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助恶为凶终受谴
壬族新城之外的平原上正在发生着一场实力悬殊的战斗。在周族战士和壬族的青壮对着黑色的车队发出拼死抵抗的呐喊的时候,天地间连一只作为看客的飞鸟也不曾出现,只有平原东面的小山丘上站着十来个人无言的看着这场不对称的抵抗。更有意思的是,这些人里有的在一天之前还是敌对的双方,比如癸族的族卫癸鹭和壬族的巫公巫汲。
不论是癸鹭还是巫汲,都被天子手下的这支神秘的部队所震撼,远处战场上发生的一切都颠覆了他们对于战争的认知:周族的五六百名全副盔甲的战士列成一个巨大的方阵不停的施放箭雨,壬族的五百余名青壮年像猿猴一样在平原上飞快地奔跑试图与天子的这支神秘部队接近距离,整个阵势看起来海浪一样向着孤零零在平原上的二十辆黑色战车涌去。但是黑色的战车却像游戏一样的在平原上跑来跑去,只是在不经意间,每辆战车上会闪出两道亮白色的箭光,在一瞬间夺走壬族青壮的生命,至于周族战士放出的箭雨几乎每次都被黑色战车高超的行驶技巧躲开。人多势众的一方看似强大却危如累卵,二十辆黑色战车看着力量稀薄却稳如泰山。
比癸鹭和巫汲更震撼的就要算身在战场上的大壬虎了,他的前面已经倒下了二百余名壬族子弟的身体,壬族的战士每前进一米都要付出两条生命的代价。大壬虎不是没有想过会如何光荣的战死,但是付出这样巨大的牺牲却连一个敌人的战果也换不来,还是让他难以接受。大壬虎仔细的看了一下壬族战士的尸体,每一个人都是被箭矢击穿眼眶或者眉心而瞬间阵亡的,这些黑色战车上的死神们压根就不屑于制造受伤来削弱壬族战士的行动能力,而是直接把死亡带给壬族的每一个年轻的生命。
就在壬族的战士几乎伤亡过半的时候,周族剩下的五百多步兵在叔弋的带领下开始急促的前进,以图给予受到巨大损失的壬族战士一点微不足道的支援。一般来讲,战场上的步兵为了维持阵线的稳定只会用极低的速度踏步前进,就是在两军的步兵方阵开始用长矛相互刺击的时候,也要在整体刺击七次之后重整队形,以防止步兵因为阵线变形而给予对方可趁之机。但是今天的情形完全不同,周族的步兵背负着盾牌开始向壬族的战士飞奔,希望用最快的速度给予在最前方的壬族战士以掩护。于此同时,周族剩余的六辆战车开始以冲刺的速度接近黑色的车队。叔弋和叔夜这两个久经沙场的将领显然已经明白,对于这支从未见过的黑色车队,以往所有的战法已经失效,只有一拥而上才能发挥巨大的人力优势,在黑色车队无法将他们尽数射杀的时间里寻找战机,给予敌人杀伤。
这一招果然起到作用,黑色车队上的射手只有四十个人,面对七八百人和三辆战车一股脑的冲过来,瞬间也有些不知所措,战场上的时间极为宝贵,就在黑色车队没有及时变阵的几分钟里,周族的六辆战车和壬族最前排的战士已经冲击到了己方弓箭有效地射程内,“嗖嗖嗖~~”一阵轻快的弓弦击发的声音从周族和壬族的阵线上发出,二三十支箭矢以极高的速度划破天空,击中了黑色战车上武士。应该说,这二三十支箭的精度非常的高,几乎每一支都命中了黑色战车上的武士,有的击中了躯干,有的击中四支还有的甚至击中面部的附甲。就在众人看到箭矢击中敌人而要欢呼的一瞬间,大家发现这些力道极大的箭矢在射中敌人的盔甲后竟然无一例外的被弹开了!甚至连射中面甲的箭矢也不例外!大家的心情一下子沉入深渊,如果说刚才的那一瞬曾经给予大家战胜这些黑色死神的希望话,那么在箭矢被盔甲弹开之后,不管是是周族的步兵还是壬族的青壮都不约而同地感受到了什么是绝望! щщщ★ттκan★C○
