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裕亲王离去,皇帝陛下不由慢慢沉思起来,忽听身旁太监小心翼翼道:“皇上,您不去泰坤宫了?”
“嗯,不去了。》让太子过来见朕。”皇上淡淡说了一句,之前兴高采烈的面色被凝重思索取代,只让那太监心中不住犯嘀咕,暗道裕亲王应该不是特意进宫来送书帖的,难道他这么跑一趟,就是为了说这几句话?只是……这几句话里有什么玄机呢?怎么皇上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一面想着,到底不敢违抗圣命,于是安排人去宣太子过来,他则亲自在廊下候着。过了一会儿,见太子轻裘缓带,迈着沉稳步子进了院里,他便连忙迎过去,趁着两人进屋的时候飞快悄声提醒了一句:“裕亲王刚刚来过,然后皇上就有些不开心了。”
太子此时已经是胸有成竹,闻言点点头,进了书房后,就见皇上正在那展开王右军的书法痴迷看着,见他来了,方指了指面前椅子道:“坐。”
太子坐在椅子上,就见皇上将那书贴递过来,微笑道:“你三哥刚刚送过来给我的,你看看怎么样?”
太子连忙接过来,只看了一眼,眼睛便是一亮,待细细看了一回,方站起身双手将书贴递还给皇帝,欢欣笑道:“恭喜父皇贺喜父皇,这应该是王右军的真迹,此前儿子也只看过一次临摹的,没想到今日竟能得见真迹。”
皇帝哈哈一笑,随手将书贴放在桌上,饶有兴趣看着太子道:“朕听说今儿你们全家都进宫来看望你母亲了?”
“是,父皇。”太子笑道:“临近年关,因为节礼来来去去无非那么些东西,所以儿子有心送父皇点别的,偏偏也没什么可以拿出手的好东西,幸好前两日得了个宝贝,所以就赶紧带进来呈献父皇,愿父皇长命百岁身体康健。”
这吉祥话本是再普通不过,然而在此时此刻说起,让皇帝心中忍不住就是一动。遂微笑道:“怎么忽然说起祝寿词了?什么好东西?快拿进来给朕看看。”
太子便回身叫了一声,须臾间两个小太监吃力抬着一个玉盒走进来。皇帝不由得诧异道:“什么东西这样沉重?这玉盒虽大,还不至于就到了需要两个人合力抬起的地步吧?”
太子笑道:“还是这样稳妥些,不然儿臣生怕有个闪失,那就是暴殄天物了。”说完见两个小太监将玉盒轻轻放在地上,他便走过去打开玉盒,只见一块似皮非皮似肉非肉的东西浸泡在水中,引得皇帝也忍不住离了龙椅,来到近前仔细端详,好半天,他脸上忽然微微变色,诧异道:“这是……这是太岁?传说中的肉灵芝?”
“父皇果然博学多才,这个东西当日顾氏送来给儿臣时,儿臣还不认识呢,看了老半天才终于认出来。”太子轻轻一记马屁奉上,果然就让皇帝眉开眼笑。旋即问道:“这是你那小舅子媳妇送给你的?”
“是!昨日她在辽东的药铺掌柜回京,带来了这个,所以她就送来给我了,我看她那意思,原本应该是想送给父皇的,只是没有门路,所以便送到我这边来。顾氏也知道儿臣对父皇孝顺,这东西到了儿臣手里,肯定是会献给父皇的,这么一来,她一份礼,倒等于是送了两个人。啧啧啧,真不愧是生意人,好算计啊好算计。”
“什么好算计?朕看你这自吹自擂的本事也不比顾氏的算计差。”皇帝哈哈大笑,围着那肉灵芝看来看去,之前还爱不释手的王右军书帖都忘到九霄云外了。也是,对于一个皇帝来说,还有什么比延年益寿祛病强身更重要?
最重要的是:刚才因为裕亲王那有意无意的话而起的一点疑心尽去,皇帝老爷子此刻无比的心满意足神清气爽,端详着太子越看越爱,暗道朕也是老糊涂了,自己教育出来的儿子,怎么还会怀疑呢?又不是不知道他一向恭谨孝顺,这会儿竟然会对他起疑心,不该啊不该。这孩子若真是等不及了,哪里还会把这天地灵物肉灵芝送给我?悄悄儿自个享用不就完了吗?
越想越觉着惭愧,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面对太子,忽听太子笑道:“父皇可知这肉灵芝因何要养在水里吗?”
“为什么?”
