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洛韶容自知理亏,她今夜来此,一为莫微,其二,是感谢褚绯玉。

风声才刚放出去,便有各方势力明里暗里找暮云寨麻烦,不过,这也在洛韶容计划之内。

“莫公子,眼下才过了半日,就有一群鱼儿上钩了。小女冒昧来此,是想告诉你一声,近来,小女是无法抽身的,至于你说的比试,我断言,皇帝会改变主意。”

虽只与南宫玥打了个照面,但她下意识觉得,南宫玥决计不会让和亲公主平白受此委屈。

莫微细想,如今他虽有将军之名,可实权已落到另一将军手里,漠北人极看重权势,说不定,此事真的有转机。

“洛姑娘,据在下所知,觊觎血灵之众不在少数,你一小小暮云寨,即使固若金汤,也难免有疏漏……”他见洛韶容笑了,也止了声,他未发觉,自己的语气里满是关切。

此事不仅关乎血灵,还有旁的干系,洛韶容扫了眼一脸落寞的褚绯玉,不知是怎的放柔了声音道:“你可知,皇帝为何不宠你?”

这句话正戳中褚绯玉的心窝,他气哼哼不去看洛韶容,却摇摇头。

莫微见状,不由一笑。

洛韶容见他是真不明白,好心劝道:“旁的王爷,多是与有权有势的大臣暗中勾结,明面上与皇帝父子情深,暗里却想着如何弑君篡位。你光明正大的与莫公子相好,莫公子不必我说,虽有空名,却无实权。你只觉着皇帝不够宠你,其实,置身事外才是万全之举。”

褚绯玉万万没有想到这一层,他正疑惑洛韶容如何晓得这些,洛韶容只深深看了眼莫微,转身便匿于夜色。

晓风残月满脸震惊,他们方才听到了什么?弑君篡位!

翌日,南宫玥私下与皇帝商议,撤了比试。

皇帝老谋深算,他知道,南宫玥不是个好对付的,“朕金口玉言,且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应允了这事,要想反悔,可不容易。”

南宫玥似笑非笑,眼里满是算计,“王妹年少不懂事,难道皇上也不懂吗?”

——

“城里密信,说皇帝下旨,莫公子同时迎娶静宁公主和小姐,月底完婚。”暮兰站在一旁不敢吭声,心道这静宁公主为何会甘愿做平妻。

“什么?”洛韶容也没料到,这南宫玥到底耍什么把戏,还是,他另有所图。

洛韶容转念一想,心里有了计较,她吩咐道:“我想法子将南宫玥骗来,你趁机放出风去,漠北使臣不择手段,偷取了血灵。”

她又取了把钥匙,道:“风竹屋里有些仿造品,你将其想法子运到玉王府南宫玥的住处,不可不隐,亦不可太隐。”

暮兰眸光一闪:“明白。”

未几,洛韶容修书一封,让亲信送去给师兄他们。

她打听到,南宫玥与王孙公子在南山诗社斗酒作诗。

南山诗社寻常人家难能进去,除非有特制腰牌,洛韶容当即想到褚绯玉,可若借他的使,难免留下把柄。

她偷摸走到后院墙外,仔细听去,有教坊乐曲声传来。

不多时,有几辆简陋的马车在诗社前停下,内里下来的是群女戏子,此时脸上已化了妆,还只穿着常服,看着年岁不大。

洛韶容算着时辰,赶在天黑前,或许能扮做戏子混进去。

她找到了红蕊。

红蕊透露,她们乐坊也得去唱曲儿,只是排在了戌时初。

“无妨,既然如此,莫耽搁,上妆吧。”

红蕊隐隐不安,能惊动小姐亲自来此,怕是有什么大事,她一面梳发一面说道:“小姐,我这些姐妹也是些可怜人,还请……莫殃及了她们。”

“你且放宽心,我自有后路,你教我唱几句应应急。”

“嗯。”红蕊会心一笑。

天色暗了下去,华灯之下,推杯换盏。

屋里燃着香,大家东南西北围坐,中间铺着层玫红花瓣。一处的戏子唱罢,便有侍女将残花扫尽,送些新鲜的来。

洛韶容一眼便望见南宫玥。

他的模样,自是俊美,此时微侧着身子,托着下巴冥思苦想。

因为是诗社,桌上除去茶酒瓜果,还有笔墨纸砚。

来这儿的公子们洛韶容也认得几个,有丞相家的大公子,还有……颜王!

