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细算来,沐云烟也的确已经有很久没得圣宠了,尤其是在染上时疫之后,即使身体康复,陌天尧也依旧有些嫌弃她忌讳她,几乎连棠梨宫的大门都不愿意进,上次她好容易鼓足勇气派人去请,却遭受他不耐烦恶言相向,那种挫败感与无力感,可想而知。
于是她对云岚的憎恶与日俱增,终于决心剑走偏锋,利用巫蛊之术除掉云岚。
云岚很鄙视对方这种迷信思想,须知作为一个现代的无神论者,她从来不相信这些旁门左道,当然,不相信不代表可以置之不理。
“我始终不能理解她的思维回路,一般的女人都这样吗?自己爱的男人不忠诚,就迁怒于其他的女人,却不肯去报复真正该报复的人,活该在深宫憋屈一辈子。”
霓裳在旁边给指甲染着蝴蝶兰的粉颜色,闻言不禁笑道:“她若是有此种觉悟,早就放弃对皇帝的念想了,哪里还至于庸人自扰?”
“巫蛊之术啊……”云岚若有所思地自语,“这在宫中可是明令禁止的,被查出来绝对没好事。”
“说白了就是找死。”
“那我们就配合她的愿望,积极主动一点把这件事揭露给皇帝吧,省得夜长梦多。”
霓裳道:“都听你的。”
正当两人好整以暇讨论着最妥善快捷的处理方法时,抬头见小五进殿,很谨慎地回禀道:“主子,有人求见。”
“谁?”
“奴才也不认识,只说自己必须要见到主子您,还说主子一定也很高兴见到他。”
“……”云岚自打进宫后还没遇上过此等稀奇事,当即下巴微抬示意道,“把人带进来吧。”
片刻,只见一名身着黑衣的男人走了进来,躬身朝她行了一礼,声音低沉微哑,极有磁性。
“参见明妃娘娘。”
“免礼吧,把帽子摘了叫本宫瞧瞧。”
那人依言掀开宽大兜帽,露出一张年轻俊俏的脸,眼神淡然,书卷气十足,着实和这身打扮不太相配。
云岚确信自己没见过这人,可他身上又偏偏有种很熟悉的气息,让她感觉对方是友非敌,可以信任。
她的第六感一向很准。
“叫什么名字?”
“回娘娘的话,草民姓黎,单名一个初字。”
“黎初?好名字。”她笑道,“本宫想你突然造访长宁宫,一定不是单纯为了自我引荐吧?”
黎初略一颔首,语气平静:“不敢欺瞒娘娘,草民乃一介术士,颇通巫蛊以及阴阳之术,此前一直在帝都谋生。”
旁边的霓裳闻言有些吃惊,犹豫半晌忍不住开口问道:“莫非是青云楼的主人?”
“正是,但不晓得昭仪是如何得知的?”
“你别急着问这个,先说说自己为什么到这里来吧。”
云岚越发感觉不寻常了,她将疑惑的情绪尽数收敛,只顺着霓裳的意思接下去:“本宫也想知道,青云楼最近是否接到了宫中其他妃嫔的委托?”
黎初从容回答:“娘娘可是指棠梨宫的主人慧妃?”
“……你这么问,就相当于承认了?”
“若非接到了慧妃的委托,草民也断不会前来求见娘娘。”
言下之意,他正是为此事而来。
云岚发现有时人生的意外太多,直教人措手不及,譬如她刚刚还在琢磨着怎么整治沐云烟,下一秒黎初就主动找上门来,成为了现成的线索。
“慧妃既然叫你去,你就该一心一意接受她的委托,哪里有中途反悔的道理,难道是因为她开出的价钱让你觉得不满意?”
黎初虽然生得一表人才,遗憾的是却有张面瘫脸,没有笑容也没有多余的表情,永远看起来都是副波澜不惊的平淡模样:“如果慧妃委托的是另外的事情,或许现在草民已经将其办妥了,但是……”
“但是因为她委托的是关于我的内容,所以你拒绝了?”
“不,草民答应了。”
“……”
黎初坦然道:“草民觉得,将计就计会更加符合娘娘的风格。”
云岚忍不住横了他一眼:“初次见面为什么摆出一副很了解本宫的模样?江湖术士都是你这处事习惯?”
“恕草民直言,这和身份无关,只和立场有关。”
“这么说来你的确是站在本宫这一边的?总得有个原因吧。”
黎初不闪不避地注视着她:“相信娘娘对明镜阁一定不陌生。”
云岚刚喝进去的茶水差点一口喷出来:“……别告诉本宫你跟唐镜有关系!”
“娘娘果真冰雪聪明,阁主唐镜乃是草民挚友。”
被对方如此一本正经的夸奖可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情,云岚尴尬地放下茶杯,转头斜着眼睛瞥向霓裳:“你是不是刚才就猜出来了?”
