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之子于归

婚期渐近, 流景与宁慧二人才断了暗中来往。

这一日是十月头上,德武侯府忙得鸡飞狗跳,尽在安排后日婚宴之事, 忽闻门子来报, 门外有人要见二公子。

雷府只有两个公子, 一个是雷乾亲生的雷越, 还有一个宁荼硬塞的流景。

自从当了雷乾“义子”, 又蒙宁荼赐婚,流景也在皇都也有了名气,初时有意结交而登门拜访者不再少数。

但流景实在不善应付官场中人, 她虽在雷乾教诲下已改了几分,对着旁人时脸色不再那样清冷, 但终究本性难移, 她不是多话搭讪的人, 来人问一句她答一句,着实没有意思, 这人也就渐渐少了些。

这些日子雷府忙得脚打后脑勺,官场中人哪个能没有眼色,这时来寻雷府的二公子?

那这来的必然是故人。

流景因此亲自迎出门去,远远便见德武侯府门外站着的,却是卷耳。

久未见卷耳, 流景见她又蹿高了些, 云鬓低垂, 一身水绿的衣衫外面罩了件夹衫, 盈盈站着。

流景走得近了些, 见只有她一人,不由问道, “先生呢?”

“爹爹在客栈。”

卷耳顿了一下,才把低垂着的头颅抬起来,对着流景微微笑了一下,“我是来辞行的。”

“辞行?”流景想起当日在大殿上,薄言曾言想要云游江湖。

卷耳点了点头,眼眶微红,却始终也没让眼泪落下来,“爹爹和我本打算早走,奈何圣上挽留,才耽搁至今。”

其实也不是非现在走不可的,此时已是十月,天气转寒,草木微黄,不宜出行。爹爹也不急在这一时,还曾问她,是否要等流景婚宴过后再走。

但终究别离,拖延何益!

流景忙问,“何时起身,我先去拜望先生!”

卷耳拦住了她,“即刻启程,东西也已收好了,爹爹托我带话,说官场险恶,你虽有雷府庇护,但也千万小心。”

“即刻启程?”流景不曾想到这样急,她婚宴的帖子,自然也是递到薄言手上去的,“后日……”

卷耳望着流景,又笑了一下,“后日便是你大喜的日子。如今皇都里贩夫走卒都在议论此事,说德武侯府聘礼隆厚,我朝又只有一位公主,圣上爱护有加,嫁妆也定然丰厚……我暗中想着,那一定热闹极了,可是我……”

卷耳停了一下,让那汹涌的泪意淡下去,尽量说的平常疏离,不至失了自尊,“送药不吉,但爹爹说你不会在意这些陋规,且你定然用得着。”她送上一堆瓶瓶罐罐,看着流景接了这贺礼,又道,“山高水长,或无再见之日,望你千万珍重。”

流景抱着一捧药,看卷耳的身影转过将军巷巷口,消失在巷外熙攘的人群里,却也只能默默道一声珍重。

三日之后便是大婚之日,这一日皇城内遍贴喜字,大早便见迎亲的队伍从将军巷吹吹打打地出发,队伍之长,那迎亲的轿辇已到了皇宫之外,那挑着聘礼的挑夫还在街上。

天家婚宴,聘礼陪嫁自然丰厚,这也没什么好说,百姓们大早起来推搡着上街,除却凑热闹,自然还是来看新郎官的。

只是不知为何,别家的新郎官大都乐呵呵的,而这位宣威将军一身喜服,端坐在高头大马之上,却是脸色青白,神情紧绷!

前些日子人人都传公主与宣威将军是在军中结缘,两人生死共度,早已定下了终身。

这对寻常女子自然是伤风败俗之举,但这位公主军功显赫,却又另当别论,人们大都羡慕这一对是神仙眷侣,定然伉俪情深。

即使如此,却为何今日迎亲之时,这位将军脸上看不出喜色?

难道传言有误?

其实流景只是紧张。

纵使雷越多次提醒她别板着脸,她还是紧张,比她以往经历过的任何时候都紧张。

她坐在马上,只觉得眼眶发热,鼻头发酸,喉间都是哽咽。

从前应诺宁慧定然会三书六礼,明媒正娶迎她过门,她那时不曾料到宁荼会赐婚,她尚预备请薄言作伐,求娶宁慧。

如今她竟不费心思,宁慧竟使这一切成真。

而她,此刻便是去接这个聪颖坚韧,与不动声色处让她痴迷至深的人了啊!

