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说笑了一阵儿,便说起来张玺了,十四爷见过张玺后,细细听张玺将此事道来,一时间既是觉得吃惊,又觉得果然又是如此。
“贪腐一事早已是沉疴旧疾了,在爷小时候,皇阿玛还是个雷霆手段的,但凡知道了下头有人敢贪占,必得处置了去。”
“先前还大力表扬于成龙、张伯行、张鹏翮几个清廉的,为下头各级官员的榜样,可皇阿玛很快发现,这几个清廉的里头,除了个别的几个甘于清贫,一丝一毫的贿赂爷也不收,其余的也并非一尘不染。”
“就拿张鹏翮张大人来说,他极喜欢刻书,每一部至少要花上千两银子,若他真清廉着,怕是不吃不喝好些年才能得一部,不过张大人是个及有本事的,治理黄河、疏浚运河,且都是不可泯灭的功绩,皇阿玛对着下头这般人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后来皇阿玛年纪大了,竟还说出了所谓廉吏者,亦非一文不取谓,若纤毫无所资给,则居官日用及家人胥役,何以为生?若一概从苛纠摘,则属吏不胜参矣。”
“此话竟是对那些个贪腐的颇有些同情了,如此一来,下头的人更是无所忌惮、有恃无恐,张玺来京一趟也是白来,便是现下告诉皇阿玛了,皇阿玛也必不会处置了去。”
鑫月一听这可是有点儿急了,既是知道已经是沉疴旧疾了,若是再不赶紧的处置了去,怕是大清要完啊,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如今瞧着可已经不是什么蚁穴的程度了,更是不能置之不理。
“我知道如今正是战事吃紧的时候呢,有些顾不得管旁的,可这贪腐的毒瘤一日不除,大清便一日病着,爷也说此为沉疴旧疾,难道爷要看着大清病入膏肓吗?”
如说旁人这般质疑着他,十四爷早发火儿了去,可小丫头不同,小丫头一脸的急慌,一点儿不怕说这话叫他不高兴了,满心满眼的全是为下头的百姓着急、为大清着急。
说来她一个怀着身孕的后宅女子着实不必如此操心这样的事儿,可偏每每遇到这般家国大事儿,小丫头便着急着,总让他觉得小丫头似是预见了什么。
十四爷领小丫头的情,也知道小丫头不是一般的女子,是个心胸怀着天下的,这会子听着小丫头的话便也没有气恼,而是轻轻拍着小丫头,细细安抚着。
“鑫月别急啊,爷没说不管的,虽说如今告诉皇阿玛也是白用功,可皇阿玛知道了,下头的人便也能收敛些,皇阿玛如今不管,以后爷来管。”
“无论是高士奇还是旁的,爷且都一个不放过了,你知道江浙一带街头小儿都唱什么歌谣吗?他们说九天供赋归东海,万国金珠献澹人呢。”
“这东海是大学士徐乾学,澹人便是高士奇了,国库连年空虚,他们倒是坐拥金山银山,且都富可敌国了。”
鑫月听十四爷这般说了,这才稍稍放心了,不过她倒也知道这些个大人且都是盘根错节的,牵一发而动全身,康熙爷先前便是动索额图都得盘算好些年呢,十四爷若是一登基便动了人,怕是不稳妥。
“那爷也别急,慢慢计划着,若是以后猛得将下头的人都撸了帽子,怕是会伤及国本,也怕他们图穷匕见,且针对着爷呢。”
