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姑从外头进来,忽然听到殿中有动静,立即奔进了殿。书房那头传来一阵书籍落地的声音。
云姑神色一凛,来到书房,但见采环正紧张地捡着地上的书本。这会儿见到云姑,便抬起头来:“云……云姑……”
“采环,你在这儿做什么?”云姑皱眉,承云殿是秦无衣的寝殿,就连承云殿的丫头也是要二品以上才能进来,而秦无衣的书房,更是只有一品丫头才能进。就连打扫工作,也都是小琴几个亲自做的。
采环一个别的殿的丫头,跑到这里来鬼鬼祟祟的,做什么?
“我……我就是……”采环才想要解释,外头传来小琴的声音:“采环!”
采环赶紧像见到救命稻草似的对云姑道:“云姑,这小琴叫我呢,我马上出去……”
“站住!”云姑一声厉喝,锐利的眼神扫过采环的袖口,那里露出一小截褐黄色的纸,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是秦无衣特意用来画制地图的纸,“你袖子里什么东西?”
近日秦无衣和黎湛成天家不在承云殿,似乎都是外出同秦羽商量什么机密之事去了。秦无衣和黎湛回来也都是各自忙着写写画画,似乎真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这个关头,采环跑过来,难不成真有什么阴谋?
采环忙面上堆着笑,将那褐黄色往袖子一头一塞:“哦,没什么,这不过是我的一方手帕。绣得不好,云姑您还是不要看了……”
“手帕?”云姑冷笑,“我怎么不知道手帕还有用纸做的?你是觉得云姑我在女工上不如你,还是你觉得我的脑子不如你?”
采环心里暗暗心惊。这么多年了,甚至在秦泱的时候,她都没有发现云姑竟然是个这么厉害的角色,如今抓到了她的把柄,就连装也不屑于在她面前装了。
什么眼观鼻鼻观心,全都是骗人的把戏。
采环当即也冷下脸来:“怎么?难道云姑还想要搜我的身么?我好歹也是秦才人的贴身丫头,您就不怕得罪秦才人么?”
“哪个秦才人?”清凌凌一嗓子响,把个采环吓得差点跪下。
这一声爽朗而不透任何威胁的话语,用那满带磁性的嗓音发出来,却无端地透着一丝威严。那是属于黎湛,属于大王的声音。
而事实上采环也这么跪了,当即连头都不敢抬:“奴婢参见大王!”
“本王在问你话,究竟哪个秦才人借你的胆子,你竟跑到无衣的书房里来?”黎湛一双冷眸紧紧地盯住采环的脑袋,但见其已然微微发抖。
这时头顶上又响起另一个声音,更是将她直接打入了地狱:“进了我书房原没什么,只是不该,悄悄取了东西……”
秦无衣绕到采环身后,弯腰捡起一本天黎的地理志,顺手将采环袖子里的地图一抽,眼中闪过一抹寒意——若是普通的地图还好。这地图上标识的可是几颗夜明珠的下落。
这东西,可不是谁都能看见的。
采环浑身一惊,抬眼便看见秦无衣清凌凌的眸子。秦无衣举着手里的地图:“这东西你看过了?”
采环心里颤得厉害:“没……没有……”她的心里有一种恨不祥的预感,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了秦绿萝的死。
“如此看来,你是看过了,”秦无衣有些懒懒地,将那地图一点点折叠好,“既如此,你也便留不得了。”
“淑嫔娘娘,饶命啊,采环下回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采环忙跪向秦无衣,不停地磕头,“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只是碰巧,碰巧……”
“碰巧进了我的书房,碰巧拿了我不该拿的东西,”秦无衣将那地图塞到自己袖子里,继而懒懒地俯视地上的采环,“若是如此,我也只好碰巧把你,灭口了……”
“小伍!”
“淑嫔娘娘!”采环记得眼泪都下来,一把抓住秦无衣的裙摆,被秦无衣抖开,“淑嫔娘娘,您可不能这么狠心呐,奴婢就算是拿了您的东西,您也不能就这么处死奴婢……”
“小伍,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拖出去!”秦无衣看向一边的小伍,不管采环如何求情,都不肯饶她。
这等硬手段,就连采蘩几个丫头都看得傻了。就算采环是来偷东西的,也罪不至死。
小伍领命,朝两个小太监使了眼色,采环立即被拖走。
“大王!”采环立即看向黎湛,“大王您饶命啊!您不能这么见死不救!”
