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暮春长离

“我记得初见时你才七岁……”诸箫韶慢慢的开口。

“不,我那时都八岁了,七岁的是你。”谢玙躺在榻上枕着诸箫韶的衣袖没好气的纠正。

“有什么两样,你是年末生的,只不过比我大了两个月而已。”诸箫韶看了下他精神似乎尚好,于是继续温温吞吞道:“我最初见你时,若不是在宫内,还真要以为你是个轻狂的登徒子呢。”

“可我当时捂住你的眼睛,你怎么好像一点也不怕呢?”这一瞬他的眼眸剔透与多年前并无二样。

“谁说我不怕了,我当时怕的都不敢说话了。”诸箫韶抿唇一笑,替他掖了掖被角,“不过我想,一个孩子而已,怕是还没到做登徒子的年纪呢。”

“谁说孩子就不能做登徒子。”谢玙一本正经的反驳,“你不知道乐卿,据说他才会走路的时候就知道缠着家中模样标致的侍女了。”

“乐卿……我仿佛记得是你在太学时的一位好友,是那位柳家的十郎么?”诸箫韶回忆了片刻,“从前……是十二岁还是十三岁的时候,你带着我见过他,还有崔、贺、白几家的郎君。”

“记得记得。”谢玙点了下头,“那时约好了几人在辟雍比琴艺,我原是想带你一同去引见给他们的,可是想让你换男装,你穿着却不伦不类,让你干脆戴着面衣见他们,你又怕羞,只好设了架屏风,让你待在屏风后见他们。”

“若说男装扮相,我可比不得阿九。当初第一次见她时,我还以为她才是真正的登徒子呢。”诸箫韶含笑。

“因为你被她轻薄,我还生了好一阵的气。后来知道对你无礼的人就是你表妹,当时我可真是啼笑皆非了好一会儿。”谢玙轻轻说,似有怅然,“也不知阿九现在如何了……”

诸箫韶安慰道:“起前几日才见过她,她很好,只是对佛法似乎太醉心了些,成日里在翠璃楼研读佛经,还总请寺庙高僧进宫论经。”

“她有喜欢的东西,也是好事。”谢玙说,面上似有了几分疲倦之色。

他服下药已有好一会,诸箫韶衔着微笑道:“累了么?”

“似乎有点。”

“那你睡吧。”

“好。”

诸箫韶看着他安然的合上了眼,过了一会确信他是睡着了,方小心翼翼的将被他压住的衣袖小心翼翼的扯出,又静静的看了他很久很久,直到有一滴泪滑落。

她匆忙将泪拭去,最后望了一眼谢玙,推门离去。

走过庭院小径时她惊觉原来已是春暮,衣袂带起一阵轻风,便有开败了的花簌簌零落,她在一株碧桃前停下,片刻出神,折下一枝,比划着想要簪上鬓角,却最终放弃。她隐约看见花树下似乎站着那年为她折花簪花的清丽少年,定睛之后才发觉这不过是花影繁错下的幻觉。

“作司要走了么?”有端着药碗的宫人经过,自然的给她打了个招呼。

“嗯。”她点头。

“要送么?”另一个内侍问道。

“不必了。”她摇头。

她独自一人慢慢离开了端圣宫,步履轻的如同落花。她离去时是黄昏,春末一个再寻常不过的黄昏,除了庭中花枝又萧索了几分外,并没有什么不同。

可是诸箫韶在这一次离开端圣宫后,便再也没有回来,之后人生漫漫光阴长,她都未曾踏足这里。朱漆斑驳的宫门合上,将后来萧国庄顺皇后的年少回忆埋葬,之后的岁月里她固执的不肯推开这扇门,就好像这扇门不开,门内的时光就能被封冻住,那么端圣宫就还是如她记忆里的春暮,她爱的那个如玉少年就依旧还在。

清安十七年的五月,整个萧国已经在为天子的大婚做准备。

历经了战乱、党争、暴动、夺权、杀戮后,无论是官是民都渴求一个平静,立后这样的事情,正好普天同庆。

只从宫中传出消息要立后,却迟迟未听闻要立哪家娘子为后,待到一切筹备完毕将行六礼之时,方昭告天下,未来的皇后是太妃的侄女。

如若是一年之前,会有轩然大波被掀起,可是而今萧国几大士族不是覆灭便是元气大伤,诸太妃在短时内迅速立威于人心,没有人敢置疑她侄女是否有资格登临后位。

唯有皇帝。

他并没有用什么激烈的方式反对,甚至也未曾阻挠诸太妃以他的名义派少府、宗正、尚书令去诸府纳彩,他只是来到了康乐宫在自己母亲面前说了一句:“帝、后,太妃留谁?”

意思是若太妃执意立后,他便不会做这个皇帝。

诸太妃立时被这个儿子气得面色发青,而皇帝根本不理会她,径自离去。

邱胥算得上是看着皇帝长大的人,记得皇帝幼时还算乖巧,只是后来随着年岁渐长,与诸太妃母子情分也日渐淡薄,之后唐暗雪的忽然失踪,更是将他往偏执寡情的路上狠狠推了一把。他定下什么主意,没有谁可以改变,除非……唐暗雪还在。

可惜,这世上或许是最后一个可以左右皇帝心意的女人,早已成了荒郊坟茔中的枯骨。

邱胥叹息着叩开承宁宫偏殿的门。

第一眼,邱胥看见的是满地的画卷,数百张茧纸画卷上都是一个女子的背影或是侧颜,一张张一幅幅,从门口一直层层叠叠铺到皇帝的御案。邱胥拾起一张,认出画上的人是谁。

他摆了摆手示意随行的宦者都侯在门外,自己则小心翼翼的踩着画卷间的空隙慢慢的走到了皇帝跟前。

在邱胥距御案只有三尺的距离时,皇帝抬起了头,“在朕作画时打扰朕的人,是该死的。”

伏案挥毫的帝王说出这句话时嗓音冷得像是仲冬时的冰雪,邱胥毫不怀疑这个他看着长大的年轻人真的会一声令下将他拖出去缢死。

“奴婢只有几句话要说。”

“你什么也不必说。”皇帝干脆利落的打断他的话,同时小心而又温柔的为画卷上女人的裙裾勾勒最后一笔,“太妃要什么,朕都给了,玉玺、虎符、听政之权——什么都给了她,她若想要一个皇后,册立便是。只是那个皇后是她的不是朕的。在册封大典时皇后要拜的人不会是我。”

“哪有册封皇后,天子不在的道理?”邱胥哭笑不得。

画卷的最后一笔完成,皇帝仔细端详了片刻,手一挥,那张纸便轻飘飘的落在了地上覆在另外好几张画上。皇帝又铺开一张白皙细腻的上等茧纸,拈起了笔。

只是在落笔前他意识到了什么,看了眼依旧跪在他面前的邱胥,便要开口。

邱胥赶紧将方才拾起的那张画展在皇帝面前,“陛下想不想知道这人的下落?”

片刻静默,邱胥没有抬头,他听见了皇帝显然急促不稳的声音,“她在哪?”

短短三个字,多年的相思与恨都凝在这三个字上。

呵,她早已死了,魂归幽冥——邱胥勾起一个极浅极浅的嘲弄笑意,将画徐徐收好,答道:“陛下为何不去问您的皇后?”

“什么?”

“礼成之后,萧国新的皇后会回答陛下的问题。”邱胥说完这句话后稽首,而后毕恭毕敬的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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