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画舫上,云岚明显有种近乎劫后余生的庆幸感。
她连喝两大杯茶试图压惊,再一回头正好迎上白祁月专注的眼神,大概由于碧溪琼酿的后劲儿上来了吧,他那双狭长秀媚的眸子光影晶亮,笑意中带了三分醉意,美不胜收。
“云岚。”
“唔……在呢。”
“你为什么害怕见到清王?”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记得当初她随他去往白府的时候,与陌天清见面也颇为尴尬。
他刚才迁就她逃跑,可不代表事后不追问缘由。
云岚犹豫好久,终是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期期艾艾回答:“有段往事……”
他似笑非笑:“我不知道的往事?”
“真想瞒着你我还用得着这么费劲?”她乜他一眼,“是真正沐云岚的记忆,但也不能说和我没一点关系,毕竟我占据了人家的身体,不太好面对她原来的情郎。”
白祁月是玲珑心窍,很快便捋清了头绪,同时也大体明白了之前沐云岚久不承宠的原因:“看来,原来的沐才人是故意不愿让先帝宠幸的?”
“聪明,她想为清王守身如玉,可能是最后实在被逼急了吧,不得已投井自尽了。”云岚无奈指了指自己,“而我那时在另一个世界恰好经历了场大爆炸,阴差阳错变成了她。”
她能清晰体会出前世沐云岚心中的苦痛和不甘,所以才想替对方重新活一回,大约这也是上天的旨意,性格迥异的两个女人,冥冥之中拥有了共同的约定。
其中最重要的,就是不能去抢对方心爱的人啊。
白祁月静默无言,良久,伸臂把她搂在了胸前:“如此说来,我倒真应该感谢那个故去的沐家二小姐。”
“诶?什么?”
“若没有她的选择,我怎么能遇见现在的你呢?”
云岚低声笑了起来:“有理。”
“我曾经万万料不到,自己有一天会对宰相的女儿动了心。”
“我当年也没想过,自己能重生一次,还喜欢上了个权倾朝野的宦官。”
他环住她的力道更紧了些:“你嫌弃宦官?”
“切,我要嫌弃早嫌弃了,再说你不也没介意我嫁过人么!”
当她还是业内贼王之时,飞檐走壁纵横四海,几乎没有得不到的东西,彼时那么春风得意,却从未考虑过,有朝一日会爱上什么样的男人。
缘字难解,还记得小时候师父告诉过她,一旦被某个人的怀抱拴住,或许就意味着捆缚翅膀抛弃自由,心甘情愿一辈子都被对方所拥有了。
谁也不清楚那是福是祸,可偏偏是无法逃脱。
只要是她喜欢的,宦官又如何?
白祁月突然向前一步,不由分说推着她抵在了舱壁上,修长手指穿过如墨青丝,他倾身靠近,迎着她诧异的目光,阖目吻在她唇上。
触感微凉,唇齿间有清冽酒香蔓延开去,他温柔地攻城略地反复辗转,长长睫毛拂过她的脸颊,带来无可比拟的深情万种。
一切都发生得叫人措手不及。
云岚搭在他腰间的手指寸寸收紧,她微微喘息着,直至眸底泛起水雾,终是彻底融化在他肆意的温存里。
“白……白祁月……”
他抬起头,声音低沉:“我讲过,要你怎么唤我来着?”
脸上烫得厉害,她凝视着他一双足以倾倒众生的眼睛,罕见羞赧地移开了视线:“清翊。”
“露出这样的神情真是难得呢。”白祁月轻笑,“知道么?只有你唤我小字时,才会格外动听。”
“……千岁爷就是千岁爷,以前也是这么对女孩子甜言蜜语的嘛?”
“何苦这么问我,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还能不清楚?”
云岚笑盈盈抿唇瞧着他:“我是个贼,又不是法师,怎么看得清真正的你?”
他似是神色一滞,随即便有转瞬即逝的落寞微芒被遮掩在眸色深处:“你不信?能告诉你的我都会告诉你,云岚,没有人能比你更靠近真实的我了。”
没有人能比你更靠近真实的我。
这男人仿佛生来就有说情话的天赋,叫人不由自主地沉浸其中。
然而她还是相信的,不是逢场作戏,而是出于真心。
不为别的,就为那份自初遇即存在的默契。
“你呀,亏得还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呢,怎么经不起逗弄呢。”云岚动作轻巧反搂住他的脖子,嫣然一笑道,“我若真怀疑你,还至于走到今天这一步么?我不过是担心,将来如果自己真进了尧王府,你身边没人,再来了个比我还好的姑娘可怎么办?”
白祁月反常地沉默下来。
这确实是难以回答的问题,她侧头打量他半晌,不多时又如自我开解般叹了口气:“其实那也没关系,你若喜欢,和人家好了也无所谓,横竖我是你头一个女人,这是掺不了假的,我也知足了。”
她不是没有考虑过,自己是太妃,又被尧王相中,无论从哪方面讲,都不太可能名正言顺和白祁月在一起,俩人的感情恐怕这辈子都见不得光了。
可偏生就是自然而然地互相动了情,只因她本是个离经叛道的人,他也不肯拘泥于世俗观念的禁锢。
有些事情是无法控制的,即使将来注定要骑虎难下,至少现在还能彼此拥抱着,真真切切体会着对方的温暖。
她只需他心里永远都给自己留着位置,其他的,交给命运就好了。
“混账丫头,你当我是谁都能得到的么?”他惩罚性质地咬了一下她的嘴唇,“曾经沧海难为水的道理,纵然我不讲你也明白得很,人这一生若是碰到了最好的,将来无论是谁都难免成为将就,你叫我去哪里寻找沐云岚的赝品呢?”
云岚回手指着自己:“我本身就是赝品啊。”
“你在我心里,是唯一的真迹。”
她秀眉微挑,流氓心性复苏,削葱根般玉白的手指开始有意识顺着他的脖颈往下滑,直停在系着司礼监玉牌的腰带处:“被九千岁这么表白可真是折寿,怎么办,弄得哀家快把持不住了呢。”
他用力攥住她的手:“太妃娘娘莫要乱来,臣惶恐。”
“你惶恐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该说的都说了,莫非还存着顾忌不成?”她巧笑倩兮,朱砂痣在舱中烛光映衬下更添妩媚,谁知说出口的话着实没正经,“我听闻有些宦官净身不完全,后半生的幸福还有救,你是不是也……”
白祁月蹙眉拍开了她的手:“又胡闹!”
“喂,就许你调戏我,不许我反击么?”
他无可奈何地揉了揉她的头发,正欲再说些什么,却不料舱外蓦然传来船夫的声音。
“两位爷,对面游船上的公子有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