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宗绫屏住了呼吸, 歪着脑袋细细感应着,生怕自己是感觉错了。

“哎呀!”柳蓝玉一把扯过她的手搁在解情面前, “这里有个大夫呢!你自己浪费时间琢磨个什么劲?”

最近宗绫总是习惯性的给自己把脉, 倒是忘记了这茬事, 便连忙对解情道:“对对对……姐姐给我把脉。”她愣是不敢说什么自己是否怀孕,真怕自己的欢喜是一场空。期望越大, 失望就来的越大。

解情看了看宗绫那眼巴巴的神色, 心中也不由怕自己得出她不想要的结果, 虽然这种结果已经得出过许多次,这次尤其不想让她失望。

解情抬手缓慢的移过去搭上宗绫的脉搏处, 在宗绫与柳蓝玉齐齐的注视下, 为宗绫号脉。

这时柳蓝玉不由看向宗绫, 问道:“你这是紧张什么?我坐你对边, 都听到你如鼓般的心跳声。”

宗绫嗔了柳蓝玉一眼之际, 解情收回了自己的手,笑着摇了摇头。

解情这一笑,宗绫的心就跟开了花似的, 压抑不住心中的期待, 试探着:“姐姐, 我……我……”

“你什么你?怀了呗!”解情本想捉弄捉弄这丫头,却不忍心,还是笑着干脆的说了。

宗绫闻言呆了,好半响才颤着手抓住解情的手再次搁在自己的手腕上,压抑住想跳起来的冲动道:“你, 你还是再给我看看,我怕白高兴了。”

柳蓝玉见到她因怀个孩子能紧张到如斯地步,不由揶揄道:“你这是多想生孩子啊?也不嫌臊。”

解情握住宗绫的手,温柔的笑道:“不会有错的,不过是刚怀上,孕相不太明显,才不到二十天。”解情知道宗绫的月事是什么时候,再结合其脉象推测,她不会弄错。

在得知自己终于有孕,宗绫心中的欢喜是不言而喻的。她本以为自己会跳起来,却反而只是捂着因狂喜而狂跳不止的胸口,嘴角含笑,没笑出声,也没说话。她的另外一只手紧紧的捂着仍旧平坦的肚子。

她终于有了与秦洬的孩子。

柳蓝玉见宗绫这副痴呆样,不由推了推对方:“你不会是傻了吧?”她记得自己当初得知有孕时,满身心都弥漫着恐慌,还真有些不能理解宗绫的感受。

解情道:“刚怀上,要多加小心些,尤其是阿绫这身子多少仍旧不比其他人,就更得小心了。”

宗绫立刻站起身,颤着声音兴奋道:“我去告诉秦洬。”不出声则已,一出声则吓了柳蓝玉他们皆是心肝儿一颤。

宗绫本是欢快跑离的,后来意识到得小心,才变成了缓缓而行。

柳蓝玉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呼出一口气:“说话这么大声,吓死人。”她看着宗绫渐渐离去的背影,拧了拧眉。

解情摸了摸阿晨的小耳朵,倒是没有说什么。

柳蓝玉的目光落在阿晨身上,得知这孩子竟然是解情的孩子,柳蓝玉这心里就更喜欢了,她对阿晨张开怀抱:“来来来……阿晨给弟弟妹妹玩玩。”

阿晨咧嘴笑了下,过去就趴在柳蓝玉圆鼓鼓的肚子上,抬头问她:“叔祖母,阿晨可以听听弟弟妹妹的声音吗?”

柳蓝玉点头:“当然能。”她发觉阿晨长得真好看,粉嫩又俊俏,心中希望自己生出的孩子也能这么好看。

思此,她不由想起秦子蔺那张祸国殃民的俊脸,心中滋味着实复杂。

当下秦洬正在柳府后花园前头的花厅坐着,慢啜着茶水,也不知是在想什么。老远他就听到他最熟悉的宗绫的脚步声,便站起身走了出去,站在门口看到宗绫双手捂着肚子缓缓走过来。

宗绫感觉到他的目光,便下意识立刻将手从肚子上放下,满脸笑容的跑过去拉住他的手,抬头笑盈盈的看着他:“阿洬。”

秦洬喜欢看她这么欢喜的模样,不由勾起了嘴角,摸了摸她的脑袋,柔声问:“有什么让你开心的事?”

她将他拉到厅里坐下,站在他面前环住他的脖子,近在咫尺的看着他的眼睛:“你猜。”她语中的欢喜实在太浓,让人想忽视都难。

秦洬顺势搂住她的腰,啄了啄她的小嘴:“猜不到。”看她这么欢喜的模样,他就装一装蠢。

宗绫侧头看了看外面,见没有人,便跨腿坐在他的腿上,摇了摇身子,撒娇道:“你猜,猜不到也要猜。”

秦洬实在受不住她如此的诱.惑,她向来知道自己对他来说,只是随便一个举动,便能让他起异样。这次大概是因心中那想要他猜的事,而忘记了这些。

她仍是道:“你快猜啊!”

