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嬉课

清安九年的四月末,远游多年归来的卫昉被征拜为太学博士。

萧国有一项约定成俗的规定,便是年未满五十不得为博士,治学以老为尊是士子间的惯例,可当才四十出头的卫昉成为博士时,无人有异议。

如此卫昉便算是在萧国定了下来,结束了多年的漂泊生涯,昔日卫郎青衫翩然行过桑阳城的长街巷陌,而今他的身影再现,已是一别九年。

谢玙自然是如愿以偿的拜了自己的舅父为师,头一次学琴归来后便风风火火的去了织云阁,那时阿惋正对窗温书,指上的伤已好了个大概,只是她一直依照谢玙的吩咐,不曾去碰琴。

“阿惋!”急匆匆来的谢玙带起一阵疾风拂起软罗的帘帐,他身后是灿灿金阳,瞬间扑来刺得人睁不开眼。

“怎么了?”相处久了她也知道谢玙是无拘无束的性子,平日里揣着宗亲的架子或许还能装出几分温文尔雅的矜持,可私底下他比谁都还要跳脱闹腾。故而对于这一回谢玙的闯入,她也没有一点惊诧的样子。

临到关头谢玙却卖起了关子,缓步行至阿惋跟前,理了理衣襟袍袖,肃坐席上,做足赵王殿下的姿态后复又清了清嗓子,“我若没有记错,上回你同我说过,你想拜我舅父为师?”

“嗯。”阿惋颔首,继而眼眸一亮,“你是有主意了?”她知道谢玙素来是个鬼主意多的,不犹含了几分期待。

“那是自然,你可以从我舅父那学琴了。”谢玙颇为自得的乜视了阿惋一眼。

“你不会又要我扮男装什么的吧。”说到底阿惋还是有些不放心,“上回那次可吓坏我了。”

“我像是会出那种蠢主意的人么?”谢玙觉得自己被看低了,不满的皱起秀致双眉,“易装改貌只欺得了一时,被发现了就不妙了,我会让你去冒这个险么?再说就你这样,你装得了谁呀。”

“那你出的主意是?”

谢玙又坐直了一些,极力摆出满脸肃然,“咳咳,你拜我为师吧。”

阿惋惊得手中的书卷都掉在了地上。

“我难道还教不了你么?”谢玙觉得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不犹怒道。

“自然不是、自然不是!”阿惋慌忙摆手,不敢看谢玙的眼睛急急分辩道:“我知道阿玙你的琴技是很好的,只是、只是我有些意外罢了……”

她原是怀着以卫昉为师的心愿,结果与她差不多大的谢玙忽然蹦了出来,这让她怎么不被吓到,也不是说她看轻谢玙,她那日听过谢玙奏的《渌水》后便知他的本事远高于自己,只是要她对着还未足九岁的孩子唤一声师傅,这感觉实在有些古怪。

“不是就好。”谢玙觉得面子找回来了一些,但仍不依不饶的计较,“得孤为师,该是怎样的幸事,定是你前世积福、祖坟生烟。瞧你那副犹犹豫豫的模样,孤还嫌委屈自己了呢!”

阿惋知道私下里谢玙不愿以宗亲身份自矜,而听得他现下张口一个“孤”闭口一个“孤”便知他是真的生气闹别扭了,忙不迭赔笑请罪,不过于二人而言这也是常有的事了,谢玙自幼娇养,脾气的确算不上好的,而阿惋又是温婉的性子,每有争端不快,不论对错,阿惋总是先伏低做小的那一个。

谢玙哼了一声,也就没有什么不满了,对阿惋说:“我而今在随我舅父学琴,我将他教我的再教给你,也就算是你在跟着他学了。”

“哦……原来阿玙你是这个意思。”阿惋恍悟,“这么说咱们三个是师出一门,卫博士是你师傅,你又收我为徒,那……我没能拜成卫博士为师,却还是能做他徒孙的?”

