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进。”在我迟疑了几分钟,终于敲门之后,里边传来爽朗的声音。我推开门,走了进去。
还好,里边除了医生之外一个人都没有,这让我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事实上,我根本没有想过自己会来这个地方。一个堂堂的主治医师,会到心理诊所看病,如果再让别人看见了,是多么令人难堪的事情啊。不过想到那可怕的梦境要来捣乱我即将到来的旅程,我心里便不舒服。我不希望任何东西来浪费只属于我和蕊的时间。
房间不大,而且出乎我的预料,居然没有桌子,药架等诊所必备的物品。相反,这个诊所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小型的会客厅,进门正对面摆有一个展架,上面放了不少精美的瓷器;右手边是张小的玻璃茶几和两张皮沙发,对面是磨砂的窗户,还放了两颗盆栽的美人蕉。一个面容敦厚的男人坐在沙发上,微笑着示意我坐下。房间内光线恰到好处,既不会太刺眼也不会昏暗。
这让一直忐忑的我也放松了不少,把门带上后坐了下来。
“有什么我能够帮助你的呢?”男人的声音醇厚而慵懒,像午后睡觉完伸懒腰的猫一般能够让人马上放松下来。
有人说,心理医疗师与其说是医师,还不如说是催眠师。他们往往具有一种神奇的魔力,可以直通你的内心,让你产生信任的感觉。在卸下心理防线的同时,你也就受到了他们的催眠,或者说,被催眠也正是你得到治疗的必要条件。
听起来很可怕,是吗?
为了得到所谓的治疗,你必须得先让一个人深入你的内心。在他的面前,你就像个孩子一样脆弱无助,毫不设防。在必要的时候,你甚至得把自己所知道的全部告诉他!
“可是现在我已经豁出去了,什么都不管了。我承认我正在忍受那个梦境的折磨,如果再得不到解脱,我会崩溃的。”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对我说话。
“是这样的,我会经常做一些奇怪的梦……”事实证明,我真的是一个不善于表达的人。我花了很大的功夫才让他听懂我在说什么。
“你是说你经常会做一些梦,而且往往区别不出什么时候是梦境,什么时候是现实?”男人的声音有点迟疑。
“准确的说,是当我在现实中的时候,往往就毫无征兆地进入了梦境,而我对此一无所知。”
“先生,你现在的状况我也不能一下子告诉你是什么原因,不过我觉得你的症状跟医学上一种叫‘维尼森’的多梦症有点相似。不过维尼森的患者一般只有晚上才会发病,你刚才说你在白天也出现过这种情况?”
完蛋了,这见鬼的“为你生”多梦症,为什么我从来没有听说过呢?莫非是这个医生不懂装懂,在糊弄我?
“不过……,还有一种可能。其实以前还见过和你类似的病例……,不过我相信这绝对不会是引起你的病状的原因。”男人好像突然陷入了回忆一般,声音变得悠长起来。
“哦,什么原因呢?”
“年轻的时候,我曾经在西藏开过一阵子车……”男人迟疑了会儿,说。
“那时候我们生活都很苦,白天整天在外,夜里又只能呆在屋里头。没有电视,没有报纸杂志。说句不好听的,就算想逛窑子都没地儿去……”说到这儿,男人的脸有点红了红,我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后来,有个人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种叫‘欢乐散’的东西,据说是用当地一种叫曼陀罗的植物和另外几种草药混在一起制成的。在抽烟的时候往烟丝里面撒点儿欢乐散,便可以让人见到诸多美好的事物,飘飘欲仙。而且这东西还不会上瘾,所以车队的一帮年轻人很快都喜欢上了它,有事没事都会抽上一包。后来又有人发现把欢乐散溶到生理盐水中去,静脉注射可以得到更强烈的快感,这玩意儿就更流行了。
“我家是个杏林世家,爷爷和爸爸都是医生,多少有些医学常识。当时就觉得这玩意儿有点邪门,虽然说没有肉体上的瘾头,却跟毒品也没多大差别,难保会有别的坏处,所以尽管同伴怂恿,却一直没有碰它。
“后来……,果然出事了。”男人的声音有些颤抖,好像仍在为当时发生的事情而害怕。
“后来车队中很多人都开始做稀奇古怪的梦。有人看到了仙女,有人看到了天宫,还有人说自己看到了鬼……,总之是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而且做梦的感觉特别真实,甚至分不清楚是在梦中还是在现实里。
“有一次,就有一个同行的司机,在路边打盹的时候突然站了起来,喊着一个女人的名字开始狂跑,结果掉到路旁的一条深沟里摔死了。”男人的声音听来尚有余悸。
“后来大家都开始害怕,便再也不敢吸欢乐散了。很快我也从西藏回到了江城,再也没有和他们联系过了。”
“你是说我有可能也是因为吸了欢乐散,所以才会这样?”
“呵,这是不可能的。”男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不好意思,怀旧了。曼陀罗花很罕见,而且,除了西藏外,我还没听说过哪个地方有欢乐散,所以你的病状肯定不会是因为这个引起的。”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医生……,请问你这里有治疗多梦症的药吗?我想多少应该有用吧?”
……
带着医生给的药,我神思恍惚地回到了家中。蕊去上班了还没有回来。
“见鬼的多梦症,欢乐散,都是用来骗人的幌子……,我是不会相信的。”心里深处好像有一个声音在对我说话。
我心烦意乱地在家中踱来踱去,后来终于忍不住,开始仔细地搜查家中的每一个角落。
“该死的!我是在怀疑蕊吗?”
找寻的结果是,我在床底下一个阴暗的角落里找到一小瓶不知名的药水和一排一次性针筒。
“难道真的是蕊在害我吗?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又是从哪里拿到的欢乐散?不,这是不可能的。”
“不对,既然欢乐散有这样的效果,说不定还有其他药物可以达到同样的作用……”
“啊,我怎么忘了蕊有糖尿病呢?她不是经常要给自己注射一些药物吗?这瓶东西肯定是用来治糖尿病的药水!”
一时之间,我心中闪过无数的念头,一会儿喜一会儿悲,在短短几分钟内,竟是大起大落了好几回,就像是过了几十年般。
最后,我拿起了那瓶药水,决定再去一趟心理诊所,让那个医生看一下是否这东西就是欢乐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