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备好了?”张野笑笑,大概是已经习惯了林九的无条件信任。
“一切OK。”老酒鬼比了个手势,顺带搂住了跑堂小哥的肩膀。这次融合他们俩人是体术担当,如果说最终形成的整体中哪一部分是主要的速度与抗性提供者,排第一的算他林九,排第二的毫无争议得是陆甲。
“红衣的体质特殊,本身就是半灵体状态,不适合参与融合,因而不用现身,继续保持原形就好,剩下几人,围在我身旁。”
张野说道,于是话音刚落,三人依次围了上来。
六合阵数·天地同方。
张野正色,六根无头金刚杵一并出手,在空中交错闪烁的同时迅速化为流光一道,笼罩住了在场四人的全身。
而与此同时,四相阵中的一点朱雀星芒拔地而起,如同扑身暗夜的萤火虫般左摇右晃遁入了面前的峡谷之中。不难理解那就是他口中用来扰乱阵法序列的一点因子,就在这稍纵即逝之间,流光笼罩的四人开始以林九的奔跑为起点,用超越人类极限的速度猛然冲入了面前的百步天堑!
耳畔是风,面前是看不清的层层虚影。
这十步飞跃的体感,就像是坐在高速行驶的机车上,拿头部与前胸去撞击面前被塑料薄膜糊满的墙。
塑料膜的强度并不足以拦住几人的脚步,但速度快到了一定程度,再脆弱的阻隔,打在身上也会有明显“疼”的感觉。
一。
二。
三。
四。
五。
尽管这个跨越的时间被一再缩短,但身处这样的极端环境,大脑却像是有意为之一般,刻意将这种可怕的感官体验放慢、延长了几十倍有余,每一秒过得都像是一小时那样漫长,漫长到第七步的时候,每个人都清晰感觉到时间停滞!而自己的面前,出现了一匹马。
一匹马。
一匹一夫当关,鼻孔喷射白烟如柱的高头铁马。
马上之人金甲铁面,手中的关刀,宛如雷霆般轰然降下的万顷山岳。
黑色的军队,浩荡的铁蹄,眨眼即逝的刀光剑影,以及最后一秒,停留在视网膜上的一片泛黑色血迹。
所有的景象在短短数息之内如海潮般涌入了大脑皮层,随后漫入鼻腔的,是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儿。
活过来了。
这是冲过这百米当关后,盘绕在每个人心头的唯一念想。
居然活过来了??哈?
小掌柜哈哈反笑,起伏的胸口如同暴雨夜中的波涛深港。
刚才的感觉很糟糕,糟糕到让人一辈子也不想再体验第二次。
她面色煞白地抚平胸口波澜,一边说话,一边像是劫后余生一般大口喘息着新鲜空气,仿佛活着是那样美好的一件事情,就连张口呼吸都显得那么享受、而不愿放弃任何一秒收纳氧气的机会。
小甲闭着眼睛,脸上的表情像是一瞬苍老了十岁有余。
林九则是默默喝着酒,一向话唠的他到这一刻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倒像是所有的心惊后怕,全数融入了一口烈酒之中。
“你该不会是在回忆刚刚那片刻间的感受吧?”
张野望着跑堂小哥,这时候还能说出打趣地话来,这大概是他与这群人最大的差别所在。
“我在想死亡是一件多么恐怖的事情。”
跑堂小哥摇了摇头,放在平日是一定会白他一眼的事情,现在却已经没有了较真的力气。
“我一度觉得死亡不可怕,这世上有很多事情,比死更令人难以接受。但刚刚那一瞬我突然改主意了。”
他用了“一瞬”这个词。
事实上他也没说错,他和林九两人的速度加总,刚才那十步的距离,的的确确也就用了不到两秒而已。
但这两秒不到的时间,却真的让他感觉跨越了地狱天堂。
人脑是一个很神奇的器官,快乐的时光可以被它不经意间加快,而痛苦的时段则会被有意地延长。被延长的越夸张,往往越是表明这种痛苦的程度令人难以承受。
两秒钟的时间,恍若隔世经年。
“那不是濒死体验,那是侵入脑神经的杀意,强行放大了那一刻你心中的所有情绪,包括了恐惧迟疑——换句话来说,死亡仍然不是你内心最恐惧的东西,被放大了百倍千倍的死亡才是。”张野冷笑,一手抢过林九那枚酒壶的同时自己灌了一口,转手递给小甲说,“来一口,压压惊,后面的路程不赶时间,咱们大可以缓一缓再通过。”
小掌柜无言,在小甲之后,只是按张野的示意也跟着喝了一口烈酒。
“后面的关卡怎么办?”小甲抬起头,看了一眼貌似是成竹在胸的张野。
“后面的一关是剑雨:会有无穷无尽的天剑从头顶上方袭来,避无可避,而且是越往前,降落强度越大、剑与剑之间的间隔越小,直到最后一步,呈现出从头顶绽放的暴雨梨花。”张野看着他,“而且这些剑跟刚才峡谷中面临的具象化杀意有所不同,名为‘天剑’,本质上是无所不破的一种强制性杀伤武器。也就是单论破坏力而言,要比刚才经历的强度大得多。坦白说单凭你这身魔甲我认为已经不足以撑过。”
“而且因为是正上方到来的无差别无规律攻击,所以单凭速度也不可能一剑不吃冲到最后,是吧?”小甲补充。
张野点头,算是默认。
“所以你要怎么做?这种级别的阵法,已经不是人力可以突破的了吧?”跑堂小哥突然苦笑,这种强烈的挫败感,让他一度感觉奇门诡术真的是世界上最不可战胜的敌人之一。
