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灯时分,僖嫔香汤沐浴,身披羽毛衣由小禄子背着送进了昭仁殿,梦白站在门外,低眉顺眼,一脸平和,直到一道探究的视线打在她脸上才抬起了头,低缓的开口“见过僖嫔娘娘。”梦白退开一俯,朝僖嫔行了个礼。
“苏姑娘客气了,僖嫔可担不起苏姑娘这个礼!”僖嫔倚在小禄子背上,不冷不热的回道,这会儿却仍旧没有离开的意思,上下打量着梦白“几日不见,姑娘似乎更加漂亮了。”
梦白浅浅接口“娘娘说笑了。”
僖嫔也不再说话,意味不明的笑了声,便对着小禄子说道“走吧!”便再也不看她。
梦白微微皱眉,民间都传仁孝皇后恭良谦和,她的亲生妹妹与她却大相径庭,表现的如此盛气凌人。
心里想着,小禄子已经走了出来,复杂的望了眼梦白,才说道“姑娘要小心了。”
梦白疑虑的抬头看他,小禄子缓缓道“皇上叫姑娘进去侍候。”
什么?叫……叫她去侍候吗?
梦白咬紧牙关,露出个浅笑,也不再接话,转身闷头走了进去。
昭仁殿内,僖嫔正在侍候皇上入浴,四下寂静,梦白快步朝浴池走近。
朦胧氤氲的水雾,衣衫单薄的两人,暧昧奇怪的气氛,梦白从未碰到这样的情况,不禁心跳加速,面颊绯红,低着头慢慢靠了过去,离的远远的便行了个礼“奴婢参见皇上,僖嫔娘娘。”
听到她的声音,皇上原本放松的身体不禁绷紧,全身的汗毛孔都在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表面上却头也不回,只是淡淡的“嗯”了声,转头立刻便对着僖嫔调笑道“朕一人洗多无趣?爱妃为何不下来?”
皇上突来的改变让僖嫔察觉到异状,心中有些怨恨,但那却不是她能管得了的,当下也只能配合着娇嗔道“皇上,臣妾不要,臣妾是洗好了才来的。”
“竟然如此,那爱妃再洗一次又有何妨?”说罢便不顾僖嫔的假意推脱将她拉下水。
“哎呀!”僖嫔惊呼,顺势贴在皇上身上“皇上把臣妾吓坏了。”
两人把梦白当空气,径自打情骂俏,梦白站在原地,面容平静的叫人看不出任何情绪,心中却在天人交战,强力给自己催眠,这是正确的!没错!这样才是对的!
这么想着,心里似乎真的平静了些,却被僖嫔的一声娇吟尽数打破“呀!皇上,您弄痛臣妾了。”
娇滴滴的声音,梦白茫然的抬头一瞧,原来是皇上吻上了僖嫔的肩胛。而僖嫔媚眼如丝,欲迎还拒的姿态更是十足的诱惑。
梦白突然就狂躁起来,再也呆不下去,蹙着眉未及通报便要往外走,却被皇上一声喝住“站住!你要上哪去?”这个时候,她还在想着要去见那个人吗?她不是该表现的愤怒,大吼大叫?
“我……奴婢……”梦白僵在原地,真正的原因?这叫她怎么说的出口?
定了定神,才波澜不惊的开口“奴婢只是想去为皇上和娘娘取来干净的浴衣,以便皇上和娘娘能及时换下,请问皇上是不愿意奴婢将浴衣拿来吗?”即便努力的控制情绪,出口的话中依然充满挑衅,眼睛也不自觉喷火的直直注视着皇上。梦白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现在这个样子与她以往极力塑造的形像有多么不符。
皇上也没有注意到梦白的异常,虽然他一直在寻找着这种蛛丝马迹,一句话,倒把皇上问的下不来台,干咳数声,却也不再说话,算是默认了。
拿来浴衣,梦白再不敢胡思乱想,专心致志的侍候着,眼前两人越来越无法控制的互动,也只权当自己看不见。心中平静,眼神也不乱瞟,事情就做得顺手,却因为过份专注做事,而忽略了皇上那张越来越暗沉的脸。
她竟然,是一点也不介意吗?胸中狂怒,却又不能发泄,动作便愈加火热。
“出去!”皇上倚在床前,头也未抬,简短的说道。
“是!”梦白如释重负,行过礼便迫不及待的往外走去。
“不准离开,就在外面候着。”终究是不愿她这么惬意,皇上又残忍的补充道。
梦白背脊一僵,未发一语,脚步未停的跨了出去。
好冷!
