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动了动那条腿,又伸出了被石头、树枝和碎玻璃划破的手,伸给霍征看。冷笑道:“我只知道,在你儿子躺在里面的时候。我也不好过,我也差点死掉。我不承认我做错了什么,我没有错,大概我唯一的缺失,就是我伤不致死。躺在里面的那个人。是他。不是我罢了。”
长久的站立让我的腿不是很舒坦,我靠着自己。姿态狼狈,神情。却一如既往。
看着这个不再年轻的。有些刻薄的男人,他这样对我,我也他的态度,也很生硬。“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想当事人才是最清楚,等他醒来真相就大白了,我就在这里,我也不会逃跑,其实你大可不必这么早就急吼吼的要将我捉拿归案。”
我对霍征的印象并不好,正是这个位高权重的男人。毁了林晚月的一辈子。间接害了我的父亲,又毁了霍黎希母亲的一辈子,间接害了自己的一双儿子。现在霍黎曙出事了,他急吼吼的跑过来,假不假?累不累?
霍征被我贸然拿话一堵,脸上的表情也很不好看。他鼻子哼气哼了一声,叫道。“我看你能嘴硬到几时。”
“我不但嘴硬,还骨气硬。”我瞅了霍征一眼,倔强道:“除非我儿子,否则没有什么能把我跟霍黎希分开。”
霍征顿时吃瘪,脸上也无光,他眼里飞快的闪过一丝杀意,但很快便恢复了外人面前一如既往的温柔儒雅。“苏尔,不错,你很有骨气,你跟你妈妈一样。”
他还有脸提起林晚月,我没有吭声,只冷冷的转身离开。
下午的时候我被叫去了公安局,说是要对这起车祸例行问话,上午我跟霍黎希搞得很僵,这会儿他例行公事的问我要不要陪我去,但我拒绝了。
我觉得自己一个人没问题,我觉得霍黎曙这边才更需要人。
我坐在单独的小房间里,终于完整的听说了这起车祸的经过,搞得挺严重的,不但霍黎曙躺在医院里昏迷不醒,就是跟霍黎曙车子撞车的对方司机,也当场就身亡。
而我,是唯一的“幸存”人员。
我欲哭无泪,无论他们怎么问话,我都说我没有,我不在场。
最后,他们怒了,说我不配合,说我丢下重伤在身的伤者,情况严重是要判刑的,我也怕了。
我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装傻,逼到这个份上,不得已我只好将沈佳伟供了出来,好给自己提供不在场的证明。事情严重到了这个地步,我可不想自己变成一死一伤车祸的间接凶手。
警方根据我的供述与沈佳伟取得了联系,通过沈佳伟和沈家庄园佣人的供词,确认了我大概在凌晨一点左右跑到沈家庄园求救的事实。
而十分遗憾的是,车祸时间大约在中午,我明白那大约就是我跟霍黎曙吵架然后我离开的时间,我一走,他冲下山去然后就出车祸了?
从中午到凌晨,有大约十二小时的时间,我说我在树林中奔跑,却没有人能为我提供在场证明。
我因为事先怕惹麻烦而对沈佳伟的隐瞒,现在竟成了别有用心的狡辩,中间的十二个小时,我没有证据,我百口难辩。
有人说,我丢下伤者潜逃也是罪过。
也有人说,还有另一个可能,就是我对霍黎曙怀恨在心,这起车祸是我故意这么弄的。
无论是那种说法,躺枪的我根本就跑不掉,
我从未想过,自己竟然有这么一天,竟然会涉嫌故意伤害,被看押起来。
我被关在小小的黑色房间里,有生之年,因为这个男人,我第二次被关押看守。
有了上一次被冤枉杀我叔的经验,这一次,我倒是很坦然。
我知道没有证据我也不会被直接定罪,顶多关我几天吃点苦头了,我没有做过的事,身正不怕影子歪。
我蜷缩在铁架床上,望着小窗口外面隐约的灯光,有老鼠什么的从我脚边爬过,我一点都不害怕。
老鼠在角落饿得吱吱叫,我唯一遗憾的是,我没什么东西可吃,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分享给这些小畜生,否则在这个寂寞难耐的夜里,我该如何度过。
我被关押的第二天,霍黎希就来看我,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后悔了昨天我被叫来问话的时候他没陪我来,还是真的担心我。
我拒绝了他的求见,我只叫狱警给他带去一句话,我说:“就算没有一个人相信我,我也相信我自己,我没错,我就是受害者。”
我在这里被关押了两天,警方那边没找到证据,不得已,只好暂时的放了我。
我去温情那里的时候她正在吃早餐,看到我蓬头垢面饥肠辘辘过来,真的把她给吓了一跳。
看到我这样温情都快哭了,前几天我从山上回来的时候也是狼狈不堪,住了一个晚上我就走了,两天没有任何音讯,结果现在放回来了,又是狼狈不堪。我不敢想象,她在心中是不是将我的悲惨遭遇幻想了一百遍。
我不知道是心中太抑郁,还是这巧合得我实在太苦逼,总之我心里慌得很,所以也毫不犹豫的,讲最近这几天的烦心事半是倾诉半是吐槽的,讲给了温情。
当然,我隐瞒了霍黎曙跟我表白这个事实。
温情听到都瞪大了眼睛,她连说自从认识我以来我身上的遭遇一次次刷新她的世界观,可是,我又何尝不是如此呢。我现在遇到的,从前的很多年从来都没有遇到过啊!
