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相逢一笑

青山派早年算得上西北数一数二的大帮派, 薄言年轻时在西北跑过好多趟,通熟西北地形,他带着宁慧和卷耳两人, 尽捡小道而行, 一路畅行无阻, 几日后傍晚时分已到镇安, 便赶忙进城。

连日赶路, 三人皆是风尘满面,匆忙寻得小店沐浴更衣,归置整齐, 使三人看起来不至过于落魄,才去访镇安守军。

镇安守军府邸在城北, 独门独户占了半天街, 府上门禁森严。

那门子原是只敬罗衫不敬人的好手, 本要不理薄言三人,但见三人衣冠楚楚, 气度不凡,只得进去通报。

不一时那门子便脸色阴沉着出来,身后更是跟了好几个家丁。

卷耳脸上已是不好看,薄言自然沉得住气,他与流景这等转为杀人训练出来的傀儡相比还差着一截, 但寻常家丁府兵他也并不放在心上。

宁慧不退反进, 摸出贴身一物递与门子, “你将此物送与你家大人, 再来回话。”

门子毕竟见惯市面, 眼前三人气度沉静,临危不乱, 且以这位年轻女子为首,可见这位女子纵不是贵人,也有几分来历,而况他迎来送往,传递过许多物件,这位女子递到手里这枚红玉质地温润,绝非凡品。

但主人有令他也不敢违抗,当即换上一副笑脸,却也不卑不亢,“那就请诸位稍等,小的凭着挨骂,也得再跑一趟。”

话说的漂亮,却一个手势,家丁迅速上前,将三人团团围住。

卷耳毕竟少见市面,看那门子嘴脸,又笑又气,暗暗啐了一声,但看宁慧却半点神色不露,不禁有些黯然,微蹙了眉头,也敛气凝神,端端站着。

这回却等了半柱香的功夫,镇安守军已着了官服,携着家眷迎出府门,直直跪拜,“老臣不知是公主,多有得罪!”深深叩首下去。

宁慧眼眸掠过,看见镇安守备后跪着的一人,不禁眼角微跳,忙道了声请起,只往镇安守备微微一瞥,便向后看去,那人也正看过来,多日不见,蓦然相逢,也只能相视一笑。

待众人分宾主坐定,流景才又拜了一拜,有样学样地汇报自己此来的目的。

宁慧看流景在此处,已知雷乾也担忧旧朝合围之势,对雷乾多有敬服。

她亲自扶起流景,手指拂过流景手心,流景轻轻一握便即松开。纵有千言万语,也无从说起,而况战乱时期,但见彼此都安好无恙,心下也已安定。

倒是流景十分诧异薄言与卷耳同来此处,望一眼薄言,薄言只捻须一笑,卷耳只看了她一眼,便错开了目光。

镇安守备已届天命之年,听闻宁慧求兵,赶忙告罪,“这位自称雷大将军麾下,执符携书来求,那书信虽是雷乾手笔没错,但他只孤身一人闯守备府,属下心下疑惑,便耽搁了两日。”

宁慧听闻,便知流景途中必然遭了围剿,不由又看了她一眼以示疑问,流景微微一笑,见无人关注,便轻轻摇头。

镇安守备安排出征事宜,两日后便率领镇安辖下各路守军一万人启程,沿途急行军,待到灵西时灵西已被攻陷,秦副将败走,回军南地,已被旧朝大军围困。

宁慧惊疑不定,来回不过十数日,既然雷乾已有准备,定然是拖延了时日再行渡河,雷乾渡河后旧朝军才来攻伐西北,怎能如此迅速,竟然已失了一城,围了一城。

稍加打听便知此次率军来袭的竟是旧朝三皇子。

宁慧不觉秀眉紧蹙。老皇帝生性多疑,他日渐年老,底下几个皇子表面上和乐,背地里争权斗智,已较量了好些年,这位三皇子却是独树一帜,最是低调沉稳,隐忍退让,也最是有民望得民心。

可他若在旧朝都城坐镇,皇位之争尚有极大胜算,怎么却跑到这里来领兵打仗了!

他一离旧朝都城,只怕势力便会被蚕食而尽,到时即使得了军功,他还能依仗军功再打回都城去么?若民间关于他的传言是真,他是断不会率军反了的,那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宁慧理不清这中间头绪便也放在了一旁,当务之急便是先夺灵西再救南地,还是绕道南地,先解南地之围,再图灵西。

宁慧一时拿不定主意,先招来流景叮嘱一番,再找镇安守备与薄言商议。

薄言熟知地形,主张绕道从南地背后夹击旧朝军队,怎奈镇安守备却说出征仓促,军需紧张,若是在南地背后与旧朝军队打起持久战,到底粮草不够,避险露怯,不如先去灵西,补充粮草军需,再救南地。

宁慧只抬眸看了一眼镇安守备,便又盯着薄言草草绘就的地图研究起来。天色将晚时候流景归来,却也是神色凝重。

这位三皇子极懂笼络人心,许诺将士,但凡投降者得银十两。而百姓出城受降者,免税三年,西北之地毕竟攻下不久,人心思旧,竟一时之间被这番言论鼓动地浮躁不安,蠢蠢欲动者不在少数。

此次攻下灵西,守军便留了八千精兵,□□齐备,铠甲崭新,只怕取灵西不易。更为糟糕的是,三皇子率军围攻南地便是走了薄言所指的那条道,那里地势险要,极易埋伏,只怕他率军过处,已然埋下伏兵,如此以来,去解围南地,却也是难上加难。

此情此境,宁慧也是无计可施,但众人脸色沉重,她此时只能做出镇定自若地神态来,安抚众人行军辛苦,暂且安歇,次日再议。

镇安守军听了这话心里不服,但看别人都神色平静,自去安歇,他便也嘟嘟囔囔地去睡了。

霎时之间除了巡营士卒的脚步声,四周都静下来。军情紧急,情势不利,宁慧心里焦躁不安,哪里能睡得着,循着月色往流景营帐里走,她心里想着事情,有些出神,直到被人在身后拍了一下才转过头去,却是流景,正笑望着她。

她看见这个笑容,想着这个人这个时候出门,在这个时候经过这条道,必然也是去找她,心里便轻松起来,四肢百骸似乎都舒展开来似的舒服,她也笑起来,“你怎么到了我身后?”

流景不说话,只伸手指一指道旁几株大树,宁慧便明白过来,“哪里有这等必要,这里没有雷乾,你就正大光明来寻我又如何?”

流景手臂一展,已将宁慧圈在怀里,“这样也无妨吧。”不待宁慧开口,已提足疾奔,树影婆娑,凉风徐徐,几瞬之间已远离了营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