,“怎么,吓死了?”
柳孤雨不答。
“嗯,真吓死了?要是真死了,那可得赶紧的吃,不然肉就坏了,不好吃了。”
柳孤雨心中多少有些慌张,但是依旧耐住性子不动。
“真死了?那我得快些。”
说完,柳孤雨便觉得身后那人开始起身往柳孤雨这边靠了过来。
柳孤雨其实相当紧张,但是想着不能叫那人将他饱餐一顿,还拿他取乐一回。就算做个被猫吃了的老鼠,也不能叫猫给戏耍了。
所以柳孤雨依旧不动。
“那我可要开吃了。”那人这话好似他吃柳孤雨还要经过柳孤雨的批准似的。
柳孤雨听了这话,心中反倒有些不耐烦了,腹中暗自道:“要吃就吃,啰嗦什么。”
那人又叫了一声,“那我吃了。”
柳孤雨不动。
而后,柳孤雨的背上传来一股疼痛之感,这痛楚,由小到大,越来越重,隐隐有超过他自己身上所有痛楚的势头。但是柳孤雨依旧不动如山。
在这样的时刻,他想到的确是:看来剥皮抽经,凌迟处死,也不过如此么。
正想到这,突然仿佛听见啪的一声,那痛楚便没了。似乎是柳孤雨被扯起的皮肉,放松了去,打在肉上的感觉,但是是不是真有那啪的一声,连柳孤雨自己也不知道。
总之就是不疼了。
那人停住了手,没有剥皮撕肉,更没有吃了柳孤雨。
柳孤雨听见身后扑通一声,似乎那人又重新跌坐在了地上。
“哎,死了,真死了。等了这么多年,等来个伴,居然又死了,今后又是我一个人在这湖底,早知如此,就不吓唬他了。”
柳孤雨一听这话,如释重负。原来碰见的不是妖孽,就是一寻常人,而且看来是和他一样,跌入无底深洞的可怜人。
柳孤雨甚至在想,他自己跌入这洞中,也就是一两天的事情,而那人,也不知道在这里呆了多少岁月,相比起来,那人可比他可怜的多了。
而且就算今后出不去了,他柳孤雨也有个人跟他作伴。而那人跌入这深渊,却一个人呆了许久,闲到要装吃人取乐。
想到这里,一股莫名的优越感油然而生。
柳孤雨在如此惨状下,居然还有些洋洋得意。
那人坐在柳孤雨身后,唉声叹气了一阵,而后,似乎还是不甘心,或者只是想再看看柳孤雨。
因此,他重新起身,绕过柳孤雨的脑袋,走到柳孤雨的身前。对着柳孤雨左看看,右瞧瞧。
柳孤雨眯缝着眼睛打量那人。隐约中,只见那人长须长发,看不见脸,连身上都长满了长毛,犹如一只大猴子一般,他身上的毛,也就比白毛石猿短上一些。
柳孤雨心想:难道是只猴子精?怎么自己静碰上一些猴子似的人物,从山洞的老道,到桃木真人,再到这深渊怪人。都是跟猴子一般,只是这深渊怪人,似乎是只健壮的猴子,而那山洞的老道和桃木真人,则是干瘪的猢狲。
想到这里,柳孤雨有些想笑,但是强忍着没笑出来。
他正胡思乱想,那只“猴子”突然凑过脸来,仔细观瞧柳孤雨。柳孤雨心想,难不成在这昏暗的地下,他还能看清楚自己的长相?要是这样,不如吓他一回。
柳孤雨眯着眼睛等着,等那“猴子”的毛脸离他的脸越来越近的时候,近到就要贴在一起的时候,柳孤雨突然间将眼睛睁开,睁的圆圆大大的,狠狠盯住那“猴子”
那“猴子”哪里想到有这么一出戏码,果然吃了一大惊,“黑哟妈呀,”
一边叫着,一边弹了起来,弹到后头老远的地方,摔在地上老半天没回过神来怎么回事。他这一弹,可比刚才柳孤雨躺在他身上的一弹,要漂亮的多。
柳孤雨见了这情形,心中十分开心,得意的就咧嘴想笑,可惜笑不出来,但是那下巴一动,就牵扯着疼痛无比。
那猴子看他咧嘴想笑又不能笑的样子,虽然适才吃了一大惊,但是居然并不生气,也跟着咧嘴一笑,“哈哈,居然没死,居然没死?这么些年,难得有个跌下来没死的活物,大好,大好啊。”
但是接下来的事情,却叫柳孤雨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