不过,好在黑色车队上的死神们也被这一轮箭矢的攻击给震慑住了,那些箭矢虽然没有击穿他们的盔甲,但是也通过剧烈的震动带给人体以损伤,尤其是被击中面甲的那个人,竟然一下子坐到的战车上,显然已经被击晕了。黑色的车队马上四散逃开,用极高的速度再次和周族与壬族的步兵阵线拉开了距离,同时,双方也不约而同的停止了交火。
就在双方都停止交火的这段时间,壬族的青壮年们开始了溃散,大壬虎呼喊的口感舌燥也无济于事,只好把剩下人召集到自己身边试图重整阵型以便再战。等到所有剩下的壬族战士都来到大壬虎的身边的时候,大壬虎看着这些青壮,心里直觉得悲苦不已:跟着自己一起进入战场的五百多个战士,现在站到自己身边只有不到六十个人,在这场不到三刻钟的交锋里,壬族阵亡了三百多人,溃散了一百多,只剩下了十分之一的兵力。大壬虎带着自己的子弟来到周族将领叔弋的跟前,指着这些劫后余生的人,哭泣的连一句完整的话也无法说出口。
叔弋看着这支残破的民兵,用手拍了拍已经泣不成声的大壬虎的肩膀说:“你看,那支黑色的车队显然也被刚才咱们的攻击给吓到了,远远的离开了咱们的阵线,现在他们也认识到不是凭着甲坚兵利就可以抹杀我们的,如果他们敢再次发动进攻,我们凭借十倍于他们的人数优势一定会带给他们伤亡。我敢肯定,这支天子训练的神秘部队一定承受不起太多伤亡,所以他们现在正面对着我们这个庞大的步兵方阵想办法。我们只要拖到两个时辰,殿下就可以和伯达将军汇合,咱们就可以开始缓缓地撤退,如果能撤退的途中坚持一个时辰,伯达将军的左军前师就可以和我们汇合了。咱们也就安全了。即使不算这些时间,壬族里提前撤出老人和妇女也应该和刚才溃散的人一样,有足够的时间撤退到白狼脊的旧城寨。壬虎族长,为了这些人的安全,咱们无论如何也要坚持一下!你看好吗?”。
大壬虎强行止住了自己的悲泣,转身对着身后的族人喊:“叔弋将军的话,大家都听到了,为了族人和大王的安全,咱们无论如何也要再坚持一下!明白了吗?!”。“嗨~!”剩下的五十几个人齐声回答,紧接着阿一曾经老师壬貘站出来说:“族长,叔弋将军,现在双方都不敢动,但是这样的局面是不会持续太长时间的,因为这至黑色部队的首领肯定也知道我们在拖延时间。所以我有一个想法,也许可以打破僵局,甚至是消灭他们,不知道能不能行?”。
叔弋和大壬虎异口同声道:“快说!”。壬貘拿起树枝在地上画了一张战场形势的草图,开始指着图讲起来:“族长和将军请看,虽然黑色战车的弓的射程要比我们的远,但是我观察了一下它的最大射程也就比我们的远不到一倍。这样的话按照城墙上望台的高度来计算,我们的弓箭射程恰恰可以和他们的持平,虽然,望楼的地方狭小也容易被散开的战车集中攻击,但是依靠望楼墙体的掩护和视野上的优势,我们也可以在上面和这支黑色的部队打个平手。我想对于这一点,敌人心里也是有数的,因为即使是城门没有修好,他们从来不向望楼的方向运动,就是害怕我们在上面布置的弓手给他们带来伤亡,这是其一。其二,我们之所以在平原上列队阻击这支黑色部队,就是为了防止他们发动对文王殿下的追击,而从刚才敌人的表现来看,他们无意将我们全部杀死后再追击大王,只是因为我们挡住了他们追击大王的路才予以杀伤。结合这两点,我想也许可以设一个套,让他们上钩。”,说到这里壬貘抬起头看了看叔弋和大壬虎。
