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沐留出了酒楼,见到被周恶少丢到一旁的卖唱姑娘,走上前大赞卖唱姑娘唱得好,大发善心地取出方才周恶少给他的钱袋,送给卖唱的姑娘,说是赏银。
尽管谁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听过卖唱姑娘唱的歌。
上官沐留远远看到司澜儿倚墙站在巷角,原本的一派仙风道骨的装逼立刻破功,咧嘴朝她笑嘻嘻地走了过去。
“你给他下了药?”司澜儿可没漏看他在接近那个周恶少时一瞬间的手下功夫。
上官沐留并不意外:“你看到了?”
“你下了什么药,把人给吓成那傻样。”
上官沐留别有深意地一笑:“佛曰,不可说。”随即他又补了一句,“反正整不死人。”
司澜儿见上官沐留装神秘,也懒得再问。她瞥向连嫖人的力气都没有、颓废沮丧地走出酒楼的周恶少。不得不说上官沐留这一招还是挺解气的,这周恶少平时为非作歹、气焰嚣张,被上官沐留这么整一整,估计好长一段时间不敢出来祸害百姓了。
“你的药最好撑久点,别三头两天让人给解了,那可就失去应有的效果了。”
“要是他请得动我师父,三两天倒的确能解得了。”神医谷出品,岂是阿猫阿狗解得了的?若真让人给随便解了,甭说以后他怎么在江湖上混,就是他师父知道了也头一个抄剑追他三条街。
司澜儿看了眼天色,这个时间曲夫人和曲央颜也差不多该回府了。
她草草向上官沐留道了别,匆匆赶回寺庙。
所幸司澜儿速度快,在曲夫人和曲央颜离开之前赶上,随同回府。
回府的时候正好是午膳时间,曲夫人携同曲央颜到饭厅用膳,司澜儿自觉地退了下去,她正打算往下人的食堂去时被管家叫住,让她饭后到老爷的书房一趟。
司澜儿心下一怔,不动声色点头答应。
午饭过后,司澜儿等曲央颜休憩的期间,独自来到曲老爷的书房。曲老爷见她来了,将她唤了进去。
司澜儿环视书房一周,视线最终落在曲老爷书桌上的大字。
“老爷。”司澜儿轻唤。
曲老爷‘嗯’了一声,搁下手中的笔,慈眉微松,笑着招手让司澜儿走近些。
“时间过得真快,不知不觉你们这些孩子都长大了,颜儿也即将出嫁……”曲老爷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慈祥地看向司澜儿:“澜儿,你来咱们曲府多少年了?”
“十年。”司澜儿说。
“十年了……”曲老爷幽幽一叹,“想不到,当年向司老兄一借,就将你借来这么多年。这些年真是辛苦你了。”
“老爷和夫人对我很好,小姐更待我如亲姐妹般,哪曾让我辛苦过。”司澜儿笑着打趣:“倒是澜儿要感谢老爷当日向师父借我,否则我可还得在山上住多几年当山顶洞人呢。”
曲老爷虽听不懂什么是山顶洞人,但看司澜儿脸上没有半点牵强屈就,心里放心大半。
当年曲家招惹上一些麻烦,那人扬言要毁了曲家,连他幼小的闺女也被人拐了好几次险些出事。虽然他交友甚广,托了不少江湖好友帮忙,也请了许多高手,可只要一日没有解决根本上的问题,他便一日无法安心。
这时他想起年少相识、如今已经退隐江湖多年的好友司忘川。司忘川这人本事不小,年少时在江湖也曾闯出点名堂,只是这名声尚未响亮,一日他道娶了妻子,便突然告知他的兄弟朋友将退隐江湖,从此不趟武林这浑水。
自他退隐之后,曾经的好友渐渐失去联络,曲老爷与他曾是拜把子兄弟,是唯几在他退隐之后仍有联系的人。
当时情急,他欲请他下山,可惜司忘川并没有答应为他出山。曲老爷不死心,想到他退隐之后收了几个亲传弟子,心想以司忘川的本事,教出来的弟子应该也不会差到哪里去,便再次修书,希望司忘川能借个徒弟给他。
这一回司忘川倒是爽快地答应了,待书信往来半个月后,一日曲府门口来了一人,待下人来报,曲老爷出门一看,不见司忘川,却是个岁数不大的女娃。
那个女娃便是司澜儿。
“可惜自那之后没多久,我便与司兄失去联络,直到现在也没有他的消息。”
