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浩荡荡的祭皇仪式就这么开始了, 整个皇城内挂满了白布,鲜艳的布帛都被换了下来,哀乐没日没夜地演奏着, 百姓们还没从他们的圣上寻到长生不老的消息中晃神过来, 就接到了全城哀悼的讣告。
从那一晚之后, 楚青再也没有看到宁和风, 他似乎就这么消失了, 问起池砚他不是不回答,就是耍赖地反问楚青是何居心,惹得她心中怎么也不踏实, 一个活生生的人,总不可能没了吧。
这一夜, 池砚随青龙离开碧华殿以后, 迟迟未归, 楚青单是呆呆坐着也是无聊,便在皇城里逛了起来, 想着若是能碰到宁和风也是好的。
宁皇是一个好皇帝,他在位的这么多年,宁国由过去三州为国的小国家慢慢地成为了北边足以和南方燕地抗衡的国家,国泰民安,安居乐业, 民生和经济都是蒸蒸日上, 可清官难断家务事, 纵是再怎么高明的皇帝, 也扯不清这一方城墙中的爱怨恩仇, 手心手背都是肉,又岂下得了手?
宫人们都自发地为这位在睡梦中逝去的老皇帝守夜, 闪烁的烛火在月色下发着惨淡的光芒,悲乐从未停过,牛角吹出的声音绵长而与悠远,将皇城罩上了一层看不见的阴霾。
楚青突然在前方的队伍中看到了宁白,他跟在一队人的最后,神情哀痛,她立即走上前去,拉住他,“宁白?你在这做什么?”
宁白看清来人,他没有回答,而是继续和队伍往前走去,楚青不甘心,又拉住了他,“宁和风呢?他去了哪里?”
“楚姑娘,哦不,应该叫您少夫人了”,宁白脸上并无恶意,可口中说出的话却是没有带着几分感情,“这事儿你管不了,你也别管了”,说完他不顾楚青,将自己的衣袖从她的手中用力一拽,离开了她的视线。
留下楚青站在原地,她无力地看着宁白离去,想着他的话,也许他说得对,她确实管不了那么多。
等到池砚归来,已经是早晨了,他忧心忡忡地坐在楚青一旁,看他的样子,似乎一直在等她睡醒,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和她说。
“池砚?”,楚青拍了拍他,示意自己已经醒了。
“睡得好么?”,池砚抚了抚她的面颊,她身子仍是弱,只有早晨刚起的时候,脸上会有些血色,倒显得两份楚楚动人的样子,“我有话要和你说”
“你说”,看他严肃的样子,也知道他接下来要说的并不是什么好事。
“我找到云中鹤了”,池砚说完顿了顿,看楚青没有异样,他继续说道,“他和宁和尧躲在南山上的山庄里,朱雀找到了,但我们还没有打算动手”
“阿南呢?”
“我想告诉你的就是,阿南没有和他们在一块,而且云中鹤似乎很虚弱,不知道是不是双生蛊的原因,还是说阿南和他们起了冲突”
“那,阿南在哪里?”
“我找不到他,青龙已经带着宁和淳的人找了三天了,可是根本找不到人影,守城门的人说,这几日没有人有进出,应该还在京城之中”
“池砚”,楚青突然抓住了他的手,“我有些心慌,会不会出了什么事?他再不对,也得找到他再说”
“我会派人去找,可是再过两日便是宁皇入皇陵的日子,我答应了宁和淳只要有人敢打云魄的主意,他可以自行处理?”
“你们担心阿南会去抢云魄?”
“按照宁皇生前身边的大太监说,宁皇是有拟诏书的,可是他们快把皇城翻过来了,也都没有找到诏书的影子”
“也许在云中鹤和宁和尧的手中?”
“如果他们有诏书,又有开启皇陵的令牌,只怕宁皇驾崩那一刻,他们便去取了,等了这么多日,恐怕不是受伤牵制,而是缺了那一道遗诏”
“阿南拿云魄有何用?他不会这么做的”
“难说,他也受双生蛊的牵制,宁和淳不会拿宁国子民的性命来冒险,他和我们不一样,阿南对他来说,是敌人”
楚青沉默了,她明白利害关系,也明白池砚和她说这么一番话,是要她心里有个谱,小南瓜做错了事情,站错了边,就得想到有这么一日。
等到宁皇的遗体要送入皇陵的那一天,楚青终于看到了宁和风的身影,只不过,他远远地走在尸身前面的队伍,剔去了长长的黑发,若不是那一双如水的双眸,楚青不敢肯定这就是宁和风,她指了指,问道身边的池砚,他们正身处于暗处的看台之上,按照宁国的规矩,外宾是绝不能参加这场祭奠,可不知为何池砚仍是带她来了这儿。
“他是新的守陵人”,池砚还是告诉了楚青,他虽然知道两人之间不会有什么情意绵绵的纠缠,可她无意表露出来的关切仍是让池砚不愿将太多宁和风的事情早早告诉了她,若不是怕她日后怪罪,两人又生嫌隙,他才不会让她看到宁和风进皇陵这一幕。
“怎么会是他?”
