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的那日, 宗绫与秦洬在去往施府的路上听到了一些与徐麓有关的事情。
宗绫生辰那日齐云帝走之前虽下令任何人不得将徐麓的事情传出去,可最后事情仍旧是被传了出去, 说奇怪, 也不奇怪。想来徐麓这种性格的人得罪的人不少, 不想她痛快的人也不会少。
据说齐云帝将徐麓带走之后,就直接将其关在了皇宫的思过楼, 任何人不得探望。徐麓每日面对的, 就只有一个严厉的训教嬷嬷。
后来蔓阳长公主也没有在任何人的面前出现过, 大概是没脸吧,每日都将自己关在府里。
有这么一个女儿, 不仅徐麓完了, 蔓阳长公主也随之在任何人面前都抬不起头。毕竟徐麓就这么一个母亲, 这教养的过失自然得全让她背了。
马车里的宗绫抬头看了看搂着她的秦洬, 见秦洬神色淡淡的, 她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吩咐着马车继续前行。
徐麓这件事丢脸的可不止她自己,这牵连到整个皇族的脸都难看, 尤其是被徐麓爱慕的当事人秦洬。
宗绫在他怀里蹭了蹭, 闭眼歇着。
心觉怪来怪去还是得怪这厮太迷人, 就连亲外甥女都能迷了去。
到了施府,老早就在门口候着的老夫人迎了过来。
宗绫跳下马车,见到老夫人神色和蔼,她心下一松,知道老夫人又完全原谅了她, 便扑入老夫人怀中:“外祖母。”
老夫人轻拍着宗绫的背部,问道:“最近身体养的如何?”
宗绫点头:“挺好。”
老夫人抬手捧着宗绫的脸,满意的点头:“是挺好。”
其实她心下是非常疑惑的,这丫头多年体弱,身体留了病根,未嫁入凊王府之前,是如何也难治,怎的嫁入凊王府没多久,脸色明显比之前好了?莫不是凊王府有神医不成?
想虽这么想,老夫人也不会多较真,既然外孙女的身体能好,她也高兴。
老夫人牵了宗绫进府,就见到康管家送俞王府派来的人离去,施二夫人随后走出正厅。
如今的施二夫人气色不错,明显是因为女儿与秦子蔺的婚事。不过当她见到宗绫以及跟在宗绫身后的秦洬,她心下难免还是吃味。
现在整个耀都都在传凊王爷如何宠妻,如何对这个被他娇养的妻子寸步不离。一个大男人,连脸都不要,妻子走哪,他就跟哪。
真不知道像什么话,施二夫人心下暗道。
老夫人问施二夫人:“婚期可谈妥了?”对于这婚事,老夫人看起来并不是多关心,不咸不淡的语气。
提到婚事,施二夫人语气轻快了不少:“谈妥了,就在下月二十。”女儿与俞王世子有了那层关系后,后面的每一步都顺风顺水,几乎他们说什么,俞王府那边就听什么。
她与俞王妃见过一次,说来倒也奇怪,俞王妃似乎比他们还要心急,巴不得现在就大婚。
看俞王妃那虚弱的如纸片人似的模样,她差点以为是因为俞王妃没多少时日好活,所以急着让儿子娶妻。
后来她打听才知,俞王妃其实就只是体弱。
老夫人颔首,牵着宗绫就走了。
因为要喝药,宗绫不管是去哪里,晌午时就得回去。她在陪老夫人闲聊时,看了看天色,不由叹了口气。
老夫人问她:“何故叹气?”
宗绫撇嘴道:“秦洬给我吃的药好苦,比我以前喝过的任何一种药都要苦多倍,我实在是受够了。”说着她就幽怨的瞥了秦洬一眼。
秦洬只看着她这可怜样挑了下眉,抬头也看向日头的方位。
是该回去吃药了。
老夫人闻言笑道:“良药苦口,待到把身体养好了,可比以前舒服。绫儿是身子弱惯了,不知道有一副康健的身子能有多自在。”
宗绫想到之前秦洬喷药的那次,她心下暗叹,这药怕是没几个人能受得住。
确实该回去喝药,在这里陪了老夫人半日的宗绫便与秦洬又离开了施府,连个午饭也没时间吃。
将小夫妻送到了外头,老夫人看着凊王府的马车渐渐远离,心里的欣慰越发的浓了。如此看来,她的绫儿嫁给凊王爷确实没错,女儿女婿的在天之灵,也能觉得安心了。
见宗绫过的越来越好,老夫人是觉得心情不错。马车里的宗绫在秦洬怀里就有些闷闷不乐了,想到回去就要喝药,她就觉得生无可恋似的难受。
宗绫曾问过秦洬这药需要她喝多久,秦洬告知她得看她身体的恢复情况,如此她可以理解成她需要无限期的去喝这能要命的药。
宗绫侧头看着窗外,突然看到一家奇特的铺子,似乎是专门卖孩童用具玩具的铺子。她觉得很惊奇,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铺子。她不由莫名心动,便对车夫道:“葛叔,先停车。”
葛叔是凊王府正儿八经的车夫,惊奕没时间的时候,便是葛叔给他们驾马车。
马车停下,宗绫便就跳了下去。
秦洬看着手脚越来越利索,也越来越喜欢蹦来蹦去的妻子,隐约似乎从她身上看到了曾经那个活蹦乱跳的影子。
若真能完全把她养成以前的样子,那就最好。
夫妻俩进了铺子,老板就笑呵呵迎了过来:“这位爷,这位夫人,是想要些什么?”
