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宁和风派出三个影卫硬闯武玄门,他的这一众影卫除了四哥留下给他的,还有便是父皇赏赐的, 留在他身边以护她周全, 因而都是一等一的高手。
武玄门人多势众, 最后一个扛着另外一个的尸身回到了府中, 幸好还有一个侥幸逃脱了出去, 宁和风吩咐人好生安葬,倒也没说什么,只是楚青来时容易, 想不到竟要付出如此大的代价,心中多了两分歉疚, 而宁和风只是摆了摆手, 并未多说什么。
付出代价的倒也不止宁和风一人, 第二天,宁和尧的人就找上了门, 听他们口中骂骂咧咧,看来昨夜武玄门那儿他的人死了不少,他们来势汹汹,根本不给宁白等人开口的机会,冲到大堂, 看见宁和风便一掌送了过去, 他当即就摔在地上, 嘴角泛出的血让苍白的面色显得更加瘆人。
宁白一见, 火从心中来, 直接一掌就往那人天灵盖去送,却被宁和尧给叫住了, “诶,宁白,你如今胆子越发大了啊?”
“宁白,休得无力”,瘫在地上的宁和风好不容易出了声,宁白这才把人放下,徐徐走回主子身边,将他扶起。
“六弟莫怪,这兔崽子我一定回去好好罚罚他!”,宁和尧还当真往那人的胸膛狠踹了一脚,可谁不知道,如果没有宁和尧的默许,又有谁敢对宁和风动手?
“二哥如此大张旗鼓前来,不知所为何事?”,宁和风努力站起身来,往前走了两步,将手撑在桌子上,脸色还是没有缓过来。
“哦,昨晚武玄门遭袭,我怕有人闹事,就派了一些人过来保护六弟你,可不要辜负了二哥的一番好意啊”,宁和尧笑着拍了拍宁和风的背,估计手上用了些力气,后者一个没吃住,撑住的手发软,整个人摔在桌上,接着瓷器和人都滑落在地,鲜血和洁白的碎片交织在一起,特别狼狈。
宁白实在忍不住,他伸手就吵宁和尧砍了过去,可当今的二皇子可是众位皇子中武功数一数二的,一个区区的贴身侍卫怎么能伤的了他,他反手将宁白一擒,手成鹰爪状朝着宁白的脖子便要下去。
突然,宁和尧感到腰上一冷,顿时觉得不好,却又不敢动弹,身后响起楚青的声音,“放开他”
“呵”,宁和尧见来者是楚青,心中的紧张感便淡了去,他本来也忌惮这楚青跟了宁和风会不会妨碍他登位的计划,可云中鹤打了包票,说她学得不过皮毛,而且自己的性命也是朝不保夕,“原来是楚姑娘啊,看来和风将你养得好得很,比刚来宁国的时候秀气多了,难怪你弃了池砚,是我,我也这么做”
“你若胡说,我便让你再也说不出”,楚青一边走向宁和风,将他扶起坐在一边的木凳上,一边对宁和尧说道,她似乎有自信得很,连看都不看她。
“年纪不大,口气倒不小,我如果就不肯放呢”,他擒着宁白脖子的手又加了两分,宁白硬生生被他掐地闷哼了一声。
“你若怀疑我,你早就杀了他了”,楚青这才抬起头看着宁和尧,她说道,“我无妨,烂命一条而已,但你可不一样,不信你可以再动动试试,可有什么后果,你杀了我我也无力回天了到时”
宁和尧想了很久,渐渐松开手,楚青见状,将宁白往回一拉,看着宁和尧没有多动作,就在他的腰上一把,一根细的几乎看不见的银针在空气中闪了一下,宁和尧虽然信了楚青的话,可当看到这针时还是倒吸了一口冷气。
“我医术不如他,可用毒什么的,你最好也小心我”,楚青将银针往袖中一藏,对宁和尧做了个请的手势,他看着楚青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只好气急败坏地离开了。
宁和尧一走,宁和风立即昏死过去,楚青使劲掐他的人中,好不容易苏醒过来,可脸色白得吓人,嘴唇发紫,眼里的红血丝爆得厉害,楚青也有些心慌起来。
“冷,我冷……”,宁和风突然一把抱住楚青,他浑身止不住地发抖,楚青从医到现在也见过不少病人了,可像他这样都得像个筛子似的,还真是第一会见到。
“他这是怎么了?”,宁白没有回答楚青,只是将宁和风顺势抱起,他一步步往前走,楚青跟在后面,见他们走进了一间房里,楚青不知该不该上前,却听宁白叫了她一声,“进来吧”
“这是什么?”,楚青指着一个上面布满铁钉的木板说道,“你带他到这儿来做什么,快给我说说这是什么情况,我也好施诊下药啊”
“没用的”,宁白摇摇头,他解开宁和风的上衣,没想到衣衫下的他竟然单薄得像个姑娘,宁白似乎看透了她的心思,说道,“这已经是他很努力才能达到的了,他没救了”