我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哎,人要倒霉了,喝凉水都塞牙,天要亡我,我跑哪都躲不掉。
我以为我能在温情这躲一会儿,但很快我就发现,我的想法太天真了。我早上才被放出来,上午的时候霍黎希就给我来了电话,他说他去找我,结果我已经不在了,问我为什么出来了都不联系他,害得他担心我。
我没敢说我根本不想联系你,我随便找了个借口,我说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我想一个人安静一下。
霍黎希闻言,沉默了,他叹了口气,接着说:“小尔,我想我可能真的误会你了!”
他终于选择试着相信我,然而,已经晚了。
接下来我们都尴尬,他是因为误解了我而纠结,而我是因为被认为是凶手心里纳闷。挂断了电话,整个上午我都心不在焉,我在家里待不下去了,说要出去走走,温情估计是怕我出事,要跟着我,但被我拒绝了。
我去了外面浪了一圈,本来是漫无目的的走着,但我很快便郁闷的发现,不知觉中我竟然走到医院这边来了。
我也不知道是自己是魔怔了还是怎么的,我只知道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在这里了。
我找了个椅子坐下来,望着进出的人群,那么行色匆匆的。医院是生死最淡薄的地方,我从来都是害怕的,我也不知道,躺在病床上的霍黎曙会什么时候醒来。
我不知道我在这里坐了多久,我只知道等我起身的时候,腿都已经麻了。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我刚站起来,就看到不远处的住院大楼,霍黎希行色匆匆的从里面走出来。
才两天不见,他憔悴了很多,他拿着个手机在讲电话,背对着我,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我能清楚的感觉到,他的颤抖。
他讲了大概十来分钟,他将手机揣回兜里,接着便拿出一盒烟,一根接一根的抽了起来。
我心头一震,一种苦逼又心疼的感觉浮现上我的心头。
霍黎希从前不大抽烟的,能抽,但是烟瘾不大,一包烟能抽好几天。
可是现在,光他站在这里的半个小时里,就抽掉了小半包,他是为了霍黎曙的事情而难过吗?还是,他的心思也有半分的分给我?
出了这样的事,他大概也亚历山大吧,毕竟,我也是他带来的女人。
我忽然发现我好像不那么怪他了,好像我不好过,他也同样的不好过,我们的快乐与痛苦,都是捆绑的。
鬼使神差的,我拿出手机来开始给他打电话。
我清楚的看到他拿出手机怔了一会儿,然后才摁掉香烟接通了我的电话,隔得这么远我都看得见他表情的松动。
他面上一改自己独自抽烟的抑郁,接通我的电话的时候语调轻快了起来:“喂,小尔,吃晚饭了吗?”
竭力伪装的痛快,却如同最锋利的刀刃,直击了我的心灵。
这一刻,我终于不再犹豫,我终于再次相信,他是爱我的,他是真的爱我。
他面上憔悴不堪,我也没心思再多打扰他,我安慰他注意休息别太亏了自己,我说我明天过来帮忙照顾,跟他换班,我还说,或许要不是跟我吵架,霍黎曙不会出事,霍黎曙是他的哥哥,我有责任和义务帮忙照顾。
挂断电话,我回了别墅,好多天不回,我都觉得有些陌生了。
我连夜做出了一堆的饼干点心,霍黎希待在医院里,我总担心他吃得不好。
第二天早上,我做了早餐还炖了温补的鸡汤提到医院去,我去的时候霍黎希刚刚醒来,将早餐递给他的时候我轻轻的捏了捏他的手。
他当时面上有些尴尬,经过了昨晚那通电话,虽然我们的关系缓和了一点,但要说真的恢复如初了,那还是牵强的。
他放下早餐就去了洗手间,病房里只有我一个人,我坐在那里百无聊赖,实在无聊极了,便盯着霍黎曙出神。
霍黎曙白净的脸上一点生气都没有,他的身体被包裹得跟木乃伊一样,他好看的脸,现在也裹得不是管子就是氧气罩。这个男人,这个凄惨的样子,不可否认,虽然不是我的责任,但按照车祸时间来推算,多多少少跟我有点关系。我看着他,目光有点复杂。
我坐了好一会儿,时针已经指向了十点,我雀跃的脑洞,现在终于有点些许劳累,起得太早,终于有了睡意。
再醒来的时候我是被一阵尿意憋醒,有点急,直接就去了里面的洗手间。
等我上完洗手间正准备出去的时候,忽然,门外,传来了我熟悉的,弱弱的男低音:“苏尔,苏尔...”
卧槽,这是人醒了?还叫我的名字?我慌了!
我飞快的向外狂奔,我实在无法用言语形容这一刻的感受。醒来了,这就代表危险期已经过了,没事了,是不是?
但是,当我一跑出洗手间,却刚好对上霍黎希站在床跟前的黑红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