“……”司澜儿静静地听着。
那年,她师父的挚友曲贺全,即如今的曲老爷送来一封信,希望她师父能出山帮他。只是她师父最终没有答应。
但挚友有难,她的师父又岂会坐视不理?后来曲贺全再次来信,她师父又听说其幼女为此受惊一病不起,心生恻隐,方答应了曲贺全。
当时司忘川已经收了三个徒弟。从三个徒弟中挑选人选,排除男孩子,余下两个女弟子中,只有小徒弟司澜儿年岁与曲家闺女相仿,而在武艺和身法上司澜儿亦是略胜一筹。
此事很快敲定,司澜儿亦莫名奇妙地被送下山来到曲府。
事实上诚如所言,她对此事并没有太多的怨怼。相反,能够下山反而正中她的下怀。
这是她藏在心底深处从不曾告诉任何人的秘密。
她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尽管她在睁开眼见到这个世界之时,仍残留着过去的回忆,但她的身体却已不再是从前的那一副。
十八年前,司澜儿从朦胧中清醒,却发现自己的身体悬挂在半山腰的枝丫间。她无法动弹,而视线所及的范围中,她清晰地看见自己伸出来的那两只肉嘟嘟的小手。
在前世,她并不记得她是怎么死的,但可以肯定,灵魂虽在,身体却已不相同。她的灵魂穿越在这个异常脆弱的小身板中,而她所身处的环境却是如此险峻。
在枝丫上悬吊了一天一夜之后,原本已经阖眼等
死的司澜儿听见了一声惊呼,抬眼之时,便见到她未来的师父,归隐山林多年的司忘川。
虽然她在司忘川的徒弟中排行最小,但事实上她却是最早跟随司忘川夫妇的人。司忘川的妻子刘虹雨无法生育,在那段岁月中,他们教养她,他们的关系不仅是师徒,更像父母与子女。
司澜儿是感激他们的,但枯燥的山中生活并不能让她满足,除了想看看这个新世界外,她亦想知道她为何会魂穿至此。
曲贺全的一封信便是契机。
当然,打司澜儿踏入曲府之时,便看穿曲老爷的心思。尽管曲老爷的本意不坏,但却必非真的如信中说得如此诚恳。除了保护他的闺女,更多的是想找个替代品,顶替女儿遭祸的代替品。
原本司澜儿只是借此机会下山,对曲老爷的一门心思也不当回事,只想草草解决此事离开曲府去闯荡江湖一番,直到她见到了年幼虚弱的曲央颜。
她从没见过如此剔透的孩子,纤细动人,让人忍不住生出一股保护她的欲望。
那时的曲央颜刚从歹人手中救出,大病一场,此时仍无法起床。
那日曲老爷带她来到曲央颜的床边,曲央颜转过脸来,目不转睛地看向她。
那双干净的眼眸,司澜儿至今无法忘怀。
她从旁得知如此娇小无辜的曲央颜已经不只一次被人绑架,甚至险些遭人凌虐。她能一次又一次地挺过来,她不曾怨怼,依旧保存着那份纯净,依旧能够朝她微笑,唤她一声“姐姐”……
自那一刻起,司澜儿心里便明白,她放不下这孩子,她想保护她。
从此,她心甘情愿地留下来,照顾她、保护她,当一名默默无闻的侍婢,只希望曲央颜不再受到伤害。
事隔多年,曲府当年的危机早已解除,家中的孩子分别长大成人,有了自保能力,曲央颜的安危亦不再受到威胁。司澜儿一度想过离开,但每当话到嘴边,都没有说出口。
这一次,曲央颜将要出嫁,从此她将由她的夫君照料和保护。
司澜儿想,也许,这是一个契机,离开的契机。
曲老爷似早有所察,他并非真想将司澜儿一辈子困在幼女身边,毕竟当年的借口,如今已经失去它的效力。如此司澜儿想,她早就能够离开,谁也困不住她。
他也知道自家幼女与司澜儿的感情非同一般,这些年来若不是有司澜儿在身边,颜儿也不可能如此平安地成长。
曲老爷一叹:“希望你不要怪老夫自私,这是老夫最后的请求。”
司澜儿抬头:“老爷,此话太见外了。有什么事你尽管吩咐,澜儿绝不推辞。”
听此一言,曲老爷宽心一笑:“颜儿即将嫁入上官家,她身边什么人都没有,唯你最贴心,老夫希望你能再陪她一年,至于一年之后,是去是留,尽随你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