“是他自己请求的,这几日,也都是在沐浴净身,为今日准备”
“可云魄不是时好时坏的么?更何况,他的身体——”
“楚青”,池砚看着宁和风的背影,他想也许算是上天同情他,为他减少了这么一个对手,若是宁和风身强体壮,待他作用宁国,燕地不一定可以安稳如常,“人各有命,生死在天”
随着,祭祀法师的一声高呼,两排的乐师吹响了唢呐,声音凄厉而刺耳,几个僧人在一边念起了经文,坐在其中的宁和风闭着眼睛,双手合十,嘴上也动了起来。
“开!”,随着法师的又一声令下,皇陵的大门徐徐打开,里面站着一个人,看上去很是平凡,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样子。
“下!”,周围的乐师、僧人听到口令,也都一一退下,那人走到宁和风面前,将手上的一块石头放在他的手上,然后躺在了宁皇的遗体边,他缓缓地闭上眼睛,楚青还没有看明白是怎么一回事,那人的胸前就没了起伏。
“火!”,宁白闻言,将燃着大火的火把往那人身上一丢,他很快便熊熊燃烧了起来,法师在一旁跳着不知名的舞蹈,嘴里时而大声、时而小声地唱着更加怪异的歌谣。
透过火光,楚青隐隐约约地看到宁和风的表情,他很平静,似乎等这一刻已经等了很久,他离她并不是很远,之前的眼疾也已经好了十有八九,可她怎么努力都看不清,宁和风那弯起的嘴角,究竟是在笑,还是在哭。
许是用了特质的燃料,上一任守陵人很快的就成了一块黑炭,祭祀法师望了望天,太阳本应到了正中,可却被一块乌云给挡住,这不是什么祥瑞之兆,也只能等它过了,才能叫宁皇的遗体和宁和风送进皇陵。
宁和淳不知何时走上了看台,他对着楚青微微点了点头,便和池砚交谈起来。
“刚刚收到消息,南山的庄里空无一人,你的影卫受了重伤,看伤口不像是宁和尧下的手,恐怕云中鹤的伤势已无大碍”
“朱雀现在在哪?”
“已经安排妥善了,就看他们会不会上钩”
听到这,楚青难以置信地转过头,她看了看池砚,又看了看宁和淳,说道,“你说,这是一个局?”
“皇陵门一开,他们不可能坐视不管,势必会来此一搏的”
“可宁和风不会武功啊,你还让他去做守陵人”楚青说完便要往下跑去,池砚拉住他,宁和淳接着说道,“和风心意已决,我口说无用,但已经布下天罗地网,定能保他周全……”
“楚青,不要去,云中鹤不除,天下难以太平,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就呆在这,不要动”,他对青龙使了个眼色,要他看好楚青,说完,他和宁和淳便下了楼。
楚青趴在木栏杆上,看着闭着眼睛的宁和风,他仿佛真得变成了一个僧人,不言不语、不倚不偏,她几乎就快要喊出来,可青龙在后面善意地提醒她,她也怕自己坏了他们的计划。
天上的乌云总算散去一点点,将光洒了一缕到大地上,在宁和风的身旁镶上了一轮光圈,他睁开了眼睛,站起了身,身后包括宁白在内的四人架起宁皇的遗体,缓缓地往皇陵走去,宁和风的脚步很慢,却没有停留,似乎他已经做好了准备,在四四方方的石墓中消耗掉他剩余的时光。
纵是池砚算得准,小南瓜不知从何跳出,他对着宁和风吼了一声,“等等!”,楚青不禁叫了出来,“阿南!”,可青龙还来不及反应,就被从暗处飞出的宁和尧一章打在胸口,从看台上跌落摔在了地上,一时之间不得动弹,而楚青被云中鹤挟持住,他抓住她的腰,跳下了看台。
“阿青!”,小南瓜不知道楚青在暗处,听到她喊他,正想顺着声音看去,却看到云中鹤抓着楚青落到了他的面前。
“把东西交给我”,云中鹤站在小南瓜的面前,面无表情地说道,“我没有耐心了”,他掐着楚青脖子的手加了两分力气,楚青忍不住猛咳了一阵。
“师父!”,小南瓜喊道,可云中鹤抬起脚,想也没想就踹在小南瓜胸口,“别废话,我不想在和你们耗下去了,想她活命就快点!”
天上的乌云,却在这一刻悉数散去,光洒遍了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