十四爷笑着点头:“那是自然,如今这事爷也不能贸贸然的给皇阿玛说了去,且还得和五弟他们商议些个呢,你就别日日操心着这个了,好好养胎,好好带着孩子们玩儿便是了,万事有爷撑着呢。”
鑫月也跟着笑,且说了一会子话了,十四爷这会子稍稍克化了一点儿,便也能用得下山楂茶了,鑫月给十四爷道了杯递过去,陪着十四爷又练了会儿大字儿,这才梳洗歇了去。
鑫月回来了,十四爷总算是心安了下来,夜里都比前几日睡得踏实,虽是还得一大早的入宫去,可十四爷的心情着实不错。
晨起叫王端进来伺候更衣,十四爷头一句便嘱咐王端等侧福晋用了早膳,便叫吴太医过来请个平安脉,一路上舟车劳顿的,虽是现下小丫头能吃能喝了,可十四爷还是放心不下呢。
王端忙应下了,心情也跟着不错,先前侧福晋没回来的几日,后院儿总前赴后继的想招惹主子爷来着,主子爷烦不胜烦,再加之如今西藏的情况不多好,十四爷整日整日沉着脸。
便是他这般主子爷跟前儿的亲信奴才,也不敢随意在主子爷面前逗什么趣儿了,生怕触了霉头。
说来还是侧福晋厉害,只回来了便是了,且都不用刻意说什么做什么,便能叫主子爷阴天转晴了。
主子爷高兴了,他们下头办差的便也轻松了好些,着实该好好谢谢侧福晋的,如今遇着侧福晋的事儿了,便也越发的尽心尽力。
十四爷说叫吴太医等鑫月用了早膳就来,可王端太尽心尽力了些,早早的便亲自跑了趟太医院,知会了吴太医。
吴太医还当是年侧福晋的身子又不好了,且赶紧的去了贝子府,结果到了地方,人家侧福晋还未睡醒起身呢,这才知道是闹了个乌龙。
便也不至于再回去了,且在贝子府歇着,等给侧福晋诊了脉再回去。
鑫月睡足醒来且都辰时半了,梳洗的时候听七巧说了这事儿,也顾不得用早膳了,赶紧的换好衣裳便请了吴太医来。
人家吴太医一大把年纪了,又是急急慌慌的赶来又是叫人干等这么久,鑫月心中着实过意不去的。
只一见着吴太医了,鑫月也不叫吴太医行礼,赶紧的请了人坐下:“吴太医可用了早膳了,都是下头的人不懂事儿,也怪我着实惫懒了些,叫您等了那么久,心里着实过意不去。”
吴太医笑着摆摆手,全然不在意:“等不等的无妨,只要侧福晋能吃能睡身子没大碍,臣就放心了。”
“再说了,臣来这儿还能受了委屈不成,您一贯的照顾着,下头人也着实体贴,臣还在您这儿用了早膳呢,在您这儿打发时间可比太医院舒坦。”
吴太医这般说了,鑫月这才笑了出来,又和吴太医说笑了一阵子,这才叫人给诊了脉。
说来她近日虽是能吃了,可到底还是总吃些重酸重辣的,好吃是不假,可她觉得营养不够,每每吃完胃里也烧得难受,可偏要是不吃这般有味儿的,她就还是胃里直泛恶心,除了喝牛乳羊乳,她竟是旁的滋补一点儿都用不下了。
吴太医这般一诊脉,果然看出来端倪,且都不消鑫月说了自个儿的情况,吴太医便问:“侧福晋近来可是脾胃不适?夜间有些微微盗汗,想来便是睡得再久也总浑身乏力着吧。”
鑫月不住的点头,可不就是这般嘛,以前怀景顾勒的时候刚开始也害喜,可后来好了之后吃嘛嘛香,便是怀到后期了,身子里利索,哪哪儿都有劲儿。
这个孩子不一样,着实让她虚得难受,平日里腰酸害喜便不说了,走路走多了,或是有些累了还头晕乏力呢,弄得她都不敢太活动了。
“这般是不是孩子有什么差错?”