秦洬噙住她的嘴,先是来了一个攻城略地,弄得她趴在他怀里气喘吁吁,他才轻啄着她的耳朵,声音低沉暗哑道:“我猜,我的宝贝,有小宝贝了?”

这种时候说着这种胜于一切甜言蜜语的话,实在是能要人命。

“你怎么猜到的?”她看着她,迷雾蒙蒙的眼中,可看到其间正渐渐拨开云雾的精亮,昭示着她的欢喜究竟有多浓,浓到连秦洬对她的诱惑,都能一点点被抛开。

秦洬莫名有了一种不详的预感,眸色微动间,他捏了捏她的鼻子:“误打误撞的。”

宗绫却是不满的拧眉:“你怎么看起来不惊喜?”她以为他得知这件事,会和她一样高兴。

秦洬搂着她:“我最大的惊喜就是你。”任何事情与她比,都是微不足道的,哪怕是他们的孩子。

宗绫知道他的意思,却仍是有些不高兴,她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嘟囔道:“我不准你不重视我们的孩子。”

秦洬:“好。”

宗绫晃了晃他的胳膊:“你别敷衍我。”

秦洬哄道:“没有敷衍,除了你,他就是我最重要的人。我们现在就回去,让人炖些合适的补品给你吃?”

宗绫立刻点头:“好。”

他们让人过去通知柳蓝玉与解情后,就一起离开了柳府。秦洬一路牵着她前行间,她几次忍不住因为心中的欢喜而跳起来,都被秦洬给压制住。

有了孩子,面对周遭百姓的目光,她更是多了一股自信,嘴角的笑如何也敛不下去。一路上她总是与秦洬说与孩子有关的一切,由小说到大,甚至说到娶媳妇嫁人的事,仿若如何都说不够,也考虑不够,秦洬不厌其烦的听着。

直到后来她无意中听到有人说施明雀已经与施二夫人的娘家,右丞相府的小公子白玉定亲的事,她才停止了话语,停下细细的听着人家嘴里所说。

“施家出了施明絮那种人,足见施家的教养如何,谁知道剩下那个本来娇蛮无礼的三姑娘会是什么德性,这白家也不知是怎么想的。”

“据说白家小公子少时就心许于那三姑娘,说不得老早就了解了人家的性情。所谓表里不一,那看起来好的,不见得好。那看起来不好的,不见得真不好。”

“白家?”宗绫嘀咕着,“她能嫁到白家去,也不错。”

施明雀是施家最小的姑娘,也是除施明絮外唯一未嫁,最无辜被牵连的姑娘。如今能嫁到白家,算是没受什么影响了。剩下的就是施佩倾了,也不知道有谁愿意嫁过去。

柳府中。

宗绫与秦洬离开后,解情带着儿子阿晨在这里陪了柳蓝玉许久,日头西斜,已是没什么太阳的时候,方离去。

将解情与阿晨送出了门后,柳蓝玉走回时,不由摸着肚子幻想起自己的孩子生出来是何模样。

若是能生出与阿晨那般好看的孩子……

她一路想着,缓缓朝回走。

这时柳太太迎了过来,问道:“他们都走了?”

柳蓝玉点头:“嗯!都走了。”

柳太太扶着她:“你也别老只顾着活动,现在去屋里躺会,别乱动。睡不着就倚着床头看看书,学学将来如何教养孩子。”

柳蓝玉也确实累了,便没拒绝,在柳太太的陪伴下去了自己屋里,躺在床上。柳太太关了房门后,她闭上了眼。

后来发现睡不着,就起身捧着肚子去到小书架旁拿了本书走回来。

却在这时,有人从后面抱住了她。她睁大眼,吓得下意识就要尖叫,只是声音刚发出,就被捂住了嘴。

她仍是怕的不行,以为遇到了什么坏人。要知道,她平时虽大大咧咧的,但其实真是最没用的一个。

直到她听到一声叹息,透着她熟悉的声音,她才怔住。

是秦子蔺。

秦子蔺知道她终于知道是自己,才将手掌从她的嘴上拿开,搂紧她,无奈道:“我们都有孩子了,却对彼此这般不熟悉,看来我们是得多亲昵亲昵,熟悉彼此的一切气息。”说着他就埋入她的脖颈间,闻着附属于她的阵阵清香。

