锡若哼哼了一声,却反诘道:“哪有你这么硬的泥巴?奴才敢搓揉您老,还不得把手硌了?”
十四阿哥气得浑身发抖,一把拖住锡若就往前走。锡若被他拉得趔趄了一下,心头也“噌”地窜起一股火来,只是碍于这是在宫门前面,不想让十四阿哥难堪,便由得他拖了自己一路,不然依他本来的性子,早已跳起来和十四阿哥干上了。
锡若一直等到十四阿哥累得再也走不动时,才一把拂开他的手,自己却走到路边找了块干净的石头方,掸掸袍角坐下了。十四阿哥见锡若翘着二郎腿却不说话,脸上的神情也是似恼非恼,一时间吃不准他是什么意思,倒安静了下来。
两人无言地对峙了半天。最后还是十四阿哥憋不住劲,站到锡若身前横眉竖目地说道:“你有什么脾气,尽管发出来好了。这么不阴不阳的,爷看着别扭!”
锡若却仍旧垂着头说道:“那是你们兄弟之间的事,我不过是个外人。十四爷觉得我说得有几分道理,就听两句;觉得我是瞎扯淡,那就不听也罢。我又有什么好生气的?”
十四阿哥怒极反笑道:“好!好!你顶撞得爷好!这么多年了,你今天这遭儿,是顶得最妙。你不过是个外人,所以进退自如,随时都可以抽身退步,是不是?难怪这么多年来,你一会儿向着这个,一会儿又跟那个交好……”
只听见“啪”的一声,锡若和十四阿哥都愣住了。锡若有些不敢相信似的看了看自己的手,然后又看了看十四阿哥脸上那清晰可见的指痕,下一刻便被十四阿哥一脚踹翻在地。
十四阿哥脸上涨得通红,追上来一把揪住锡若的前襟就想一拳揍下去,却见锡若仍旧只是傻愣愣地看着自己,连偏头闪避都不知道。十四阿哥脸上红了又白,白了又红,终于还是给了锡若一拳,手上的力道却不自觉地放轻了。
锡若摸了摸自己被十四阿哥打中的地方,仍旧是一脸难以置信地问道:“我刚才……打你了?”见十四阿哥又要恼起来打自己,连忙举起一只手格住他的拳头,另一只手却抓了抓自己的脑袋说道:“我刚才真不是故意的。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打上你了。你要是觉得还不解气,就打回来好了。我、我决不还手!”说着便坐在原地不动,心里却又有些怕十四阿哥真的憋足了力气打上来。
十四阿哥的力气锡若再清楚不过,心里不禁胡乱地想道,这回怕是要被小霸王打断几颗牙……莫非这是自己当日诓十五阿哥吃小核桃的报应?果然举头三尺有神灵!呜……
十四阿哥见锡若一副诚心道歉又怕痛的样子,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冷了脸放开锡若就走。锡若满心不安地在他身后跟着,一时间也寻不出来话说。
也不知过了多久,两个人竟一直走到了十四贝子府门口。十四阿哥头也不回地往贝子府里走去,锡若本来想跟进去,却听见十四阿哥在里面大声道:“关门!”
锡若嘴角扯了一下,暗道下一句不会是放狗吧?他记得十四阿哥府里还真有几条体壮膘肥的大狗,要是挨个给他来上一口,他可真要变成肉包子了,于是忙不迭地朝旁边的公主府跑去。
跑了几步,锡若见后边没有大狗追上来,这才放了心,心里仍旧有几分后悔刚才的莽撞,不想何可乐却几步赶了上来,面无人色地说道:“爷,您刚才吓、吓死奴才了!竟然、竟然对十四爷……”说着嘴唇直哆嗦,连后面的话都扯不出来了。
锡若有些担心地朝十四贝子府看了一眼。他虽然也怕自己打了十四阿哥的事传到老康或是德妃耳朵里――毕竟现在已经不是小时候,十四阿哥如今已是有封爵的成年皇子,可不是一句打布库下手重了就可以糊弄过去的――不过更担心的还是十四阿哥的情绪。
根据以往的经验来看,小霸王起码得有三个月不会给他好脸色看,说不定还会从此就让他吃了闭门羹,或者干脆让老康把他送到午门上去观光?