“喏,我也不能完全确定,所以要听他讲下去。”霓裳如是道,“青云楼和明镜阁是盟友关系,阁主以前提起过,不过青云楼的楼主只有阁主才认识,我们都没见过。”
黎初镇定看向她:“难道滟昭仪也和明镜阁有交情?”
“岂止是有交情,我就是明镜阁的人。”霓裳回答得很干脆,“阁主经常和我们提起你,只是今日才算见到真容。”
“敢问他平日里是怎么评价草民的?”
霓裳下意识顿了顿,脸上忽然便显现出几分促狭笑意:“说你是天字第一号面瘫脸,没情调为人无聊,半分也没有江湖术士的智慧和心计,活该生意不好。”
“……”黎初看起来颇为无语,却仍是淡定回应,“草民也同样认为他平白顶着杀手头衔很是亏心,成天只知流连风月扮演痴情浪子的角色,最终还不幸的一无所获。”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能不能别再用草民自称?”云岚无奈道,“我现在相信你是自己人了,所以大家友善相处就好,繁琐的礼节能省则省,免得我还要端着架子,你也不必在乎那些规矩。”于是江湖习气又开始渐露端倪。
黎初低声道:“明妃娘娘果然很像江湖人。”
“她本来就是江湖人。”霓裳道,“能从盗贼转型成为后宫妃嫔,她也算史上第一例了。”
云岚乜她一眼:“彼此彼此,须知你也是第一个杀手变昭仪的先例。”
霓裳只装作没听见,复又将目光投向黎初:“不过楼主方才有一句话还是讲错了,我们阁主是痴情浪子没错,可要说他惯于流连风月那实属冤枉,毕竟他活了二十多年也只爱过一个女人而已。”
黎初道:“此言有理,他曾亲口对我坦白过,自己深爱的那个女人有着百里挑一的勇气和魄力,看似**不羁实则重情重义,今日一见,当真所言非虚。”
云岚随手斟了杯茶递给他,认真严肃地回答:“最讨厌别人这么夸我,咱俩初次见面何必如此客套,你才看了我几眼,对我了解多少,怎么就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呢?”
“娘娘忘记了,我是术士,能读懂人的眼睛。”
“其实在此之前,我一直觉得所谓术士就是算命的骗子。”
霓裳好气又好笑推了她一下:“别胡扯,青云楼的楼主是不一样的,否则阁主也不会将他视为知交好友了。”
“唐镜还把欧阳浔当作好友呢,结果那个死傲娇真是一点好印象也没给我留下,当然,话虽如此,我还是很感激他送给了我雪色的。”
黎初轻啜一口茶水,又对霓裳搬来椅子让自己坐的行为礼貌表示感谢,这才不疾不徐地开口道:“欧阳浔就不要提了吧,他或许一辈子都是那种样子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只有唐镜能制得住他。”
“……那你呢?”
“我属于暗箱操作,大部分时候欧阳浔都不知道那些事是我做的,譬如让他驯养的野兽们集体害病或是精神出现问题之类。”
云岚简直要扶额慨叹,看看唐镜这都是些什么朋友,傲娇帝的奇怪属性就不提了,面瘫党还同时兼有腹黑潜质,无疑是不靠谱三人组啊!
“好吧我们暂时不提这些乱七八糟了,请黎楼主说明一下来意吧,沐云烟到底想做什么,你又是怎么施展缓兵之计的?”
黎初答得理所当然:“她叫我利用巫蛊之术诅咒娘娘和滟昭仪,令二位容貌俱损,夜夜被梦魇缠绕,直至命不久矣。”
云岚和霓裳对沐云烟的此种愿望表示习以为常,毕竟这才是沐云烟的风格,因此两人都很镇静:“然后呢,你说什么了?”
“我按照她的意思扎了巫蛊草人,写上了你们的生辰八字。”
二女:“……”
“我能算出来别人的生辰八字,请不要怀疑,不过刻上去的是错误的。”
“那我俩还真得感谢你啊。”
“请放心,巫蛊之术虽然存在,但我并没有使其生效,就等着娘娘做决断了。”
云岚和霓裳对视一眼,那一瞬间两人均在对方眼中看出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既然如此,事情就简单得很了啊。”
“多谢黎楼主。”云岚微笑道,“慧妃有了行动,本宫自然也不能坐视不理,接下来就请楼主暂去明镜阁避避风头吧,本宫担心陛下日后发现真相后会迁怒于青云楼。”
黎初爽快应下:“青云楼也无非是个临时居所罢了,大不了我叫唐镜出一笔安家费,反正是娘娘的事情,他必定乐意得很。”
“……”
云岚发现和这男人沟通需要一定的心理承受能力,因为实在不晓得他会在什么时候突然来一发吐槽或者高能预警。
不过这也不是最重要的事情,重要的是她留了沐云烟那么久,此刻终于有除掉对方的绝佳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