宗绫笑回:“我们随便看看,老板不用招呼我们。”
老板热情的应下:“好好好……二位随便看。”
宗绫环视了一圈,目光落在左侧那成排的不同号不同款的木马上,迈步走了过去,看到这些设计可爱,透着憨态的木马,她笑道:“真可爱。”
这铺子里的小玩意很多,除了木马,还有画板颜料、木偶布娃、木制、竹制、玉制,很多可爱的玩具,以及小孩子的用品。
看到了这些玩意,宗绫才发现自己竟然是真的迫不及待想生孩子。
那是一种以前未有过期待。
想到这,她脸上的笑意收敛。看来她还是逃不开秦洬的魔咒,仍旧是忍不住真的对他旧情复燃,想为他生儿育女。
宗绫的视线落在铺子里的各种玩意上,秦洬的视线落在宗绫身上,他见她似乎突然起了些心事,便过去牵住她的手轻轻捏了捏。
宗绫回神,对他浅浅笑了笑:“走吧!”
就算她不说,秦洬也能看得出来她想给他生孩子。他的心情颇好,摸了摸她的脑袋,就牵着她走出了铺子。
“七弟?”一顶轿子停在他们面前,俞亲王掀开帘子,笑容温和的看着秦洬,待秦洬抬眸看向他了,他道,“小夫妻俩逛这铺子,莫不是又有喜事了?”
秦洬不能说话,为了不显得太失礼,宗绫便客气的喊了声:“二哥。”这人明显与秦子蔺长得挺像,年龄也合适,若她没猜错,这人大概就是俞亲王了。
俞亲王闻言,这才转眸看向这个个头小小的女子。
他知道这是施英的独女,之前试着刺杀秦洬时,在黑夜中他就注意到这丫头与施英长得很像。不过未想到白天这么一看,发现她与施英也未免太像了些。就是骨架太小,看起来太柔弱,没有施英那天生透着的丝英气。
可不知怎的,他似乎看这丫头比看施英要顺眼的多。
秦洬见到俞亲王在看着宗绫时,那意味深长的笑,眸子微眯,立刻将被俞亲王打量的有些紧张的宗绫推到自己身后,挡的严严实实。
宗绫不喜欢俞亲王看她的目光,便顺势躲在秦洬的背后一动不动,不想让俞亲王看到她半分。
俞亲王神色自然的勾唇道:“罢了,如今七弟也不能说话,你二哥我也不是个多话的人,就此别过。起轿。”
随着轿子的离去,俞亲王从后帘回头意味不明的看了眼宗绫,宗绫接触他的目光,不由打了个哆嗦,躲到秦洬的另一边。
宗绫扁嘴道:“你二哥看起来怪怪的。”俞亲王的目光让她感觉到不安。
秦洬当众搂过妻子,抚着她的背安抚着,心里想着俞亲王如此注意她的可能。
他可没忘记,当初在俞亲王的书房里,看到的那副画。
秦洬牵着宗绫上了马车,回到王府后,与宗绫软磨硬磨,才让她把一晚药以极度痛苦的方式喝下后,他就陪着她躺床上歇息了。
直到见她睡了过去,他走出去了对面廊桥底下,惊奕走过来后,他淡声吩咐:“查一查当年俞亲王与施英的事情。”
“是!”惊奕应下。
自嫁入凊王府后,宗绫的生活总是没有什么变化,每天醒了就是与秦洬在一起,该吃的时候吃,该喝药的时候喝药。无聊了,便在他的陪伴下出去玩玩。
在这样的生活中,她的身体一日比一日要好些,一个月后又明显可以看到她的变化。
这日秦洬从宗绫身后教她弹琴,侧头看着她,见她那张脸嫩嘟嘟的,因透着丝不明显的粉色而显得更加水灵,他心中一动,不由伸出手指戳了戳她的脸。
宗绫猝不及防被戳了下,以为是有虫子什么的飞到自己脸上,吓的惊叫一声就起身。
秦洬未想到她的反应会这么大,下意识就从她身后紧紧的抱住她。
宗绫在他怀里摸了摸自己的脸、脖子、几乎全身上下。之后她睁大眼回头看秦洬:“刚才是什么在我脸上,你看见了吗?”