柳蓝玉僵住身子。

如此被他抱着轻薄,她不知道自己是该生气,还是该羞臊,心里那滋味复杂的真是说不出。毕竟对她来说,他曾是仰望不可及的存在,如今却越来越亲密了。

而且他们之间还隔了些东西。

她试着挣扎:“你别这样。”她心里堵得慌。

秦子蔺仍是紧紧的抱住她:“我想你。”曾经他想也没用,可如今他可以肆无忌惮的去想,因为她是他的。

柳蓝玉挣脱不了他,便低着头不说话了。

秦子蔺突然抱起她,在她的惊呼中,他将她搁在了床上,自己坐在床边倚着床头,侧身目光如水的看着她,嘴角含笑:“你要看书?我在这里陪你一起看。”

他的眼神虽温柔,却透着烫人的火热,柳蓝玉拿着手里的书背过身不去看他:“你走吧!”

对于她的排斥,秦子蔺心里并不是无动于衷,可他除了让自己厚起脸皮来,别无他法。他已经忍了这么多天未见她,如今实在是忍不住。

他看了她的背影半响,突然趋近她,将她抱在自己腿上坐着:“我们这样看。”

她想下来不得,拧眉道:“你放开我。”

不想她的话音才落下,他就低头覆住了她的嘴,嘴唇相贴,不过只是一瞬,他就移开,就像蜻蜓点水一般。

他看着呆了起来的她,舔了舔下唇,挑眉道:“你若再不老实,我便再亲你。”

柳蓝玉抬头看他,见到他那双深邃中透着温柔,也透着渴望的眼睛,她心里咯噔了一下。毕竟他们曾有过彻彻底底的一次房事,又怎会不熟悉这种目光。

秦子蔺怕她被自己吓到,便柔声道:“我只是陪你看书。”他将柳蓝玉手里的书翻开了一页,搁回她的手里。

柳蓝玉怔怔的接过,心不在焉的看了起来。

她看书,他看她,本就心神不宁的她,更是没法投入,却仍是做出看书的姿势,看书的模样。

秦子蔺看着怎么也无法投入到书中内容的她,并没有点破。

如此也是他们一家三口,一种宁静的相处方法。

只是渐渐地久了,他终是忍不住问她:“你喜欢过我吗?”这是自知道与他有过那一次的人是她后,他最想知道的事情。

柳蓝玉的身体僵了下,清晰的听到他清冽温润的声音中透着期待。

她没法一而三再而三看到他可怜兮兮的模样,却也没法在现在就与他说这些,只道:“待以后再说吧!”

秦子蔺尽量不逼她,又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的侧脸。恍惚中,他不由想到了过去,那个三番两次被他相救,每次见到他总是笑的纯真耀目,又总是傻呵呵的她。

细一想,他隐约发现了什么,一双桃花眼不由笑弯了起来,盛着潋滟的波光,透着最感染人的欢喜。

他不由收紧臂力,更是搂紧了怀中的人。

傍晚红火的夕阳笼罩下,颐明医馆的马车转了个方向驶入南康街,不紧不慢的继续前行着。

解情抱着在她怀里睡过去的阿晨,静静地听着街上的喧闹声,与车轱辘的声音。她轻抚着阿晨娇嫩的脸,垂下的眼帘底下,一片恍惚之色。

直到马车从颐明医馆门口停下,她才回神。

她没忍心将睡得正熟的阿晨叫醒,而是吃力的抱着他移出马车,正是欲下去时,一双宽大的手伸了过来。

“让我抱他吧!”

熟悉的玄色衣裳,熟悉的声音,让解情僵在那里,忘记了动。

秦蒙湛紧盯着她,靠近了些,将阿晨从她怀里接过,转身朝医馆里头走。之后跨进后院,直接将阿晨抱入解情的房间,将阿晨搁在床上,轻轻的给其盖好了被子。

他看着阿晨那张明显瘦了些的脸,顿了下,转身离去。

走进医馆时,他看到解情正在择药材,他过去从她对面坐下,有模有样的学着她将药材挑拣去须,除杂质,搁入旁边的小竹匾里。

她低着头没说话,由着他。

他亦是没有说话。

碧红从后院走进来,见到相处的安安静静的二人,很识趣的又退了回去,打算先去灶房将晚饭给做了。

二人相处无言的将药材择好,解情就去到看诊椅上拿起自己的医书看着,秦蒙湛靠墙坐着,一双眼睛一直看着她。

天色渐黑时,睡醒的阿晨揉着眼睛踏进了医馆,抬眸看到秦蒙湛,他的眼睛一亮,马上跑了过去:“爹!”清脆软嚅的呼唤,透着惊喜。

阿晨扑入秦蒙湛的怀中,紧紧的抱住他:“爹,我好想你。”