让太子这一打岔,皇帝的心情平复了不少,好奇问了一句,就听太子笑道:“这是顾氏在长白山天池旁发现的,当初发现时,这肉灵芝有一半是埋在土里的,那土地就在天池畔,不知被天池水滋养了多少万年,方能将周围灵气精华聚在一起,生出这肉灵芝,如今将这肉灵芝浸泡在天池水中,可保它生命不息。顾氏说,皇宫乃是风水宝地,在御花园或者哪里找块好地方种下去,这肉灵芝还可以继续生长,以后父皇需要时就弄下一小块来,其它的就放在地里任它慢慢长着,岂不是可以延年益寿?长命百岁也就不是什么虚言了。”
对于皇帝陛下来说,肉灵芝本身的吉祥象征意义甚至比它的药用价值更大,这可是当年秦始皇要制作不死药的原材料之一啊,因此听太子这么一说,不由得十分满意,对身后太监总管道:“这事儿交给你了,立刻去办,找御药房的人问清楚怎么用怎么养,快去。”
那太监连忙答应,带着人把这块太岁抬了下去,这里皇帝龙心大悦之下,便踱回龙椅上坐下,笑呵呵道:“快过年了,这腊月里连下了三场雪,也不知道京城各地是个什么情况?”
太子心中一动,连忙道:“父皇放心,虽然下了三场雪,好在没酿成雪灾,京城如今热闹得很呢,儿子有时候微服在街上走走,只见百姓们安居乐业,又因为年关已近,家家户户置办年货,别提多热闹了。”
“哦?你说的是真的?”
皇帝眼睛一亮,于是太子连忙挑了几处京城最热闹的地方,将那繁华景象描述给皇帝听,见父皇的面色越来越好,他心中冷笑,暗道三哥啊三哥,来而不往非礼也,你总是这么算计我,不好好回报你一次怎么行?最好这一次能让江北也调回来,也就还了我那小舅子媳妇的人情。
皇帝显然是被太子所描述的景象吸引了,但却没说什么,等和太子一起去静贵妃处坐了坐,下午回到养心殿后,他便对身旁太监总管道:“你准备准备,看看就这两天,咱们往街上走走去,整日闷在这皇宫里,把人都闷得没精神了。”
虽然没有在太子面前提起,但太子还能不了解他父皇吗?因此回到王府后便叫来心腹总管,递给他一张纸道:“你在这几个地方安排下适当的人选,到时候见机行事,呵呵,裕亲王的爪牙不是向来都很嚣张吗?这一次我让他们嚣张个够。”
京城是一片盛世繁华的热闹景象,相形之下,数千里之外的辽东山春府可就要冷清一些了,饶如此,大街上却也是人来人往,比往年的清冷气氛不知道热烈了多少倍。
这一日钟春风从街上采办了年货回来,大呼小叫奔着萧江北的书房就过来了,他怀中亲自抱着一盘大鞭,进来后便把那鞭炮往萧江北面前一放,兴奋道:“大人看,这是山春府最大的鞭炮了,今年三十儿晚上就放它,肯定这一年的晦气灾星都被赶跑。乖乖,我在京城时,还没看见过这么大个儿的鞭呢,这哪里是鞭?一个个分明是小炮仗。”
萧江北对这些却不感兴趣,抬头看了眼钟春风,面无表情道:“又惹祸了?”
“怎么可能?我是那种惹是生非的人吗?”钟春风气得握起拳头:“大人你这是污蔑,是往我头上泼污水。”
只可惜这厮目光游移不定,看上去就透着一股子色厉内荏。萧江北懒得和他说,忽听门外脚步声响,就见程统也进来了,看见钟春风先是一愣,接着悠悠笑道:“我说你跑去哪里了?原来又跑到江北这里,钟春风,你就不能有点儿出息?我看连技穷的黔驴也比你强。”
“你胡说什么?我为什么不能来大人这里?怎么就是没出息……”钟春风瞪大眼睛,不等说完就听萧江北将手中书重重一摔,咬牙道:“你们两口子打情骂俏能不能去别处?
“谁和他是两口子?大人你开玩笑也要适度。”钟春风如同炸了毛的狐狸般一下子跳起身,却听程统呵呵笑道:“其实也没说错,现在还不是,将来不就是了吗?”
“滚,程统你不要血口喷人。”钟春风急了,就要摔帘子出去,却被程统一把拉住。看的萧江北心里这叫一个冒火,暗道怎么交了这么两个混账朋友,明知我现在是孤家寡人一个,日日思念成灾,妈的还偏偏跑到我眼前来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