秦洬伸出手指示范性的又戳了戳她的脸。
“你……”宗绫明白过来原由,一手拿起他的大手,一手在他手背上就是狠狠一拍,“你有病。”
秦洬不在乎被她打,他反而转过她的身子,痴迷的亲上她那仿若入口即化的小脸。
如今是临近秦子蔺与施明絮的婚期时,施家与俞王府都在为大婚忙碌着。
对于施府来说,已经名声破败的施明絮能捞到这门婚事,确实算是可喜可贺的事情。而且堂堂俞王府愿意娶这么一个女子进门,多少会让外面的多想。
也不知是否有人在刻意放消息,耀都有人在传之前那些让施明絮名声破败的事情怕是有隐情,否则俞王府怎会要这么一个女子进门?
而且秦洬脾性古怪,视人命如草芥,宗绫曾作恶多端,这都是众所周知的事。
施家人未想到这门婚事还能将施明絮的名声带的好起来,府里府外的,也都更是一片其乐融融。毕竟施明絮的名声关乎于整个施府的名声。
施佩戡踏入施府,见到四周布满红妆,只觉眼睛刺的难受。他叹了口气,有些烦躁的回到了自己与慕容琴所住的独院中。
慕容琴为他宽衣后,便问:“二妹大喜的日子快到,我怎觉得你不大开心?”
施佩戡没说话,去到桌边为自己倒了杯茶灌下。他不善于撒谎,所以干脆就不说。
前些日子他无意中听到母亲与妹妹的对话,才知道这门婚事竟然她们算计来的。他是一个老实人,眼睁睁的见到母亲与妹妹丑陋不堪的一面,他的心情又怎会好?
偏偏他的立场却只能选择隐瞒。
就在昨日,他去畅意海找同在兵部武选清吏司任职的员外郎高清谈论公事,见到二楼的护栏上,屈膝坐在上头提着酒壶喝酒的秦子蔺。那时的秦子蔺眸视前方,面无表情。
因家中母亲与妹妹,施佩戡对秦子蔺充满了愧疚,他抬头对秦子蔺道:“世子酒量不好,还是莫喝多了吧!”
听到声音,秦子蔺低头看来,见是施佩戡,他满不在乎的笑道:“练练酒量,免得以后又认错人,一醉成毕生遗憾。”
明明是在笑的,施佩戡却从他那双波光潋滟的桃花眼里看到了悲戚,让施佩戡心中的愧疚越发的浓郁。
再没心情进畅意海,施佩戡转身就走了。
想到自己妹妹的毒辣,想到那个倒霉的俞王世子,施佩戡脸色越来越沉。
可他终究是没勇气毁掉妹妹好不容易得来的婚事,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日子一天天的过去,眼睁睁的看着腊月二十,俞王世子与施明絮的大婚日子来临。
腊月二十这日,宗绫与秦洬既没有去施府喝喜酒,也没有去俞王府。应宗绫的要求,秦洬陪宗绫待在医馆陪柳蓝玉。
柳蓝玉看起来,状态还好,对她来说,秦子蔺本来就是可望不可即的存在,她习惯了单恋,也明白他迟早得娶别人。她唯一觉得遗憾的只是,他怎么就非得娶施明絮那种烂人,连带着她对他都隐约有些不满。
他若娶个好些的姑娘,她也舒坦些。
宗绫怕柳蓝玉只是故作坚强,便握住她的手,建议道:“要不我们打牌吧?”对他们几个人来说,打牌真是一个舒缓情绪的好方式。
正啃着蜜酥将一腔酸楚压在内心最深处的柳蓝玉,一时都没有听到宗绫的声音。
宗绫最了解这丫头那喜欢逞强的个性,每次都故作洒脱,说不得哪天又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爆发。
宗绫推了推柳蓝玉的胳膊,又道了声:“蓝玉,我们打牌吧?”