秦蒙湛将儿子抱到自己腿上坐好,摸了摸他的脸,深邃的目光却是落在解情的脸上,他道:“阿晨瘦了。”这么久过去,他终于与她说话了。

解情握着医书的手顿了顿,道:“是我没照顾好他。”

阿晨以为爹是在责备娘,便赶紧道:“是阿晨太想爹了,才会瘦了些的。”实则是因为不安,他虽年纪小,却懂很多事。

但秦蒙湛却是松了口气,只要她能与自己说话就好。

当他半死不活的躺在床上,不仅得不到她的探望,甚至从小皇叔那里得知,她连问都没问过他的事情一次。他的心里自然是难受极了的,就算如此,他也做不到放手,所以一能走动,他便就过来了。

他知道她很倔,所以他想尽力去给她台阶试试,看她会不会走他给的台阶,看看她的内心是否真的无动于衷。

结果让他不由燃起了许多的希望。

这时碧红端了菜过来,便都坐到屏风后的饭桌边吃起了饭。碧红仍是很识趣的走开,让他们一家三口待在一起。

虽然除了阿晨之外,都不怎么说话,看起来倒也和谐。

所有人的生活,恍若都定型了。秦蒙湛日日在医馆中陪着解情母子,宗绫日复一日的在凊王府中小心翼翼的养胎,柳蓝玉在柳府中静静地待产。

转瞬便到了八月初十的这日,这是柳蓝玉预估的产期。

颐明医馆的锦丽庄中,陆深予魂不守舍的缓缓朝门外走,右脚抬起时,高度不够,撞到门槛之上。正是他认命的要摔到门槛外之时,一只纤细的胳膊揽住他的肚子,让他免于难。

他深呼了一口气,转眸看去,就见到上次救他的小姑娘环胸看着他,笑眯眯道:“原来是你啊!这次你打算给我多少钱。”

在她的目光下,陆深予觉得自己不像个人,像是钱。

他真不知道一个小姑娘怎会这么爱钱,无奈的对身后的掌柜吩咐了一声:“给这位姑娘一些银子吧!多给些。”

掌柜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只听话的去到柜台后头拿了一大钉银子过来,递给了小姑娘。

小姑娘开心的接过:“原来你是这锦丽庄的老板啊!难怪这么有钱。”她虽只是跑江湖的,以接武活为生。但因她本事高,赚的钱不少,平时吃的穿的都要最好的,一打听这锦丽庄的名头,便就过来了。

她想了下,看着他眨眼道:“你送我一套衣服吧!男装,如何?”

陆深予看着她,默了会,点头。

“你真豪爽,我叫裴梨,你呢?”裴梨与陆深予并行上楼间,迫不及待打算将这个有缘的有钱人给结交了。

“陆深予。”

他回头看了门外一眼,正巧看到凊王府的马车快速跑过,明显是有急事的。他收回了目光,打算尽力不去想那些再与自己无关的事。

凊王府的马车极快的去到了柳府门口,宗绫拉着秦洬快步跑进了柳府,因为柳蓝玉要生了。

宗绫到产房前就见到柳老爷夫妇在外头急躁的来回走动着,还有秦子蔺正垂着头从产房走出来。走近了,她就听到了里头柳蓝玉的痛呼声。

“这……”谁都知道生孩子很疼,但初次听到柳蓝玉压抑不住的声音,宗绫仍旧是愣住了,她不由想进去,被柳太太拦住。

柳太太轻声道:“别进去,在外等着。”

宗绫便只能乖乖的候着,焦急间,她看到握紧拳头站在那里的秦子蔺。他脸色发白,一双桃花眼里微有些红晕,足见其担心有多浓。

忽地,柳蓝玉的痛叫声变得比刚才更让人心惊,吓得宗绫心肝儿颤了颤之际,秦子蔺再难压抑,陡的又跑进了产房,连拦都拦不住。

柳太太急的直跺脚:“怎又进去了?”

里头正是感受着越来越疼的肚子发力间的柳蓝玉,看到秦子蔺竟然又跑了进来,她不由喘着气喝道:“你出去,你不出去,我不嫁你。”

秦子蔺见柳蓝玉满头是汗,脸色白中透紫,胸膛剧烈的起伏着,那模样比刚才还要让他觉得心惊。

秦子蔺实在不想扔下她自己生孩子,这次铁了心不听她的话,过去紧抓着她的手不断亲吻着,也是喘着大气:“你说了不算,反正我就要陪着你。”

外头的宗绫捂着自己的肚子,听着柳蓝玉一声比一声更压抑不住的痛叫,不由紧握住了秦洬的手。

最后秦子蔺不知如何与柳蓝玉拗的,没有再出来。

在所有人等待间,一声婴儿的啼哭声划破了原本绷紧的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