梦白一个人站在昭仁殿外,双手抱着小禄子离开时递给她的暖壶,仍是止不住牙齿打颤,她本就穿的不多,现在夜色已深,皇上又故意刁难,不许她离开,而且只留她一人在这守夜。
殿内的灯尚未熄灭,开年第一夜,却是僖嫔承受龙恩,想必今晚有很多人要睡不着了,殿内的动静有些大,细细琐琐的尚能入耳,梦白早已听得麻木,心中空落落只觉被挖去一块。身上的冷,怎么也比不上心里的痛。不是不爱吗?不是早已连根拔除了吗?为什么心还会痛?苏梦白你在别扭什么?
哈着气,搓着手,梦白望着面前宏伟华丽的宫殿,夜色中毫无掩饰的那张哀怨的脸,千万一定绝对不能陷进去!心里暗暗发誓。
其实早已沉沦,不是吗?
又折腾了大半夜,殿内终于渐渐消停,梦白早已头痛欲裂,冷的直打哆嗦,暖壶中的水早已冷却,就在梦白以为苦刑终于结束时,殿内的灯却熄了,却是皇上和僖嫔已经睡下。
哆哆嗦嗦的掏出怀中小册子,梦白详细记下了僖嫔娘娘被宠幸的年、月、日、时,这本是敬事房太监的事,这会儿却被派到了她头上。思及此不禁苦笑,只要皇上愿意,又有什么是不可以的?
又过了一会儿,梦白脚步蹒跚的走到殿门前,朝里低低喊道“僖嫔娘娘!”
“……”殿内无反应,想是乏及睡沉了。
僖嫔不会是想在这过夜吧?这可不行!
“僖嫔娘娘!”不死心的,梦白又朝里叫了声。
“嗯!”殿内传来僖嫔低低的声音,却是翻了个身又睡了过去。
“僖……”
“退下!”尚未完全叫出口,皇上的呲声便传了出来,也没听是谁,只是酣梦被扰,心情十分不爽。
梦白乖乖的退了下来,看了看天色,还要,坚持多久?她真的要支持不住了。
这时,远处传来一个细微的声音“小姐,您在不在?”
是墨儿!梦白惊喜的像抓住了一颗救命的稻草般“我在这里。”
隔着夜色,墨儿慢慢摸了过来,手里拿着件御寒的冬衣,压低了声音说“等了半宿不见小姐您回来,墨儿四处探了探,才知道小姐您在守夜,外套都没披就这么出来了,大冷的天,可不要冻坏了吗?”边说边赶紧给她将冬衣披上。
梦白想笑,嘴巴扯了扯,脸已经被冻得僵硬,笑的比哭还难看“不碍事的。”
“还说不碍事呢!”墨儿拉过她冰棍似的手放在嘴边哈气揉搓“你摸摸,都成冰块了。”嘴里不满的直咕噜“皇上这是怎么了?叫您守夜……”
“别乱讲话!”梦白打断她“皇上照顾了这么久,总不能就天天混吃混喝,也该学会做事了。”梦白淡淡说道。
“三更半夜,何人在此说话?”一队禁军走了过来,带头的喝道。
待走得近了,才发现是皇上就近封的一品女官,语气缓了缓,打着笑脸说道“原来是苏姑娘和墨儿姑娘,两位姑娘怎么深夜还在此?”
“嗯!”梦白点头“今天是我守夜,墨儿来给我送件衣服,这便要回去的。”
“是是是!”带头的连连点头“墨儿姑娘早些回去歇着吧!这黑灯瞎火的,要是走错了地方可不是闹着玩的,一不小心就要被当成刺客抓了。”
墨儿被唬了一跳,转头望着梦白,询问道“小姐,真的啊?”