大壬虎对壬貘看他的眼神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而后转头对叔弋说:“叔弋将军,壬貘是我们族里最善于隐蔽和设伏的战士,我觉得这个事情有戏。咱们不妨听听看。”,叔弋也点点头示意壬貘继续讲。壬貘从地图上画出一条线开始说:“我想可以让将军手下最精锐的射手登上望楼,同时,我们带领部队后退到他们的追击路线以西,这个运动过程一定会被对方看在眼里,就在我们撤退的路上,我会带领壬族的子弟悄悄地埋伏在道路的东侧,就是靠近望楼的那一方。敌人看到我们撤退一定会开始追击大王,那么等到他们来到我们埋伏地点的时候,我们就可以突然发动袭击,在望楼上射手的掩护下我们可以坚持两刻钟以上,这段时间内,已经撤退到城门里的战车可以杀出以拖延更长的时间,并且打乱敌人的队列。只要在路西的甲士们能及时赶到,那么在近身战中,这二十辆战车就是必死的结局。族长、叔弋将军你们觉得呢?”。
大壬虎和叔弋相互看了看,彼此很有默契的点了点头说:“这就下命令,全军开始向城池移动!”。
远处的方来看着周族的步兵队伍开始缓缓地向着没有完工的城池移动。转过身对着睞云辉说:“你怎么看?”。睞云辉仔细看着周族步兵的移动,缓缓地说:“很明显,周族的将领不愿意承受主动进攻的损失了,毕竟短短的时间里就损失了三四百人,这不是他能承受的。所以现在想借助城墙的掩护和望楼的高度来抵抗。这样正好,我们可以把他们抛在身后,放心的追击周昌了”。
方来看着周族步兵的移动摇了摇头说:“不对,能跟着周昌来这里的人,都是可以拼死保卫他的近卫。他们不会不知道让开道路就是放任我们去追击周昌。所以他们的目的肯定不是要依托城池进行抵抗,而是要吸引我们去追击周昌,然后在半路发动突袭,再派大量的步兵和我们近身战!刚才他们看到我们只被击晕了一名武士就匆忙的拉开距离,所以觉得我们死不起人,这就是他们的依仗。可是他们错了,为了天子和大邑商,任何的牺牲我们都可以承受!阿辉,咱们的人员、箭矢和盔甲情况怎么样?”。
睞云辉看了看周围回答说:“刚才被击晕的兄弟已经醒了,虽然不能准确射击,但是近身战不是问题,其他人员无伤亡。箭矢、人员盔甲和马匹的盔甲都被癸鹭和巫汲带人运到了不远的后方,数量和质量都十分完备”。方来听完话点了点头开始下命令:“通知弟兄们披上双甲,同时给马匹披上马甲,再给车軎(wei 车轴的顶端)上换上刀刃,准备近身战!我们要以四车为一组开始冲击对方的步兵方阵!”。睞云辉听完了方来的命令有些不解的问:“可是就算要近身战我们还是要在那条路上过呀?这样不是仍然避免不了被他们突袭吗?”。方来看着已经运动到道路西侧的周族步兵说:“不,我们要冒着被三个望台打击的风险,在全部重甲的情况下绕过城池,从那支周族步兵的背后发动攻击。明白吗?”。睞云辉停下来想了一下,觉得依据望楼上弓手的实力似乎并不能对重甲之下的己方部队造城什么损伤,这样的确是最好的选择,于是对着方来行了一个军礼:“大人放心,一刻钟之后,吾等即可准备完毕!”。
战场上的双方再次开始了重新部署,这场战斗的决战时刻也即将来临。
不一会,双方的部属完成,开始了行动。站在望台上的大壬虎领着射手们在高处密切的观察着战场的态势:叔弋带领着五百多步兵已经运动到道路的西侧,壬貘带着五十多个战士埋伏在道路的东侧,再加上叔夜带着自己的六辆战车藏匿在城池西侧那座没有修好的城门里,整个己方的部属已经堪称完美。但是沿着道路驶来黑色车队却显得有些与刚才不一样,车辆的速度明显的减慢了很多,而马匹上也没有了动物皮毛反射出的亮光。