“那是。”谢玙得意道:“还好我想出了这样好的法子,由我这宫墙内外出入随意、南宫北宫横行无忌的人来引线搭桥,你要做什么是办不到的。”

“谢你好心。”阿惋老老实实的致谢,但又忍不住蹙眉,“可这样一来,我觉得我幼齿了不少。”

谢玙的面色继而也有几分古怪的难看,“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我和舅父也都变老了……”他撑着阿惋身前的凭几凑上前盯着她,“这样吧,你就别喊我师傅了,不然叫着叫着我会真的把自己当做洪博士那样胡子头发一把白的老头儿了。但是——你必须得在心里将我当作师傅一样崇敬,要听我的话,不许违逆我,还有、还有……”

“还有什么?”

“说不上来了,日后再补,你且记着这些就是了。”

“好好好。”阿惋以手指天,像模像样的立誓,“我虽然不拜你为师,但心里一定将你当师傅一样好生供着,听你的话,不违逆你——行了么?”

谢玙点了点头,带着一副勉为其难的神情,“你的琴呢?拿来我瞧瞧。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织云阁的宫人在谢玙面前定然是温顺无比的,未等阿惋说什么,便乖觉的进了内室将阿惋的琴连带着琴案一起抱了出来,小心翼翼的搁在谢玙面前。

谢玙抬手摸了一下琴面,又仔细看了片刻,“这是松木制成的?我嗅到了浅淡的松香。”他摇了摇头,“不好。”

“怎么个不好法?”

“松木木质疏散,若以松木制琴,音色固然是不差的,只可惜松木易裂且油脂过多,常需火炙脱油,而古旧的松木总比新木要好。而你这个……”他手指缓缓摩挲过每一寸,“怕是不如人意。”

“还有。”他的手又摸到了琴底,“琴底的似乎是柳木……柳木不耐腐,而蜀中多阴雨。”

阿惋郁郁不乐的看着眼前的琴,又郁郁不乐的盯着谢玙的手继续抚过。

“你这张琴粗陋到如此地步,也着实让我惊讶。”谢玙继续挑着毛病,“斫琴之人定是没有用心。你瞧瞧这琴额、琴首、项、肩、腰、尾的流线,瞧瞧这琴轸、雁足的做工,还有——镶琴徽的竟是如此低等的菜玉,这琴弦——”他拨了一下,“松软无力。这漆——啧啧啧。难怪你弹琴总难听,原来是琴不好。”

阿惋满眼的无奈。

谢玙看了她一眼,扬眉,唤来自己近身侍奉的宫娥婵娘,“去将我平日里用的那张楠木琴面紫檀底的宽额长颈灵机琴取来。”说罢他偏头对阿惋一笑,“这是拜师见礼。”

“不是说不拜师,只是说你不用叫师傅,可没说你不是我的乖徒儿呀。”谢玙眯起眼,笑得狡黠又得意。

阿惋后来疑心,谢玙之所以对教她抚琴之事那么上心,是因为谢玙常年被师长责罚,所以也迫不及待的想尝一尝为人师表的威风。

他教阿惋全凭兴致,若他那日高兴,那授业时必定耐心温和,若他那日不幸在太学里挨了谁的训,那等待阿惋的必定是一个比往日苛刻百倍的谢玙。而他虽担了师傅的名头,可说到底也只是个和阿惋差不多大的孩子,分明强作严师状,可就是不能让阿惋敬畏,起初他还会板着脸唬一唬阿惋,到最后看着阿惋憋不住的笑他也只能无奈的挥手,“罢了罢了,今日就教到这了,咱们去玩格五吧。”

不过阿惋后来那惊艳皇宫的琴技,最初的确是由谢玙教的。他告诉她如何吟揉勾劈进退复,他教她识琴谱晓乐理,他为她解琴曲,他让她知道怎样融情于琴,他对她说乐可通心魂。

很多年后阿惋再回忆这段往事,耳畔常会有明朗干净的弦乐浮响,透过时光,她在梦里依稀看见女童在亭中弄琴,一旁站着侧耳细听的男孩,他抱怨,怎么老这样难听啊,而她偷偷气得撅起嘴。那是两小无猜的天真岁月,真正的无虑无忧,真正的少不知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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