……好吧,这个应该还不至于。不过如果自己就此和十四阿哥闹崩的话,何不直接带了福琳跑路?说不定再赶上个天漩地漩的,就“嗖”地一声穿回二十一世纪去了。也不知道自己今天是吃错什么药了,竟敢动手打起那个小霸王来了。算了,终归也是一个巴掌拍不响,他要不说那话……
锡若闷着头胡思乱想,连自家门口早就站了个人都没注意,心里还暗想是那个小厮这么愣,杵在门口当门神?锡若正想要绕过那个人进府,却听见那人笑了一声说道:“四叔想什么呢?想得这么出神?”
锡若听见这个声音,猛地回过神来:年羹尧!他定了定神,回过身来的时候,脸上已经换成了平常的笑容,还略微加了点新婚之人应有的喜气,眉开眼笑地看着年羹尧说道:“年大巡抚怎么有空上我这里来了?”
年羹尧瞄了锡若一眼,竟“唰”地一甩马蹄袖,没等锡若反应过来就给他打了一个千,口中却说道:“奴才年羹尧,给十六额附爷请安!”
锡若吓了一跳,连忙弯腰搀起年羹尧说道:“年大人客气了。我早说了,您是封疆大吏,你我又同朝为臣,应该平辈论交才是。怎么反倒更加地多礼起来了?”心里却想道,乖乖,无端端地给我行这么大礼,看来今天年羹尧有不小的麻烦事找我。眼睛转了转,锡若一边把年羹尧让进府里,一边凝神等着接他的招儿。
果然,年羹尧在客厅落座之后,又和锡若客气了几句,这才说道:“奴才这次从四川来京述职,除了带了点不成敬意的礼物给四叔恭贺大婚之喜,顺带贺喜四叔晋升协办大学士和理藩院左侍郎以外,其实还有一件事……”说到这里,年羹尧朝四周看了几眼。
锡若学着电视剧里常有的场景,咳嗽一声朝周围挥了挥手,何可乐立刻心领神会地带着家丁们都退了出去,却见年大将军摆出一副新媳妇的小扭捏模样,期期艾艾地说道:“奴才这次来四叔府上,其实是想向四叔讨个主意。”
锡若听得一愣。这年羹尧可是出了名的杀伐决断的狠角色。找自己拿主意?拿什么主意?难道是找自己给他算一卦、他什么时候高升?他可不记得自己在清朝客串过神棍哪!
锡若想了想,端起茶碗拨了两下盖子,脑子里回忆着平常内阁里老爷爷们的风采神情,自觉很有老奸巨猾相地干笑了两声问道:“年大人有事尽管说。只是出谋划策我可不敢当,听听您的烦恼事儿,再帮您参详参详,合计合计还是可以的。”说着不动声色地呷了一口茶。
年羹尧连忙离座站了起来,却语气诚恳地说道:“四叔千万不可这么说。我早听说四叔年纪虽轻,却是个极有本事的人,年纪轻轻就得到皇上的器重,平日里又和各位阿哥们都交好,最难得的是还心善。这件事情我也是实在没有法子,又不知道该找谁谋划好,才来求四叔指点一条明路。”
锡若心道,果然给我猜中了,好话说了一车子,末了的确不是什么善茬儿,就是不知道又扯到了哪几个阿哥身上……便只低了头,慢慢地拨弄着茶碗里的沫子说道:“有话坐下说。咱们怎么说也是亲戚,能帮忙的我一定帮,要是我帮不上忙的,你也别怪我无能为力就是了。”
年羹尧连忙说不敢,这才一五一十地把他的烦心事说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