洛韶容呼吸一滞,她今儿没有易容,脸上只覆了层面纱。

幸好,颜王对女子毫无兴趣,一直垂首写写画画。

这些公子正在玩击鼓传花。

鼓声停,花落在谁的手里,便由邻座提出一物事,得花者在一炷香时间内默出一首诗词,后由歌女传唱。

这一局花落在颜王手上,炉里的香方燃到一半,颜王便弃了笔。

他抖开宣纸,递给侍从,侍从又将其递给歌女。

红怜得了词,与姐妹们商议几句,由两人唱曲,五人伴舞,其余的便奏乐。

“红蕊,红梅,你俩唱词。”

洛韶容心里咯噔一下,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不过,唱词和奏乐的好处是不用露面,只在一旁的绣屏后便可。

她和红梅拿着歌词,粗略看了一遍,红梅也眉头一皱:“红蕊姐姐,这词也忒长了些。”

“明月几时有……呵,巧了,妹妹莫慌,你和声便可。”

红梅投来感激的目光,又觉得哪里不对,“姐姐,你的嗓音怎个低沉许多?”

“嘘,开始奏乐了。”

红梅捂嘴点点头,却见红蕊手里没有歌词。洛韶容也在袖里摸索着,抬头一瞧,那张宣纸在舞女裙底,露出一点白色的角,舞女已摆好了造型,想现在去拿是不可能的了。

她暗骂自己一句,定是方才行礼时无意掉落的。

罢了,心中有词,她便能出口成章。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红中一抹白,很是扎眼。

舞女们也认出来那是歌词,心里一时郁结,所幸红蕊还未出错。

南宫玥瞧着那张纸,朝侍从抬抬下巴,侍从会意,待舞女转到一边时,眼疾手快捡了起来。

他朝着邻座的褚绯颜笑:“一个唱曲儿的,竟也会默这《水调歌头》。”

褚绯颜瞥了眼绣屏上朦胧的身影,撑着额头笑道:“本王高兴,赏那歌女些银子罢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南宫玥一抚掌,乐声戛然而止。

“尔等退下,唱曲儿的那位暂且留下。”

周围一遭的哄笑声,洛韶容缓缓走来,恭敬行了礼。

南宫玥眼里含笑,戏谑道:“颜王想与你玩飞花令,你接上一联,便赏一锭银子,姑娘可应?”

洛韶容虽不缺银钱,却也颔首。

哄笑声更甚,洛韶容静立,对这些充耳不闻。

“那好,先来个简单的。就飞个‘桂’字,古今诗词,雅俗共赏,颜王先请。”

褚绯颜道:“澡形不假桂花露,背负金轮浴沧溟。”

话音一落,洛韶容便接道:“赏月延秋桂,倾阳逐露葵。”

“好!极好!”

周遭有人喊,南宫玥笑意渐浓。

褚绯颜道:“秋山念君别,惆怅桂花时。”

洛韶容接:“偃蹇月中桂,结根依青天。天风绕月起,吹子下人间。”

褚绯颜猛然抬头看她,正对上洛韶容的眼睛,清冷似寒月。

他闷闷道:“有木名丹桂,四时香馥馥。”

洛韶容笑道:“重湖叠山献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

褚绯颜面色一沉,道:“姑娘好文采,本王……无诗了。”

他恨恨的盯着南宫玥,飞什么字不行,偏飞个他不擅长的。

南宫玥笑着拍他的肩,“我看这姑娘气质不俗,不如将她赎了去,闲时吟诗作赋,赌书泼茶,岂不美哉?”

“哼!”褚绯颜没再理他,兀自喝了杯热酒。

南宫玥往后靠着,命令道:“你来。”

洛韶容依言,走到他身边时,南宫玥顺势拉着她的手一用力,洛韶容便旋身落到他的怀里,伸手环住他的脖颈。

这般投怀送抱……南宫玥嗅到她身上若有若无的香味儿,凑近了些,隔着面纱挑起她的下巴,一寸寸探到她的耳后,解了面纱。有些公子伸长脖子想一窥其颜,洛韶容故作羞怯,将脸埋进南宫玥怀里。

“果真是人间尤物。”

洛韶容听到这么一句,娇笑道:“公子亦是。”

褚绯颜没脸看他们郎情妾意,许是方才输了一局,心里平白生出一丝火气,他借故先行离去,南宫玥抱起怀中美人紧随其后。

其余人便继续玩乐起来,红怜她们也再被请了进去。

南山诗社外停着南宫玥的马车,他见颜王的马车已行出去一段路,不由失笑,凑在洛韶容耳边道:“瞧你,一点面子都不给颜王留。”

洛韶容懒懒的娇笑一声,南宫玥毕竟年轻,血气方刚,听到这软软糯糯的声音,心里一酥,便纵身进了马车。

他将洛韶容箍在怀里,对上她的眼睛时,忽觉不妙。

此时,洛韶容已恢复了清冷神色,她挣脱开来,用气声道:“你已中了毒,想要解药,就得听我的话。”

她将药粉掺进香囊里,况这南宫玥离得极近,不知吸了多少进去,又被洛韶容点了哑穴,他此时是口不能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