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十一

范傲的样子很骄傲,很得意,有种唯我独尊的感觉,可魏姝不觉他有多令人敬佩,碍于情面,她没有驳了他的面子。

范傲将她藏在了大木箱子里,里面黑漆漆的,只有束光从指甲大的缝隙里透进来,洒在她的脸上,这点缝隙足够她呼吸的了,她蜷着身子躺在里面,她听见范傲拍了拍了大木箱子,胸有成竹的说:“你放心,老子保你平安无事!”

魏姝笑不出来,她只想快点离开,谁知道芈氏的人潜藏在哪里,兴许就藏在嬴渠的身边,她一刻也等不了。

范傲一把推开了马车的木门,纵身跳下了车去,动作十分敏捷潇洒,衣角连尘土也没沾,他听见马匹在哼哧哼哧的喘息,一派坦然的抱臂走到猗亮身侧。

送去府库的货物已经清点的差不多了,范亮拿着笔在竹简上划着,眼皮不抬的问道:“又跑去哪里了?”

范傲笑着说:“随意走走”

在秦宫里随意走?

范亮抬眼瞥着他,很精明,只瞥了他一眼,随手将竹简卷了起来,说,“你的赤玉不见了。”

范傲笑说:“被抢走了”

范亮挥手,示意商队的人收拾木箱离开秦宫,转而说:“看清了模样?”

范傲翻了翻眼,回忆着魏姝的脸,洒然一笑说:“记得,是只眼睛上挑的绯狐。”

魏姝蜷在狭小的木箱子里,随着马车槛槛的行驶,箱子也在左右摇晃,把她摇的头晕眼花,没多久就睡着了,连范傲打开木箱子,她都没醒,喉咙里发出呼呼的声响,比猪还死。

范傲无奈的叹了口气,伸手去推她。她这才醒来,揉着眼睛,在箱子里蜷久了,身子都是僵硬的,她揉着手臂起身问:“出了秦宫了?”

范傲说:“何止秦宫,都出了咸阳了。”

出了咸阳!魏姝眼睛陡然一亮,从箱子里爬了出来,她磕磕绊绊的推开了马车门,木板发出吱呀的声响。

马车停在了一片空地上,她看见了落日,红彤彤的像是被火烧过,云朵像是鳞片,相互叠压翻涌卷袭,积雪也是火红的,反射着刺目的光芒。

空气很冷,她猛的吸了一口,像是刀片割着鼻腔,很真实,不是做梦,她怔了片刻,呆的像石人,然后她笑了,先是咯咯的,接着从喉咙里放声大笑,像是从死牢里逃出的囚犯,她出了秦宫,出了咸阳,她逃了出来,这么轻而易举,只是睡了一觉,她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幸运的人,咸阳城外的空气又凉又甜,吸进一大口,清清爽爽的。

范傲不知道她傻笑什么,他觉得自己从秦宫里带出来一个傻子,更觉得自己犯了错,自己怎么就这么轻易的相信了她呢,他瞥了眼她,绝对是因为她的那双眼睛,他觉得自己是鬼迷心窍了,可他没有后悔的余地,如果可以,他觉得他会把她再送回秦宫里,他很嫌弃的看着她,撇嘴问:“你要去哪里?”

“大梁”

魏姝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她逃了出来,她要回大梁,回到魏国去,吃细美魏食,着锦帛彩衣,婢女随行,护卫如云,乘青铜轺车,配銮铃骝马,倚文茵鋈续,更可以心安理得的享受着白氏的保护和宠爱,不用忧心自己的性命,这才是公侯女该过得日子。

范傲觉得自己真的是犯错了,他连自己救出来是什么人都不清楚,他反应过来了,眼眸阴沉的说:“你不是说秦国有内乱?”

魏姝听着他的话,身子一僵,脑子里像是被雷劈过,轰隆隆的,芈氏要杀嬴渠,杀了那个温和清俊的少年,芈氏说过不会让他活着回去。

然而她转念一想,她救嬴渠是为了保自己的命,可是,她现在已经出了咸阳,只要能回到魏国,她就可以继续当她的公侯女,也就不需要嬴渠的保护,那他的死活也就与她无关。

她动摇了,可以享福,谁还会愿意去吃苦?

她犹豫着,沉默着,一句话也不说。

范傲却没耐心了,急躁的不行,他一把扯过她的衣襟,把她整个人提到了面前,问:“你到底是什么人。”他的力气很大,魏姝被提的垫脚,眉毛皱成了一团。

范傲的样子很吓人,好像准备着杀了他一样,眼睛里也在冒火,让人毛骨悚然,魏姝吓得磕巴,涨红了脸说:“我…我是魏女。”

范傲气的咬牙,魏女,他被她骗了。

他不是有心计的人,很容易信任别人,也很容易恼怒,做事不计后果,他最讨厌别人利用他,讨厌别人讽他没脑子,虽然他确实如此。

此刻他觉得自己被耍了,恼羞成怒,提着她的衣襟,一副要将她扒皮折骨的样子,眼睛猩红,咬牙说:“你要是敢骗我,我先断了你的髀骨,再将你送回秦宫去!”