柳蓝玉回神,点头:“好啊!我去拿牌。”她起身,一边啃着蜜酥,一边朝后院走。
因为有秦洬这个大神在,这一回碧红说什么都不肯打了,所以牌桌上,秦洬与宗绫各坐一方,成了对手。
秦洬倒是厉害,能放宗绫的水,还能截宗绫的炮。所以这一桌牌,宗绫赢的最多,秦洬输的最多。对此,柳蓝玉与解情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反正宗绫不赢,秦洬自己还能赢的更多。
秦蒙湛牵着儿子走进来,见到这些人又在打牌,嘴角微不可觉的凉凉一勾,他这个小皇叔如今还真是让他有些不忍直视了,哪还有当初那高高在上的模样。
秦蒙湛放开儿子的手,就毫不客气的将秦洬拉起:“你的位置给我,你与小皇婶搭伙吧!”
秦洬正好乐意如此,只是当他坐到宗绫身后时,宗绫却回过头小声对他道:“让蓝玉赢。”
秦洬眸中的色彩冷了冷,还真是有心了。
但虽有不快,他还是依了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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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牌桌上的局势一转,变成了柳蓝玉大赢,果然赢的柳蓝玉乐呵呵的,至少从表面来看,她脸上的阴郁一扫而空。
解情搓着牌,感觉到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知道那是秦蒙湛的儿子阿晨的,心尖颤了颤,终是忍下没去看对方。
纵使她了解秦蒙湛的性格,却也不能一而三再而三的失态。
众人没再打几把牌,柳府的人来报,说是那开锦丽庄的陆家去了柳府向柳蓝玉提亲,柳老爷与柳太太招柳蓝玉回去。
宗绫立刻看向有些怔的柳蓝玉:“我刚才就看到陆公子与陆太太抬着礼路过呢,我猜到是提亲,倒没猜到竟是向你提亲的。”
柳蓝玉满不在乎的挥了挥手,将来人打发了去:“我不回去,直接与我爹娘说,拒亲便是。”锦丽庄与颐明医馆是斜对面,爹娘定然能猜到她认识陆深予,也能想到她不接受是对陆深予无意。
宗绫出了一张牌,对此不置一言。
几人一直打牌打到宗绫该回去喝药时,才收场。看着正在乐呵呵数钱的柳蓝玉,宗绫笑了笑,就与秦洬一道踏出了医馆,秦蒙湛牵着儿子跟在他们的身后。
柳蓝玉起身过去,倚在门口看着凊王府与脩王府的马车渐行渐远后,打了个哈欠,对解情道:“姐姐,我进房歇息会。”
解情抬眸看到柳蓝玉眼底的青色,便知她昨晚没睡好,应道:“去吧,多歇息会,医馆今天也没什么活干。”
“好!”柳蓝玉转身就走。
“柳姑娘。”
突然有熟悉的声音喊住她,她回身看去,就看到陆深予站在医馆门口神色认真的看着她。
“你……”见到喜欢自己,又向自己提亲的人,柳蓝玉多少有些不自在。
陆深予鼓起勇气道:“能借一步说话吗?”
柳蓝玉想了下,点头。
柳蓝玉领着陆深予去到医馆的后院,开门见山便道:“我不喜欢你。”
“我知道。”陆深予垂眸压下心头在听到这话时的痛楚,努力冷静道,“可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我知道你喜欢俞王世子,可他如今已娶妻。”若非如此,他也不会选择提亲。
柳蓝玉打量着眼前白白净净,长得很俊俏,却很腼腆的陆深予。她知道,他一定是个好人。
她突然一个想法,便问道:“若我非清白之身呢?”说这话时,她自然是紧张又羞耻的,不由低下了头,又不由打量起陆深予的神色。
陆深予一时震惊的没有说话。
柳蓝玉心下叹气,就知道如今的她是嫁不出去的,反正她也做好了一辈子不嫁的打算,便对陆深予道:“陆公子,回去吧!”
“我娶你。”陆深予突然坚定道,“无论如何,只要你愿意嫁,我就愿意娶。”他不知道她说的可否是真的,若是真的,他并不歧视她,却很心疼她。想必,这定是一段不为人知的心酸之事。
柳蓝玉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怔了会,才认真打量着他:“你真的愿意娶?我说的可是真的。”
陆深予点头:“我愿意。”
柳蓝玉突然一拍大腿,豪爽道:“好,是你自己说要娶的,我可没什么骗你的地方。”
她是个很现实的人,若她真能嫁出去,自然是嫁出去好,何况陆公子是个老实人,也不错。好不容易逮到这么一个人又好,又不介意她之事的人,岂有扭扭捏捏推出去的道理。
陆深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