秦无衣冷笑,抱根救命稻草也要看对人。向黎湛求情,只怕会适得其反。果然,黎湛面色愈冷,只对那求饶声置若未闻。
采环见黎湛不理,这会儿看见了小琴,忙紧着喊道;“小琴!小琴你不能见死不救,咱们好歹都是从秦泱过来的,你是秦淑嫔的贴身丫头,快替我向秦淑嫔娘娘求个情啊……”
小琴才看向秦无衣,就被秦无衣少有对着她的冷眼逼视了回来。
这时候外头匆匆忙忙进来秦莺儿,身后还跟着通风报信的小丫头金桂。秦莺儿满面慌张,来到殿前要进,被采蘩等一把拦住:“秦才人,这是秦淑嫔的寝殿,若无通报,是进不得的。”
“淑嫔娘娘,无衣姐姐,采环是我的丫头,她做错了什么事情,您竟要杀了她?”秦莺儿心头一急,便在门口喊道。采环是她从秦泱带过来的丫头之一,和金桂一样是她的贴身丫头。如果没有了采环,她这后宫的日子,往后还怎么过?
秦无衣示意将秦莺儿请进来。
秦莺儿这消息也太灵通了,才说要处置采环,这后头秦莺儿就跟着来了。这只能说明一点,今日的事情,和秦莺儿脱不了干系。
“说吧,你让采环到底干嘛来了?”秦无衣喝着茶,分外悠闲,然那双眸子却清凌凌地往秦莺儿身上一瞥,这让秦莺儿想起还在秦泱的时候,秦泱王要选陪嫁一事,自己同秦无衣套近乎的时候,秦无衣也是这样的眼神。
那眼神轻飘飘的,好像在看着你,却又好像不在看你。可是你心里却觉得似乎整个人都被看光了。
在这一刻她忽然有些后悔。她就不该听到秦无衣要处置采环就冲动地冲过来。原来不仅秦无衣在这儿,就连大王都在。
如果黎湛在,秦无衣处置人他并没有异议,那就说明这件事大王也是首肯的。
她敢和秦无衣斗,但她不敢和大王斗啊。
现在秦无衣这般问她,想来是看出些端倪来了。可现在她既然来了,就得顺着这条路走下去。
想到这儿,秦莺儿抬眼看向秦无衣:“若是我说了,无衣姐姐,你会不会放了采环?”
“这得看你的错大,还是她的错大。”秦无衣心里却有算计。秦莺儿和采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这不假。但她这地图和夜明珠的事情,秦莺儿却未必知道。
如果只是采环一人不小心看了,处置了采环自然也就罢了。如果连秦莺儿都知道这件事,那么连秦莺儿也一并留不得了。
秦莺儿跪在地上,偷偷拿眼神看了看黎湛。但见黎湛身上也懒懒的,却并不在看她,只敛眸刮着茶水上的浮沫儿,不多时喝上一口。
那玉润般的色泽现在黎湛的肌肤上,天光将他那俊朗的五官描摹得越发立体而英气逼人。可他的身上,偏偏有着一股子清雅淡然的味道,更加让你摸不透他的性子。
他在人前说话很少,也很少笑,有野只是如薄如削的嘴角轻轻一勾,那笑意从来不到达眼底。
而此刻,他竟连个眼神都不给……
秦无衣见秦莺儿不回话,一个劲儿偷瞄黎湛,便将茶盏一放:“怎么,秦才人还是想不起来,自己到底让采环干什么来了吗?”
黎湛忽地抬眼,眼神清厉如刀割在秦莺儿脸上,惊得秦莺儿忙低下头去,一狠心道:“我……臣妾并没有让采环来做什么。是采环这丫头想要邀功。说是馥太后的寿宴上各宫嫔妃都会送东西,若是谁送得最好,便能最得脸……”
“说重点。”秦无衣皱眉。真是凡是同南楚扯上写关系的人,说话都喜欢这么弯弯绕绕的么?听着都费劲。
“所以采环打听到无衣姐姐要送的是一幅画,便想要毁了这幅画,让无衣姐姐在寿宴上出丑……”秦莺儿实情半真半假地说了。
黎湛因为这一句“送的是一幅画”,面上便有些惊讶。但听得“让无衣姐姐在寿宴上出丑”,便将茶盏猛地磕在桌面上,龙眸散发出来的威严,压得秦莺儿一时间喘不过气来。
“如此说来,她要破坏的,便是馥太后的寿宴了!”黎湛的语气凌厉,扬声对外,“小伍,杖毙!”