断她髀骨,送回秦宫,那还不如直接杀了她,她怕疼,只是听他说,她就觉得自己髀骨已经断了,身子没出息的瘫软。

她扯着他的手臂,一边让自己得以喘息,一边呼哧呼哧的说:“我没骗你!秦国真的有内乱,芈氏要杀嫡长子!”

范傲又动摇了,狐疑的看着她,问:“当真?”

魏姝借机从他的手里挣脱开,退了几步,整理着自己的衣领,喘息着说:“自然!”

范傲长了点心眼,他不能随意的放了她,说:“凭什么信你!”这个少年的脾气暴躁,她再兜圈子受苦的就是自己,因而魏姝便将自己的来例和白日窃听道的阴谋全都说了。

范傲半信半疑,眯着眼打量着魏姝,他其实并不在意自己从秦宫中带人出来,他向来不曾惧怕过什么,更是随心所欲,无法无天惯了,但是他很介意别人把他当傻子,虽然他有时的确是一根筋,很容易相信别人。

日落时分,黑幕笼盖苍穹,星光点点,微泛白芒,军营驻扎在地势平坦处,平地支起了数口大釜,釜里翻滚着热汤,骨肉被煮的很烂,在釜中翻腾,远远的就能问道四溢的肉香味,让饥饿的人口中生津,烙好的馕饼散发着白花花的热气,看起来软膨膨的,小兵接过,烫的嘶气,左右手相互颠倒着,他太心急了,吃相也有些狼狈,烫的脸通红,像是烧过的烙铁,引得其他人哄笑。

不远处,一辆马车悄无声息的停下,范傲刚收到了从楚国送来的绢帛,魏姝也不知道绢帛上写了什么,但他看完之后,面色大变,很凝重,整个人充满了冷漠的杀气。

魏姝盯着他,没出息的向后退了退。

墨家的前任矩子叫孟胜,孟胜死的很蹊跷,范傲不信他会殁于鼠辈之手,为查清真相,不惜疏散千金,暗养死士,现在他得知楚国那里有了消息,整个人都陡然的沉了下来,他看的很快,一目十行,却尽数了然于心,他将那绢帛捏在了手心,他攥的很紧,手背青筋突起,少年的身子因愤恨而轻颤,他转头对魏姝说:“前面就是秦营,你可以去报信去。”

魏姝是被他硬生生逼来的,范傲并没有强硬的禁锢她,他只是向她分析了其间利弊,他说,她就是逃回了魏国也没有意义,因为魏时还会将她送回秦国的,还说她如果这么逃了,会连累很多无辜之人,长玹,燕宛,包括秦宫里的那些守卫,都会因她受累,范傲长篇大论,先礼后兵,说的她心灰意冷,她就这么被他压到了秦营。

见魏姝准备爬下马车,范傲将锦帛收进了衣襟内,指着她的脖子,盯着她的眼睛,说:“把玉还我”

魏姝摸了摸脖子的玉,指腹划过上面的铭文,沮丧着脸从颈上取了下来,那玉是真稀罕,列国找不出第二块,她有些舍不得,小声嘀咕说:“我还以为你给我了”一路上他都没提这玉,她还欣喜呢,以为他就不要了。

范傲笑了一声,将玉挂回自己身上,嘲笑着说:“想的到美。”眉毛跟着挑了挑,指使着说:“去吧。”

魏姝没好气的礼了一礼,皮笑肉不笑的说:“诺”

她跳下了马车,范傲也是个痛快的人,一鞭子抽在了马上,骏马掀起前掌,嘶鸣了一声,迫不及待的辘辘驶去。

她看见阵鸟飞过,喈喈啼鸣,白色的候鸟排空而去,像是宝剑割破苍穹,车辙漫漫而往,那是楚国的方向。

魏姝轻叹的一声。

她灰头土脸的转头看去,四下无人,遍地荒野,不远处秦营的火光映映。

她能闻到传来的阵阵谷香肉香,她饿了一天,饥肠辘辘的,胃里发酸,舌尖不断的分泌出津液来,她身子很小,走近了军营,也没人发现,但她没进去,而是在军营外的草丛里犹犹豫豫的,她不知要如何说与嬴渠。

“你是什么人!”

突然的高喝,紧接着许多的秦营都将她团团围住,一束束火光照着她。

她立刻说:“我是来找公子……”秦兵根本不等她说完,一挥手说:“压走!”左右两个秦兵将她腾空架了起来。

魏姝吓坏了,双脚凌空扑通着,叫道:“我要见秦公子!”