大壬虎还没有反应过来黑色车队发生变化的原因,突然之间,黑色车队的行进方向发生了变化:他们没有沿着道路行驶,而是猛然加速开始绕着不大的城池行进。大壬虎一下子反应过来敌人的意图,他们要冒着被望台上射手打击的风险,绕过城池,从步兵方阵的背后和侧翼发动突袭!大壬虎急得大喊:“叔弋将军!快转向!他们绕城了!”。看到叔弋的步兵方阵没有反应,急得大壬虎对身后的射手说:“你们留二十个人射击敌人,其他的人跟我下城去支援叔弋将军!”。片刻之后,大壬虎和叔夜带着留辆战车从西门冲出,身后埋伏的壬貘也带着人从草地里爬起来,疯狂的向着叔弋的步兵方阵奔去。
壬族新建的城池并不大,大约一刻钟到两刻钟的时间,黑色的车队已经绕过了城池,而望台上的弓手几乎没有给他们带来任何伤亡。不过也有幸运的,那就是大壬虎和壬貘带着援兵也到达了叔弋的步兵方阵的跟前。双方都没有时间调整状态,两边的指挥官在同一时间选择了冲锋。方来对着身后的武士们大喊:“弟兄们!现在,我们只需要勇气就能胜利!胜利!胜利!”然后带着全副武装的黑色车队向着周族的战线冲了过来。周族的战线里也高喊:“杀官兵!杀官兵!杀官兵!”,然后在六辆战车的带领下对着黑色的车队发起了冲锋。
周族包括叔夜在内一马当先地六辆战车上的战士在还没有和对方发生接触的时候,就被黑色的武士用极为高超箭术给射死,但是失去了御手的马匹依然在向前狂奔,这让黑色的战车不得不向着两侧绕开。而周族的步兵则趁着这个时间纷纷立起个手中的长矛,向着黑色的战车开始刺击!
黑色战车上的武士手持着远远比步兵长矛要长的戈开始向着步兵挥动,长戈所到之处周族的战士非死即伤,在有些地方,黑色武士们挥动一次长戈就可以收割四五条周族战士的生命。睞云辉看着正在拼死抵抗的周族甲兵,发现一位盔甲明显比其他人好的将领正在指挥步兵甲士们列成阵线而,他的身旁还站在一个穿月白色官服的人,于是用手一指大概方位,马上命令道:“那里!射杀!”。眨眼之间五六道箭光就向着那里飞去,而叔弋和大壬虎瞬间就被飞来的箭矢击穿了脑袋!周族战士们的指挥官就这样被击杀了!
在亲眼见到自己的上司被击杀后,周族的战士们一下子涌起了无限的勇气,开始散开阵线,以三人为单位向着黑色战车发动小组冲锋。壬貘悲愤的挥舞着手中的长矛,奋力跑到一辆黑色的战车前用力将长矛插入了车轮中间,希望以此来停止战车的运动,但是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车轮中间的长矛竟然被旋转的车轮和车厢中间的锯齿给锯断!壬貘无言的看着这一幕,心里想:“原来,这里也有刀呀!我真是遇到了从没有出现过强敌!”,就在壬貘想完这句话后,这辆黑色的战车上挥出了一柄长戈,一下就把他的脖子砍断,巨大的惯性,让壬貘的脑袋飞向了天空,壬貘眼睛里最后的画面是黑色的战车开始调整阵型,准备对还剩下不到三百人的周族步兵发动冲击。
随着壬貘头颅的落地,黑色车队对周族步兵的最后冲锋开始了:全身盔甲的马匹完全不惧怕飞来的箭矢,直直地冲向早已零零散散的人群。巨大的马蹄以极高的速度把不幸的周族士兵踩在脚下,更有人被飞奔而来的马匹撞上了天空,而高速旋转的车軎上的刀刃也像生命收割机一样划开周族战士大腿上的动脉,飞溅而起的鲜血把土地都染成了红色······大约一刻钟过后,战场上再也没有了“杀官兵!”的呼喊,只剩下满身是血的黑色战马和武士站在原地喘粗气。