“我们绕路。”张野语出惊人。“如果这关超出了我们的能力范围之外,那我们就绕开它,另辟蹊径,直达终点。”
“……”
跑堂小哥脸上的表情大概是“卧槽还能有这种操作??”。
“我们应该庆幸面前的这座大阵并不完整。”张野半蹲在地上,突然间开始一个劲儿的冷笑,“毫不客气的说,如果这座大阵是完整形态呈现在我们面前,它的威力起码会比现在强上几十个档次。对,我没有夸张,你们也没有听错,是几十个档次。但是即便是现在这种残阵的规模,依然不是我们这个修为水平的人可以轻易涉足。清河老道想必在此之前已经闯过不止一次,但凭他的修为根基,撑死了也就是冲过先前的百步峡谷而已。然而到我们现在所站的这个地方为止,踏足的地域仍然只是刚过了一个门槛而已。后面的无穷剑雨才是这座大阵的真正杀招,而在这剑雨之中能一路突破到阵眼的人,古往今来寥寥无几。
“他如此相信我,恰恰是因为深知这种级别的阵法决不可靠蛮力硬闯。最初应该只是抱着试试的心态,不过我猜,他大概自己都没想到我居然真的有这个本事破阵。”
“你这是在侧面烘托自己的牛逼吗……”小掌柜插舌道,顺带用异样的表情看了他一眼。
“要听实话吗?”张野抬头,只是往她那个方向淡淡一瞥。
“啊……你说吧……”小掌柜一愣。
“不是烘托,而是我真的牛逼。”张野轻笑,放在平常绝对是要被人嘲讽到死的一句话,这个场合说出来却让人不由得下意识相信。“然而那又如何?”他突然笑容一转,“跟创造出这阵法的人相比,依然是浮云草芥。”
“这阵法到底什么来头?”小掌柜蹙眉。
“暂时还不好说,在看到完整阵图以前,我也不敢确定自己的猜想。”张野摇了摇头,“但如果真的是我想的那样,哼哼哈哈嘿嘿这来头可就大狠了。
“今天能让我钻到这个空子完全是两个原因,第一阵法本身有残缺——没有这部分残缺,我就不可能找到漏洞。第二这是一座无主的大阵,没有人在背后操控,所有的关卡都是事先设定好的防御机制。
“也就是说,除了刚才进门那一关属于大门性质、必须硬闯的部分,剩下所有的路,一直到终点为止,都是可以走捷径钻空子、避开触发机制的内容。”
“意思是后面的路就没有那么多困难啦??”小掌柜笑道,“所以你强拉上小甲,就是为了刚刚第一关的时候融合增加团队抗性?”
“我也希望是。”
张野抬头看她,顺带站起了身,“然而,并非如此。我可以帮咱们节省时间、节省体力,绕开绝大部分的弯路。但到了最后的部分,仍然需要靠实打实的本事硬闯。”
“休息够了没?”他看了看半坐沉思的跑堂小哥。
“差不多了,动身吧。”小甲打了个响指,转身扶起了同样在地上的小掌柜。林九再次会意变回了张野腰间的酒壶,而剩下的路段一路左穿右拐,在张野的带领下稳步就班。
穿越了屏障,涉过了险区,然而所有虚幻的布景都改变不了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他们脚下的道路正在越走越窄。
“你确定你带的路没出错???”
小掌柜叫住了最前头的张野,因为已经觉察到了这个异状,所以不可能装作什么都不知情。
然而张野只是点了点头,说,“这条路的终点就是一个死胡同。别忘了清河掌门让我们找的是什么——一方记录了禁绝剑法的岩壁。既然是岩壁就必然是道路尽头,而道路尽头,对应的也一定是死胡同。至于我说的是真是假,你不需要相信,因为再往前几步就是此行的终点,那里会有你一切的解答。”
跑堂小哥静默不言,他一路上不出声,只是凭借集中精神后的本能,察觉到了这方空间里无处不在的危险气息。
事实证明张野说的没有错。
当两方的山岩不断合拢,最后呈现在三人面前的,的确是一面垂直的岩壁,以及一方被山岩锁死的空间。
满眼的残剑,遍地的尸骸。黑色的岩石不知道是矿石材质还是干涸的血迹,因为年代太过久远,风中连血腥味都没有残留。
密密麻麻的符箓文字如蚁群海沙般刻录在正面的石壁之上,依稀可见是夏商周朝代的文字,夹杂更多的是三人听都没听说过的内容。
“小篆?金文?”读书并不多的小掌柜开始搜索脑海中仅有的文字记录,最后脑门一拍,“这是甲骨文吧?!为什么蜀山建立不过数百年,这些文字能追溯到千年前的商周一带?太扯了吧这也!”
“在关心这个以前还有一个更棘手的问题等着我们解决。”
张野冷着脸,默默拉住了她正欲上前一探究竟的身子,随后将其牢牢护在了身后。而自始至终一言不发的跑堂小哥则在一瞬间拔刀相向!正对的岩壁上那些符箓字句开始慢慢虚化,最终走出是一团纯黑色的人形虚影。没有动作,站在那里已是阎王鬼神般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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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号还有几章,莫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