……

军营里

嬴虔正钻研着此战地势,洛阴一代位于韩魏相切处,其地有天险相傍,坐拥陡峰,易守难攻,然却非旧攻不下之地,他精于用兵,堪于此任。

秦兵的身影打在军营上,嬴虔听见女孩的声音,有点耳熟,那人高声嚷着:“你们不能杀我!我要见秦公子!”紧接着,秦兵在帐外请示说:“公子,在外寻守,发现此人蹑手蹑脚,鬼鬼祟祟!”

“哦?”嬴虔抬手将羊皮图鉴卷随意的对折上,坐到软垫上说:“带进来!”

魏姝被架进了营帐里,随即被一把丢到了地上,她被摔的浑身酸痛,吵着说:“我要见嬴……”她看见了嬴虔,一下子就噤声了,嘴巴还微长着,她是要见秦公子,却不是这个秦公子!

嬴虔一身铁衣战甲,目光很冷,脸青的像铁,不过肿却消了不少,他看着她,眼里闪过了杀意,魏姝抖的筛糠似的。

他的目光很逼迫,带着侵略性,他问道:“你要见我?”

魏姝是愣的,但脑子里却闪过了许多,芈氏是嬴虔的生母,芈氏要杀嬴渠,弄不好这个嬴虔就是同谋,她不能说实话,心里警钟长鸣,但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就这么傻着。

嬴虔冷笑了一声,他早就想杀了她,没想机会自己来了,求之不得,他冷声吩咐道:“你们退下,此事不准向他人提及,违者军杖三十。”

“诺”

魏姝看着秦兵们一个接一个的离开,她这种害怕更甚了,她也是没出息,软趴趴的瘫在地上,眼睛红的像狡兔。

嬴虔见她这幅样子,更是鄙夷:一个没用的东西,魏国的软骨头,也配缠着嬴渠。他不关心她跑来的原由,左右也是要死的,不过他很费解,这魏女是怎么跑出的秦宫,还有她怎么这么快的脚程,竟能撵的上大军,他的疑心很重,认定了其中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嬴虔问:“你是怎么出的宫?”

魏姝没有说话。

嬴虔皱着眉头,又问:“什么人助你?”魏姝还是没有吱声。

嬴虔没想她的嘴还挺难撬开,又说:“不对你动刑,你是不会开口的。”

魏姝不是不想开口,她吓的脑中涨白,躯干也不受控制。

嬴虔更阴沉了,他觉得没面子,他抽过一旁的油亮的马鞭,一鞭子抽在了她身上,长鞭抖过空中,嗖嗖的,一鞭子下去,衣裳被抽裂了,血一下子涌了出来,把碎裂的衣裳都染红了,冰冷的空气中都是淡淡的血腥味,伤口很疼,火烧过也不过如此,整个皮肉都裂开一样,她疼的眼中发黑,差点就昏了去,瘦小的肩膀不断的抖动。

她以为自己会像那些人一样惨叫,然而却一点声音也没发出来,和长玹一样,她也像是个闷鼎,汗水从毛孔里滴了出来。

她感到了羞耻,她是公侯女,是魏国的公室,她的身份不比嬴虔卑微,却像个奴隶一样跪在地上被人鞭打,很羞耻,很屈辱,她的血液在身体里翻滚,比淌血的伤口还要烫。

她没叫出来,嬴虔更加的愤怒,挥手又是一鞭子挥下,抽在了她的右肩上,她细腻的皮肤经不起这样的鞭打,眼中昏白,她还是没有叫,咬着牙,牙根发酸,一鞭又一鞭子。

嬴虔不是在审问她,他是在泄愤,在报复她,真可笑,报复一个弱小的女孩,他要这么把她鞭挞直死,因为他讨厌魏人,厌恶魏女,又或者因为她曾放纵她的奴隶把他打的口吐鲜血。

她数不清自己挨了多少的鞭子,疼的没有了知觉,但她始终一声不发,她想起了长玹,想起了魏国飘雪的那日,天气好像也是这么冷,冬天像是永远都不会结束一般,比往年都要漫长而寒冷,他也是这么倔强的忍着鞭打,挥动着的油亮的鞭子沾着自己的血,却一声也不吭,闷的嘴里含血。

原来他不是没有痛感的,而是不愿屈服,无声原来是种反抗。

她恍惚的知道了,长玹,他的心里是不甘卑贱的,原来人的骨头也可以这么硬。

她看见了一个身影,恍惚的看见了那双碧色的眼睛,她一想他,就能看到他,还真是有意思,她想母亲时就不会如此,她这么想着,身子越来越沉,像是铁锁栓着她一样,母亲没说错,这秦国可真是食人饮血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

杜杜投地雷一颗。

原来是土豆啊地雷两颗。

破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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