方来掀起面甲问睞云辉:“情况怎么样?”。睞云辉回答:“伤了九个兄弟,不过好在都不重。只要伤口结痂,再挺过高烧,就可以活下来了。但战车的情况很糟糕,起码有八辆战车要退出战斗修理,有一辆虽然用车轮内侧的锯齿斩断了插进去的长矛,但是车轴和车辐也受损极大,根本不能进行远距离追击,甚至也不能在原地修好,只能回朝歌再处理。再算上之前受伤的人,我们先在最多能派出十辆战车去追击周昌”。方来听完睞云辉的话,无奈的摇了摇头说:“想不到这些周族步兵坚持了这么久,已经一个半时辰了,伯达的左军前师只距离周昌五十里,现在大约已经和周昌汇合了。阿辉,我们这次出兵失败了,我要怎么向哥哥和费仲大人交代呀?他们又要承受天子怎样的怒火呀?私自出兵,还没有取得战果,这恐怕是要被杀头的!”。
睞云辉看着苦恼不已的方来,拉了拉这个上司的胳膊:“大人,您可不能松劲啊。弟兄们都等着你的命令呢,不管是什么结局,咱们一起面对就是了,只要大家在一起,就一定会有办法的。大人,你可要稳住呀!”。
方来听了睞云辉的话,用双手拍了拍自己的脸,然后用平静的语气说:“带伤所有受伤的兄弟和受损的装备会回癸族的城寨,让癸鹭和巫汲带人来接应我们,我们实在无力再战了。先休养一下,保证自己不被周族的左军前师吃掉,才是第一要务。不过在那之前,你带几个人上去先把望楼上的二十名弓手消灭,记住,一个也不许跑掉!我不希望有任何看到这场战斗全过程的敌人存活!包括那些在白狼脊旧城寨里的妇孺和已经溃散的壬族青壮!明白了吗?!”。“是!”睞云辉大声回应一句,就带着人离开了。不一会,睞云辉和癸鹭、巫汲他们就带着人再加上二十颗血淋林的人头出现在了方来的眼前。与之前不同的是,癸鹭和巫汲看方来的眼神里已经充满了深深的畏惧。
三个时辰之后,文王和鬻熊在左军前师的保护下,来到了这片被鲜血浸透了的战场。周昌望着这片土地上那些惨不忍睹的尸首,用哽咽的语气下令战士们开始整理烈士们的遗骸。一个时辰过后,伯达跑来对文王汇报:“殿下,已经确认了,壬族旧城寨里的妇人和老人已经全部被杀死,留下的我族甲士也已经全部牺牲,也找到了大约三百五十名壬族青壮的尸首,叔夜、叔弋将军和壬虎族长的尸首也已经找到。现场没有人存活,看来这支黑色部队在撤退前给每个倒地的尸体都补了一刀,没有找到敌方人员的尸体或残肢,但是在一块草丛下发现了一片黑色的碎甲片。这种甲片和我们之前认识的青铜甲很不一样,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别的发现了。”伯达说着,把收集到的碎甲片呈献给文王。
文王接过甲片,顺手递给鬻熊:“拿回去研究,看看到底是什么做的”。之后文王把阿一拉过来说:“从今天开始,壬族的未来,就在你的身上了。你还没有名字,我给你取一个吧。如果你继续继承壬氏的名号,恐怕会引来仇人的报复。这样吧,你姐姐出身于南宫,以后你也会带着壬族的孩子们在南宫生活,你们就以南宫为姓吧,我给你取名叫“阔”,希望你们以后的族人可以人丁兴旺的过上充裕的生活。你看怎么样?”。阿一看着眼前鲜血淋漓的战场,转身对着文王一鞠躬说:“阿一谢殿下赐名,阿一想和父亲还有那些故去的族人们拜别,请大王恩准!”。文王点了点头,示意阿一离开,不久之后,阿一回到文王的身前,对着文王恭恭敬敬地一鞠躬:“殿下,我和父亲以及先辈们说过了。从此只有南宫氏,而南宫氏的子子孙孙愿意为了大王铲除暴君、推翻大邑商的伟业流尽最后一滴血!”,说罢,阿一跪在地上放声大哭,文王则心疼的抱住了这个悲痛欲绝的孩子。
