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的是谁,不准再靠近,再靠近就放箭了。”还泪一抬头,看见城墙上一个士兵手持弓箭,而箭头指着她。但是在看清城下只是一个衣衫褴褛的女孩子的时候明显松了一口气。看着还泪俏生生得看着他,他也不好意思得放下弓箭。
“小丫头怎么从外面来?你家大人呢?”一个穿得很像康人的女孩子(还泪的那身衣服已经看不出什么东西了)从胡国的方向走来的确很奇怪,守卫的小心点也正常。
“我是从北谣屠城中逃出来的,请兵大哥开一下门。”还泪是声音沙哑,发现抬着脖子和人家讲话真的很累。这几天的逃亡都没能真正得睡上一觉,看到青崖关她只想随地躺下来,抛去所有顾虑好好睡上一睡。
一听是北谣的幸存者那大兵马上往里面喊了一声,过了几十秒门开了。还泪进门后看到另一个大兵把门关上,她就一屁股坐在地上,头靠着城门就不再挪一下,把旁边的几个大兵唬了一跳。“这里有担架吧,麻烦你们抬抬我,我真的没力气走路了。”几位大兵看她这衰样也不像有假就去旁边找了一副担架再抽出四个人往中军大营抬去。
路上不是只有她那副担架,因为刚刚结束一场战役,伤者和死者都被从战场上运了回来,他们走在路上也不觉得突兀。还泪扭着脖子看从旁边掠过的人,生与死在这里就是一个简单的问题。看着天空,似乎闻到死神的味道,还泪的眼里蒙上一层雾气,为生者祈祷,为死者默哀。
还泪不经意转头看向旁边的担架,她的瞳孔猛然缩了下,急着翻身下担架,因为虚弱双腿不能支持这突然的力量而摔倒在地。旁边抬担架的人看她摔倒也停了下来。还泪用力爬起来,冲到那担架旁。担架上的人盔甲上有数不清的凹痕,应该是被许多不同种类的武器击打过。左肩已经完全粉碎,盔甲外面的肌肤也是伤痕累累,这些伤有新也有旧,但都是近期的。,因为旧一点的伤口有几个还包扎着。抬担架的人都用充满敬畏的眼光看着这个已经失去生命的勇士。在这么多伤的情况下还上战场杀敌,导致最后的身死,这样的将士绝对不会辜负勇士的称谓。还泪看了那人许久,用那颤抖着,沾满尘土的手抚着担架上人带血的头发。她俯下身子,在那已经冰凉的额头上印了一个吻。是李默,是那个笑起来很腼腆的李默、是那个出征的时候对他新婚的妻子唱《血染的风采》的李默、是那个很幸福的李默。但是现在他的幸福已经凝固在一片鲜红的血中,他那个长的很甜美的妻子再也看不到他腼腆的笑容。老天爷总喜欢夺走我们身边珍贵的东西,以提醒我们已经得到了很多。可是有些东西是生命里无法取代的,被拿走之后人们会把心留一小块,作为永远的祭奠。
还泪接过其中一个抬担架军士肩膀上的担子,那人看还泪的表情动作猜测她该是死者的亲人或爱人。心里叹息了一声,生离死别看得太多,说不定哪一天自己也会成为冰冷的尸体,不知道那时候有没有一个爱自己的人在身边。
还泪的脚步很重很重,她仿佛在用一生的力量去某一件重要的事情。其实在未到青崖关的时候她的体力就已经油尽灯枯了,是非凡的意志力和信念支撑她坚持下来。现在,她每一步都走得极为艰难。双腿因为透支和肩膀上的重量而微微发抖着,但是她努力把每一步都踩得稳稳的,因为肩膀上担着的不仅仅是一个为国捐躯的士兵。肩膀上担着的是她的战友、她的朋友,还有的是那份属于远征军的荣耀。
她走着走着,在青石路留下咚咚的声音。风吹过,吹起那件看不清原本颜色的长衣。那双眼睛的悲伤越来越浓,没有一滴泪流出来,空灵而寂静,但看到的人都知道那是化不开的悲凉。她稍稍仰起头,看着无情的苍天,扬起一个不是笑容的笑容,如此苍凉、如此骄傲、如此倔强又如此张扬。或者就是这个时候,康国的国运开始改变,从一个富裕却不强大的国家走向一个军事强国,而这一切起始于一个古怪的笑容。也正是这个时候,远征军开始谱写他们不朽的传奇。
他们来到一个大的停尸场,一眼望过去大概有两三千残缺不全的尸体。还泪心里一惊,几眼找过去,竟然发现一小块地方好几具特质的铠甲。重重吸一口气,这种铠甲是她亲自设计,请铁匠大师打造的铠甲,这世界上一共只有一千零一套。前面两个士兵领着头,把李默带到那一小块地方轻轻放下,然后用注目礼看着眼前穿着同样铠甲阵亡战士的尸体。
那个是瘦猴,那个是黑皮,还有这个是红脸张·····还泪轻轻眨了下眼,睫毛合上的瞬间似乎听到左胸口一种东西正在破碎的声音。白云死时深切体味到的痛苦徒然得从胸口蔓延开来,到指尖都痛起来才方休。还泪踉跄冲上前几步,跪在八十三个远征军将士的尸身面前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可心脏的痛苦却越演越烈,好似全身的细胞都在激烈的战争。她脸色越来越青,本身就已经体力不支的身体终于倒下了,耳边似乎传来喊声,有许多人叫她“头”但是还泪好累、好痛,意识也渐渐消失。
只有远征军会这样叫她,这个称呼是她极力要求的,“头”会给她一种很亲切的感觉,比起“校尉”“将军”这种敬畏却疏离的称谓更让她听得舒坦。远征军先开始当然觉得奇奇怪怪的,到后来叫着叫着也顺了,更觉得这样叫舒服。“头”和“校尉”的差别就像“领头人”和“领导人”的差别,细细体味就是两种不同的感觉。
叫还泪的是费扬名,他刚刚从战场上下来,来这里祭奠战友。他左手多了一道十公分上的伤口,血还没有完全止住。还泪还泪过来后看到地上的铠甲脑子就炸了,没在意旁边的他。当他看见抬李默过来的有一个女子的时候就在意着还泪。可他压根就没见过还泪女装时候的样子,现在灰头土脸的还泪就更加不认识了。再看到女孩儿悲伤的跪在远征军面前的时候猛然想到了什么,看着那女孩倒下去就颤着声音喊了声“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