“你这人怎么这样说话?我是大夫,我还没说呢——”,楚青看这气氛怎么这般低落,便开口想要缓和一下,不料宁白直接开了口。
“太虚子先生你可曾听过?”,看着一脸茫然的楚青,他接着说道,“也不奇怪,你师父不会和你说这些,这位太虚子应该算是你的祖师爷,他亲自看过六皇子的病,也是束手无策,这板还是他做的”
宁白说完,一把拉开宁和风的外袍,楚青这才看清楚,看上去白白净净的宁和风,整个脊背上都是密密麻麻地伤痕,有的是新的伤口,才刚刚结了痂,有的是陈年的伤痕,颜色有浅有深。
“你要把他放这上面去?这不是要他的命吗?使不得”,楚青不管他们之前是怎么处理得,可她真是看不得这般折磨一个活人,宁和风对她可谓是百依百顺,莫说她只是她麾下一个说不上用处的手下,昨夜损兵和今晨受辱这两桩情谊,她也要尽全力来还。
“楚姑娘莫担心,这钉子看得吓人,可却是太虚子先生选取了奇怪的石头制成的,只会令人生痛,最多入体半厘,不算是重伤,倒是救他的法子,你若觉得吓人,可以去外头等着,用不了多少时辰,他就会好了”
楚青当然不怕,可她想着再怎么奇怪的石头,这也是伤身的事情,怎么能用好了来形容?
宁白缓缓地将宁和风抱起,放在铁钉板上,宁和风的眉头深深地皱在一起,深吸了口气,又慢慢地吐了出来,还似乎真得有了点效果。
楚青发誓,这是她见过最奇怪的治疗手法,最多只能用穴位之道来解释,可太虚子老先生早已经仙逝,便是无处可得其中真谛。
不知过了几个时辰,宁和风咳嗽了一声,宁白立马将他抱在另一边,他看着楚青,眨了眨眼,努力挤出一个微笑,看得楚青有些心酸。
“我不晓得,会变成这样”,楚青走上前解释道,“若是我知道会发生昨儿和今儿这事,我宁愿等”
“变得怎么了?”,宁和风先是装作听不懂他话的意思,接着对着楚青眨了下眼睛,和没事人儿一样地说道,“我做不做,他都会找上门来的,不管你的事”
“可是,是我逼你帮我去找人的”
“唉”,宁和风笑了笑,估计扯到背上的伤口,“嘶”了下,对楚青说道,“是我要找他,我留你,也是想着,就算我不找他,他也会找上门来的”
“我不明白”
“不要紧”,宁和风估计要开始上药了,口中的语气带了些逐客的意味,“我相信他不那么容易死,等他来了,你便知道了”
于是,从那一天起,楚青陷入了漫长的等待,不知不觉中,宁国的冬天来了。
这是楚青第一次在北方过冬,面对这种严寒,她还真是不习惯,她自认为已经是相当耐得住寒冷,面对宁和风要给她的房间装上地暖便果断的回绝了,她不习惯过好日子,也不爱过好日子,可当真正的大雪连天的日子来临时,楚青实在是熬不住,便总是赖在大堂中,而球球天天呆在宁和风的房中,还真是有奶便是娘。
每日晨间,她遇到宁和风的时候,问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有没有池砚的消息,她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也想过,虽然和池砚的纠缠如此之多,可想起来却没有云中鹤留下的痕迹那么深,于是她不明白,这样等他的执念是什么,仿佛变成了进食喝水一样稀疏平常的事情。
她晨也等,闲来的时候趴在书案上写字,在宁和风称她字好看的时候,想起池砚指腹上细细的纹路;
她夜也盼,在新日即将升起的那一刻,想起池砚曾经抱着她在狮子岩上,她说自己绝不会和他走的,说她不愿意离开青山;
她等来了枯枝,等来了白雪,等来了暴风,可是一日复一日,那个远走的影卫迟迟没有归来,也没有快马信鸽,更没有那个一身白衣的人。
有一夜,楚青梦到牛头马面押着池砚,他站在奈何桥的那一端,望着她,他身上的白衣已经被污水、血液沾染得脏透,他对着楚青说他死了,不会再回来了,别在等他了。
楚青惊醒的时候,冬风刚好吹开了窗子,将她冷得立马打了个激灵,她有些忘了梦境的样子,可池砚说的话仿佛是真的,他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润。
楚青看着天上的月亮,突然笑了起来,不知道这是这个冬天的第几场雪,但她隐隐的看到,窗边有棵树上开了一朵艳丽的花,也许春天,都是要等一个寒冬才会到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