迎亲轿辇候在皇宫外面,天气寒凉,流景却已擦了三次冷汗。

寅时三刻,宁慧凤冠霞帔,竟是被宁荼从宫门背了出来。

历来旧俗,新嫁娘出闺房时要被兄长背出门去,送上花轿。民间女子自然得享此待遇,就算没有亲兄长,堂表兄弟总是有的。

公主们亲兄长地位太过尊崇,大多都寻堂表兄弟来背,更有一阵公主们出嫁,都是被宫人背出去的。哪知到了宁慧这里,却是皇帝亲自背着妹妹上花轿,这只怕历朝历代,都是少见。

人人赞叹之余,也钦羡雷家能得此殊荣,一个义子娶了公主,还是如此得圣上欢心的公主,这等荣耀,足以荫蔽雷氏几世子孙了。

宁荼背着宁慧出宫门,迎亲之人乌压压跪下来三呼万岁,后面的人看不清前面的状况,听得万岁两字,也跟着跪了下去。

这迎亲的队伍蔓延数里,一时只见从皇宫门口到皇都集市,行人百姓,贩夫走卒,听着万岁两字,都跪了下来跟着行礼,场面蔚为壮观。

那十六抬的大轿已压了下来,侍婢打起轿帘,宁荼将宁慧放在轿内,却还立在轿前不肯离去。

他不走可没人敢催,众人都埋头跪着,但听良久宁荼才道一句,“去吧。”

轿帘落下,众人起身,十里红妆连着乐人,陪嫁,侍婢,浩浩荡荡又往将军府行去。

因是圣上赐婚,拜天地时更多了一拜,来叩谢皇恩。

宁荼并没有来,雷氏一族连着宾客新人都面北拜了三拜。

宁慧被送入洞房,流景却要去酬应宾客,待得席散已是月上中天。

因是洞房之夜,雷越陪着流景吃酒时替他挡了不少,流景才不至于醉死。

府里静下来,流景并不急着回去,带着酒意在回廊里坐了一阵,凉风拂过,酒意醒了三分,回想今日之事,却还觉如梦如幻,不甚真实。

但眼前红灯还挂着,红烛也还烧着,往来收拾残局的仆妇小厮身上都还系着红丝绦,一切又无比真实。

洞房设在雷府北院,过一道回廊便能到了,新房门口立着一众等着伺候的仆妇,见了流景都屈膝行礼,“驸马!”

流景推开门,屋中红烛高照,宁慧一身喜服,侧身坐着榻边,闻声微微抬头,她头上喜帕还未揭开,流景却想她一定是笑了。

流景在门口站了一阵,才轻轻走过去坐在宁慧身边,她并未先掀盖头,倒是先握住了宁慧的手,手指在宁慧手背上轻轻摩挲着。

秋红贴身伺候,端着合卺酒,福了一福,“该揭盖头了。”

流景捏了捏宁慧手指,才放开宁慧的手去掀盖头,喜帕红烛映地宁慧原本苍白的脸颊晕着几分红色,眉眼间的温润神色如细雨浸进流景心头,汇成河流,汩汩流动。

这样的眼波在流景脸上一扫,流景但觉自己受尽蛊惑,这一刻她不想饮什么合卺酒,也不想听什么撒帐祝词,她只想亲吻眼前这个人,只想用最简单,最直接的方式感知这一切的真实性。

大抵她的眼神炽热,宁慧脸上更红了些。她接过秋红递来的合卺酒,与流景一起饮了,朱唇轻启,吩咐秋红,“关上门,出去,不得召唤不许入内。”

“可是……”秋红要说可是还没撒帐,但看宁慧眼神,明白说了也是白说,只得应了声是,退了出去,关上门,遣散了众人。

听得门吱呀一声关上,宁慧唇边露出笑意,如水眼波在流景脸上流转,轻轻唤了一声,“驸马,夫君,流景……”别的都不要紧,她是流景,是这个人便好。

流景闭上眼睛静静听罢,应了一声,睁开眼眸,手臂一伸,已将宁慧拉进怀中。

虽未撒帐,但榻上有早先摆好的桂圆荔枝核桃等物,硌人的很,流景伸臂一扫,但见五色果蹦着跳着逃也似地滚了一地,谁也不去管了。

喜服繁复,流景急切地吻在宁慧颈间,却半天也解不开衣服,宁慧又痒,又觉得情难自禁,发间珠饰金钗多的碍事,宁慧一件一件取下来,尽数随手抛在地上,也不知怜惜。

流景失了耐心,手上用力,喜服连着里衣都在裂帛声里尽数破开,露出宁慧有些白皙而消瘦的身子。

流景的狂热燃起宁慧的情|欲,她乖顺地顺着流景的劲道退去了浑身的衣衫,流景有些用力,有些微的疼痛,她只从鼻腔里哼出了一声,伸臂环住流景的腰身……

德武侯府北院里春光满室,后院里却有人形单影只。

红纱灯照的后院的石桌也蒙上一层暗淡的红色,那石桌设在梅园中间,如今十月,尚无梅花,梅树横斜的枝条在石桌上投下斑驳的影子,皎月白如银,照得人心里发慌。

雷越斜着身子坐着,他替流景挡酒,喝了不少,此刻已醉的不轻,但他却还想喝,他往石桌上放着的两只酒樽里填满了酒,拿起一杯轻轻碰了一下另一杯,自言自语道,“师傅,今日公主成亲,普天同庆,咱们干了这杯!”

碰完了杯才觉醒一般自嘲一笑,自饮了一杯酒,“过完年后我便自请去戍守西北,你……”他说不下去,端起桌子上另一杯酒,正要一饮而尽,忽觉手上一空,一人骂了一句,“呆子,谁是你师傅!”

雷越闻言回头,正见月影底下一人一身紫衫,正仰首饮尽杯中酒,不觉心情开敞,笑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