“当然是真的!”梦白回头对墨儿说道“快回去吧!别乱跑。”
墨儿和禁军分别离开,殿前又只剩下她一个人,夜寒露重,不由便将身上的衣服紧了紧,四下无人,头痛更甚,喉咙更是干的难受,挟着一阵阵袭来的困乏,梦白终于不支倒地。
也不知昏了多久,还是第二天早上被宫人发现的,因着是在皇上殿前,没人敢大呼小叫,所以便悄悄将她送了回去。
墨儿哭得梨花带雨,又是请太医,又是熬汤药,而这些,皇上自然是不知道的。
下了朝,皇上进了书房,刚坐下,总觉得少了什么,四处瞧了瞧,便问道“苏女官呢?”这才想起早朝是小禄子来叫的他,那她呢?这大半天不会又是跑去见什么人了吧?思及此,面色阴沉下来“她去哪儿了?”
“皇上!”小禄子走上前“苏姑娘病了,在小偏殿歇着。”早上的时候便知道了,只不过皇上一直没问,他便没说。
“病了”任着宫女们给他换衣服,皇上挑眉问道“怎么病了?”
“伤风,可能是昨夜受了凉。”小禄子看着皇上,小心的回道。最近皇上阴晴不定,万事保守的比较好。
“太医看过了吗?”
“看过了,开了药,墨儿给熬的,苏姑娘喝过好多了。”
“嗯!”皇上淡淡应了句,便不再吭声,拿起身边的奏折,认真批了起来。
戌正时分,西长街的梆声一响,没有差事的太监便陆续出了宫,梆声响过宫门就上锁,钥匙上交敬事房,有特殊情况需要请钥匙的必须经过总管,还要写入日记档,按时待查。
七点半左右太监值夜班要到总管太监处集中,点名后分配任务。带班的领人进入皇帝寝宫院落。此时,穿堂门殿已上锁,南北禁止通行,门口留两名太监值班,北门留两名太监巡逻。东西配殿和寝宫廊下,各有一名太监巡逻。
寝宫内值夜的人通常是五至七人不等,其中有一名领班。宫殿外边的事,里边人不管。九点正,寝宫正殿的门掩上一扇,另一扇备取东西、打水通过。寝宫一共五间即西间(皇帝寝宫)、西稍间(佛堂静室)、中堂(朝拜用)、东稍间、东间。
值夜的人是这样分配的:
一、正殿门口两人,夏天在竹帘外,冬天在棉帘内。只要门一关,不论职位多高,一律不准入内。
二、西稍间门外一个人,负责寝宫里明三间的一切,主要是注意皇帝寝宫室内的动静,给寝宫内的值夜人当副手。
三、寝室外一人,负责静室和南面的一排窗子。
四、寝室内一人,此人至关重要,被称为「侍寝」,是皇帝信得过的最亲近的侍从,就是总管太监,文武百官也得惧怕三分。因为他和皇帝待在一起的时间最长,可以随便和皇帝唠家常,他也是寝宫内值夜的领班。整个寝宫里里外外都要看他的眼色行事,稍有不周之处,哪怕是一个眼神没领会,愣了一会,第二天就免不了要挨一顿板子。你还不能哭叫,笔管条直般忍着,否则就甭想活着出去。侍寝的差使也是最辛苦的,他不像外屋的人,都有一块毡子垫,一夜可以半躺半坐地靠墙迷糊一会儿。他没有毡垫(寝宫里面不准放),只能靠西墙坐在离皇帝二尺远的地上,面对著卧床,用耳朵听着皇帝睡觉。
小禄子震惊的看着面前的皇上,不可置信的问道“皇上,您说什么?”他没听错吧?
皇上身着中衣,坐在床上,翻了页书,颇为不耐的重复道“叫她过来侍寝!”
“是!”小禄子吞了吞口水,再不敢多说,这几日皇上便像是吃了□□,一个不小心惹恼了,有他一顿好受。
“还有……”
“是!”小禄子赶紧又折了回来,悉听皇上吩咐。
“把殿里这些人都撤掉,看着心烦。”皇上又补充道。
“喳!”小禄子应道。是怕被打扰了好事吧!小禄子偷偷的想,不小心便咧开了嘴。
“你笑什么?”却见皇上面色通红,神态发窘,竟似被人瞧出了心思而显得局促不安。
小禄子不禁张大了嘴,这真的是皇上吗?
“大胆!”皇上一张怒喝,明显的虚张声势。
“奴才不敢!”小禄子忙快速将头低了下去,甭管是不是虚张声势,他也没胆在老虎身上拔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