采环在外头,本以为秦莺儿能救自己,谁知道秦莺儿竟然将自己往火坑里推,顿时一着急:“秦才人,您可不能这么对奴婢啊,奴婢可是受了您的指使才这么干的啊!大王,您不能因为没有发生的事情责罚奴婢,奴婢这不还没做成么?”
秦无衣扬扬眉,只觉得这一对主仆实在是有些够蠢。这等事情,能然她做成么?
现在倒也是明了了。秦莺儿原不知道她手里这个地图的事,只是想要毁了她送给馥太后的那幅画。那现在就好办多了。
“莺儿妹妹既不知情,那便算了。只是这丫头胆子却滔天了去,打死了,妹妹不会怪我吧?”秦无衣看向秦莺儿,秦莺儿虽一时冲动想要保住采环,但到底还是没这个恒心,危及自己的利益便有些退缩。
但好在一开始秦莺儿还是出现了的。如今以这种方式了结采环的生命,也保住了夜明珠的秘密,还让秦莺儿无话可说,可以算是最圆满的处理办法。
果然秦莺儿一个颓然瘫坐地上,摇了摇头。
“只是你不该纵容下人到承云殿胡作非为!”黎湛这头却还记挂着秦无衣的安危,“秦才人,即日起降为宫女,调往彩衣坊,带走!”
“大王!”秦莺儿心头一惊,很想要给自己辩驳。然她才上前两步,早被人一把拖了出去。
“大王,今日的事情都是采环一个人干的,不是臣妾唆使的啊,臣妾事先并不知情……”
然拖走秦莺儿的下人一个手快便赏了她一个耳光:“放肆,如今你只是个彩衣女,对着大王讲话,如何称得了臣妾?”
“秦无衣,我可是你妹妹!”秦莺儿一着急,什么话都喊了出来。她和秦无衣同样是秦泱的庶出公主,为何秦无衣能在高位上风生水起地坐着,而她却要连大王的一根手指头没碰着就要送往彩衣坊?
这不公平!
秦无衣轻笑,没有回话。
若是按照唆使宫女擅闯承云殿偷盗物品,唆使宫女毁坏秦淑嫔寿礼,和破坏馥太后寿宴几条罪论处,秦莺儿的下场,只怕不比采环的差。秦莺儿当真以为她和黎湛都是傻子么?
现下只是贬为宫女,已经很便宜她了。
而黎湛之所以不下狠手,也正是顾忌到这是她的妹妹。既是她的妹妹,就更不可同她共侍一夫。且秦莺儿向来对女工一块颇有研究,否则在秦泱的时候便不会一眼就看出那件太后皇祖母拿出来的鲛服,还有模有样地给大家说明了。
所以秦无衣感念这些,看着黎湛,轻笑:“谢谢。”
黎湛亦勾着嘴角:“同我,你还客气什么?我可是你的夫君,自然要想着你。只是今日你这杀鸡儆猴的法子,向来又要给你的名声添上一笔墨了。”
“别说我了,”秦无衣心里是甜的,看着黎湛俊朗得人神共愤的脸,“你这个帝王,自打登基以来,全都是歌功颂德的赞扬话听着。自从有了我,你都快成昏君了。为我杀了应雪儿得罪了北漠王,还为我将秦绿萝这个王后给废了……”
“这有什么,”黎湛却对那些东西嗤之以鼻,“那些也本来就不是我的女人,只不过是政治上联姻的工具罢了。你是知道的。黎湛这一生一世,可就只有你一个女人了,如果还不珍惜,被别的男人抢走了,我可怎么办?”
秦无衣轻笑:“有别的男人么?我怎么没看见?”
黎湛如潋的目光轻轻一动:“这么说,只要有我,全天下的男人都不是男人了?”
“你这话可逻辑不对,什么叫全天下的男人都不是男人?若他们是男人,怎么又不是男人了?如果全天下的男人也包括你,这句话又怎么解释?”秦无衣忽然心情甚好,开始和黎湛掰扯起些有的没的。
黎湛眸光一黯:“你这话是在说我不男人么?”