就在周族人对着战场上烈士的遗骸哀悼的时候,另一边,方来的日子也不好过。方来正坐在癸族城寨的高级客房里,绞尽脑汁的再写奏章。睞云辉走进了方来的房间,看到自己的上司端正无比的坐在席子上,手里的笔却迟迟无法在桌案的竹简上写下一个字,便悄悄的跪坐在方来的身旁问:“大人,还是没法下笔吗?”。
方来听到这句话,原本笔直的身板重重的向后一垮,摊开四肢说:“你让我怎么跟费仲大人汇报?伤了十来号人,还让周昌跑了?况且我们从一线传回的奏章是直接要上报天子的。如果说,抓捕成功,那么一切都好解释。费仲大人为了以最小的代价解决我大邑商的心腹大患,启用了隐藏在周族二十多年的巫汲,设计谋引周昌出西岐,然后我们这支部队拼死力战将这个西原上的伪君子、害民贼在万军之中抓捕归案,再交由天子审判而后明正典刑。这简直就是一部传奇的故事!不管是天子、费仲大人、我们甚至是巫汲都会被万民传颂。可是没有抓到周昌结果就不一样了,就算我们以二十辆战车之力消灭了超过一千人的周族士兵,同时还击毙了两员周昌身边的近卫将领再加上一个光杆司令的壬侯。私自出兵、劳而无功的罪名也是跑不掉的,一点有用的功劳也没有,我们无法交差啊。我现在后悔啊,真应该一上来就直接发动突击,哪怕能毙伤周昌的火师鬻熊也是好的呀,局势也不会像现在这样不利!唉~!”说道最后,方来重重地叹了口气。
睞云辉听完了方来的话,狠了狠心把自己的解决方案提了出来:“大人,在一线奋战的只有咱们弟兄,只要咱们统一口径,怎么汇报都是可以的。大人说没有有用的功劳,从而让费仲大人和恶来大人在天子面前为难,那我们造一点用的功劳,也许就能让两位大人把私自出兵的罪名给遮过去。如果说我们奏章会直达天子,那我们就替费仲和恶来大人把故事编圆满。这样两位大人不会为难、您和弟兄们的前途也有了保证。您觉得呢?”。
方来把眼眯起来看了睞云辉一下,慢慢的说:“你想杀良冒功吗?!”声音不大,但是十分严厉。睞云辉马上向方来请罪磕头解释说:“大人息怒,我这也是不得已的办法呀!如果真如大人所言咱们是私自出兵,同时还劳而无功的话,就算费仲大人拼死在天子面前保住了我们的性命,咱们这六十个弟兄也会遭到贬斥,从而升迁无望,说不定还会罚做苦役。大人,就算您不为了别的,也要为自己和弟兄们的家人考虑啊!再者,我们都是各家族优选出的精英,一旦被贬斥,就是恶来大人也无法对各个家族交差啊!大人,我求求您了,就听卑职这一次劝吧!”。
方来看着跪在地上苦口婆心解释的睞云辉,轻轻的抬了抬手说:“起来吧。说说你的想法”。“是!”睞云辉在听到这声命令后赶紧应声,同时支起身子来开始说:“大人,咱们不妨在奏章里这样说。巫汲从壬族得知了周昌要带领大军突袭我大邑商的边境,于是飞报给朝歌,咱们受到费仲大人的命令紧急前往边境来支援,因为我们是特殊的部队,并且拥有对于周昌一击必杀的能力,所以为了提高出兵速度、加强保密性,就没有通过大将军和族卫的批准,而是像利箭一样直击周族大军的心脏,以图将周昌一击必杀,同时也解除周族侵扰我边境之危。但是我们还是来的晚了,等到达我边境的癸族城寨之时,发现城寨已经被周族大军攻破,没有人生还。全军上下对周族的暴行义愤非常,决定拼死追击,终于在壬族的新城截杀了周族左军的后卫部队,并将他们全部歼灭,同时还消灭了为虎作伥的壬族。周昌慑于我军所表现出的强大战力加上对后续部队的情况不明,所以带领大军缓缓撤退。如此,我们就有了三大功劳,第一收复了边境城寨;第二截杀了周族后卫并且解除了入侵之危;第三消灭了周族的附属壬族,拓宽了边境的缓冲区。再加上我们确实击毙了壬侯、叔夜、叔弋三名首领,我想,这份功劳虽然不能保证我们官运亨通,但总不至于被天子责罚,两位大人那里也好交差了”。