鑫月紧紧的绞着手里的帕子,声儿里都带着忐忑,也不敢多问,也不敢瞎想,她好不容易熬过去先前的艰难,若是还保不住这个孩子,怕是得哭死了。
平常妇人有孕便忌多思多忧,如今侧福晋这般身子,更是不能让人心中不安一点儿了,吴太医赶紧的回了,生怕侧福晋自个儿瞎琢磨想左了去。
“侧福晋不必多虑,孩子是康健的,只是因着先前发现着孩子的时间有些晚了,您去蒙古一路上也没吃好歇好,身子便没有怀二阿哥那时扎实些。”
“再加之先前您害喜厉害了,什么都吃不下喝不下的,又恰逢孩子正是要给养的时候,身子便有些亏空,不过也不打紧,如今月份儿还小,您慢慢的补养便是了,这一二月里您多歇着歇,不必急于什么活动。”
鑫月忙应下了,又说了自个儿吃不下旁的,胃总烧得难受,吴太医不慌不忙,又给开了副调理的茶,叫鑫月日日沏着喝。
吴太医且这搬什么都胸有成竹的架势,倒是让鑫月跟着平静了不少,也少了几分急躁。
末了送走了吴太医,鑫月早膳再吃一道酸辣小酥肉便吃的心安理得了,喝汤也点了名儿要喝酸萝卜老鸭汤,再配上酸菜饼子沾辣椒,这一顿吃的着实满足。
吃完再灌上一大碗吴太医给开的药茶,鑫月胃里便舒爽了不少,倒也不难喝,细品还有些个花香味儿,倒也不知道是什么花,泡出来的茶汤子也好看。
鑫月吃撑了,虽是身子微微虚,可这会子不转悠转悠真不成。
这一去花园转悠,倒是碰见带着大阿哥出门晒暖的大阿哥了,眼下大阿哥也一岁了,想来是刚刚学会跑动,那小腿儿有力地瞪着,两个奶娘都险些拽不住,嘴里还咿咿呀呀不知说的什么,虽是这孩子没有十四爷和舒舒觉罗氏的好皮相,可这个年纪的孩子都素来可爱,叫人瞧着欢喜。
这一看倒是引得鑫月想二阿哥了,她眼下也回府了,想着叫十四爷将二阿哥从德妃娘娘那儿抱回来的,可娘娘喜欢这孩子,竟有些不舍,便想着再替鑫月多养些时候,再者鑫月眼下又怀着身孕呢,便是二阿哥回来只怕她也没精力全天候看着去,鑫月思来想去的,便将二阿哥暂留在德妃娘娘那儿。
待她身子稍稳妥些了,再将二阿哥给抱回来。
“给侧福晋请安。”
正想着,下头的奶娘便带着大阿哥来给鑫月请安了,鑫月点头应声儿,因同舒舒觉罗氏不对付的缘故,她也不想对大阿哥表现出过多的,关切,便只过问两句便罢,这便带着人回了。
回去了倒也没闲着,想着二阿哥长大些了,鑫月还带着七巧给孩子做几件秋日里穿的薄衫,孩子不在跟前儿不用她照顾就罢了,总不能一点儿心都不上的,如此不关切,那不是叫德妃娘娘更不舍得放孩子回来了吗。
主仆二人这一忙碌便是一整日,鑫月倒也没觉得很累,待十四爷回来还迎着伺候着。
“爷今儿心情不错啊,可是外头有了什么喜讯?”
十四爷笑着握了握鑫月的手,哪儿舍得让小丫头伺候他的,且又扶着人坐在一旁,他自顾自的解了外袍,跟鑫月说着话。
“说是喜讯倒也不至于,这消息是好也是坏吧,爷不日便要带兵开拔了,虽是受皇阿玛看重,可一走便不能再陪着你了,时候约莫是定到下个月中旬,算算可快了。”
鑫月一听这个不由得愣住,心中满满的尽是担忧:“怎么这样急,先前万岁爷不是派了几位将军过去了吗?”
十四爷点头,满满的同鑫月解释几句:“原色楞轻敌了,一路上悠哉游哉的过去,半道儿上还遇着了小股的骑兵,同准噶尔部的人交手了一回。”
“说来也丢人,两边儿同是骑兵,对面儿策妄阿拉布坦的人才不过数百,虽是占了奇袭的先机,可色楞身边儿足足两千人马竟然不敌,且被人摔的团团转,还被诱敌深入,因此折损了不少。”
“皇阿玛着实气急,且都怪色楞大意轻敌,只觉得准噶尔部是连饭都吃不饱的游牧小族,便是交手了都没放在心上,结果输得难看了,皇阿玛差点儿叫人将色楞的项上人头给送回来。”
“念着如今西藏那儿正是兵力不足的时候呢,便免了色楞的职,叫人冲在最前赎罪去,若是再这般吃了败仗,色楞便也不必活着回来了。”
鑫月一听这个,倒也是跟着叹气:“经此一遭,怕是有损士气呢,倒也不知您过去了能不能鼓舞的起来,您年纪不大,怕是有人得不服呢,这一来便是接手个烂摊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