“我可没这么说,这可冤枉我了,”秦无衣心头一惊,晓得这是个陷阱,可不能再往下跳了,否则她这只纯良的小白兔又该被吃干抹净的了,遂道,“那采环是不是战北冽的人?”
黎湛便果然收了玩笑的心思,摇摇头:“现在还不太确定。但这不重要了,她不都已经死了么?”
秦无衣却摇摇头:“不,你可记得上回杖毙的雪雁?”
“你是说……”黎湛这也才想起来上回雪雁用的是鸟语同秦绿萝通风报信,当日秦绿萝来得也相当火速。
“火影!”黎湛扬声叫道。
一道暗色身影落在殿中,对着黎湛单膝跪地。是隐卫火影。但他此刻心里有些战战兢兢。跟在大王身边就是一个伴君如伴虎的过程,现在大王身边有了秦淑嫔,这情绪越发变得反复无常,他可得小心着些。
“你可见采环死前有什么异动?”黎湛冷眸睨着地上的火影。这家伙上回害得他和无衣没亲热成,这账他还记着呢。
火影感觉到头顶逼过来的寒凉,忙将头又低了下去:“启禀主上,并无什么异动。”
“你确定没有什么异动?”黎湛的目光愈发寒凉,“就没见过什么鸟飞过头顶?”
“这……”那头秦无衣忍笑忍得辛苦,这头火影更加着急,只差抓耳挠腮了。如今隐卫的工作都这么难了不成?看人还不够,还要注意添上有什么鸟飞过?
这是怎么算?
秦无衣那头见火影实在是为难得紧,挥挥手:“算了,你下去吧。”
火影看向黎湛,黎湛眼神示意,他赶紧一溜烟儿跑没影了。这件事也是不能和兄弟们说的,他这个隐卫,上回是用来赶马车,上上回用来拿冰块,现在竟然要他去数鸟……
果然当初隐卫头子同他说的话是很对的,大王的身边不好待啊。怪不得师兄弟们全都躲着,也只有他……兴奋地直往前头蹿。现在知道苦了……
回去还得在师兄弟门前装体面,唉……
“小黑雀,出来吧!”秦无衣对着虚空喊着。然喊了半天也不见人影,倒把梁上的寅生给喊了出来。
但见他从上头倒悬下来,双脚勾梁,双手抱胸地看着秦无衣:“它不在,玩去了。”
“玩?”秦无衣有些哭笑不得,“我需要它的时候它竟然在玩?你知道它去哪儿了不?”
“泡妞!”寅生甩完这两个字,立即消失在梁上,徒留秦无衣一脸惊愕:“你这话是从哪儿学的?我的小黑雀泡什么妞去了?”
那头黎湛却忍笑忍得不行,佯装拿起一卷书册看着。然那不停抽动的嘴角却暴露了他的心情。
近来他发现自己的某白同秦无衣的小黑雀感情越来越好,一回寅生要找小白帮个忙,结果找不到,便问他,他随口便说了句:“泡妞!”
结果寅生找小白的时候,那两只正在亲热而痛快地玩耍着。从此以后,寅生只要见小白和小黑雀在一起,那就以为人家是在“泡妞”,更分不清楚究竟谁泡谁,这个词究竟是什么含义。
“好啊,原来是你黎湛……”秦无衣见黎湛笑得诡异,一把扯下他的书,“寅生还是个孩子啊,你怎么教他这么个词?你别把他给教坏了!”
“可当初这次是你教我的,我也是个孩子。”黎湛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秦无衣顿时只觉得脑门上一道道黑线滑下,丫的,这货这么大只要还是个孩子,别人还怎么活?
梁上的寅生又倒挂了下来,对着黎湛和秦无衣喊道:“泡妞!”
而后嘴角闪过一丝偷笑,一溜烟儿跑得没影。
秦无衣头上冷汗更甚,黎湛这头笑得更加肆无忌惮了。
*
这日便是馥太后的生辰宴,馥太后果然宴请了许多年轻的公子哥儿,自然连秦羽和北漠王的侄子应焱都请了来。而北漠王自然又趁着这大好机会进了宫。
他的侄女应雪儿,可不能就这么白死。上回刺杀不成,今日这么大的场面,若是趁乱来上一剑,也是够本的。听说他的侄女便是馥太后给打入冷宫的,被左爰这头的人传旨赐死,这些仇,一个一个得报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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