方来面无表情的看着睞云辉,良久都没有表态,但是最终还是开口说:“如你所说,就要把曾经帮助我们的癸族全部杀光,他们有什么罪呀?”。睞云辉看到自己的上司已经动了心,便马上跪倒说:“大人,为了国家的四海平靖,为了天子的伟大理想,为了两位大人的官运前途,为了弟兄们的身家性命,咱们都不得不这么做呀!大人心中有愧,卑职万分理解,事情过后我们可以将癸族父老的牌位迎入忠烈祠,让他们永受供奉。但是现在,为了国家和天子,还有咱们自己,这实在是不得已的办法呀!大人!”睞云辉的最后一句话说得很重,仿佛在提醒方来不这样做会有多么可怕的结果。
方来听完了这话终于下定了决心,开口说:“我同意了,你去安排。但有三点务必记住:第一,不可伤害巫汲的性命,他是费仲大人点名的人,就算他不同意这个计划,也不可伤害他;第二,不要让癸族的父老死的太痛苦,我们毕竟还要有一丝天良;第三,一定要搜集到全体癸族百姓的姓名,在汇报里就说他们都英勇的战死了,务必把他们的灵位迎入忠烈祠接受后世的供奉!明白了吗?”。
睞云辉点点头说:“大人放心,这次我们用毒,在他们都死亡后,再做成战死的假象。三天后,等弟兄们的伤都养好了,我们就可以动手了”。方来听到这里,无力的用手抓了抓头发说:“你去吧,我写奏章了”。“是!”睞云辉对着这个心力交瘁的上司磕了一个头,然后轻轻的退出了房间。
第四天的早上,癸族所有的老老少少都因为饮用了有毒的井水而在前一天的夜里死亡,这些人里只有族卫癸鹭在临死前明白了原因,癸鹭在还剩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对着天大喊:“苍天呀!我们即使是做顺民也还是要被灭族!这就是帮助暴君所受到的天谴吗?!”。声音凄厉,但是却再也没有人能回答他的问题,只剩下天空中那些不停劈下的闪电,照亮了癸族那些无辜生命的遗骸。
方来和自己的军队站在原地看着已经成为一座死城的癸族城寨,所有人都觉得自己已经变成了恶魔,但是好像自己又什么也没有做错,那么错的,也许是这个世界吧。方来对着癸族城寨里的亡灵们深深地一鞠躬说:“对不起了,为了国家和天子,只有牺牲你们。”,而后方来回身对自己的战士喊道:“弟兄们!更危险的事情在朝歌等着我们呢!不要让这些无辜的生命白死!我们要团结一心,共度难关!”,“嗨~!”这次大家的回答虽然声音依然洪亮,但底气却不那么足了。
人,只要做出了选择,就要有各自的结果,如同鸢要上天、鱼要跃渊一样,迎接本就应该到来未来。只是死去的已经死去,而活着的依旧要奋战在这个苦苦求存的世界,方来和自己属下都明白这一点。所以他们在对着那些逝去的生命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之后,就转身踏上了回朝歌的行程,因为在那里,有一场比战斗更为危险的考验正在朝歌等着他们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