祺哥哥神情落寞地再度开口:“云德骂我忘恩负义, 说早知今日,当初就该让毒蛇咬死我!父王也说,让我把命先还给二哥再提杀不杀的事。其实我也希望能保全二哥的性命、可我不能冒险!”
是啊, 差点忘了, 子隐还欠他一条命呢!轻抚祺哥哥的额发, 用指尖替他舒展紧皱的眉头, 关于这点我怎么也想不通, 像司马敖这样的人,当年如何肯替子隐死! 一想到在清流镇宵金楼的密道里看到那一幕,我又变得心冷如冰。以司马敖的本性就算这次祺哥哥放过他, 只怕他也不会悔改,永绝后患的确是唯一可行的方法。不管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 如今的司马敖绝非善类, 放过他无疑就是放虎归山。
我轻声但是坚定地说道:“易地而处, 今天如果是父王和云德去求他放过你,他会答应吗?只怕不会吧!”
显然没想到我会这么说, 司马祺异样地望着我,我笑了:“怎么,难道你以为我会替司马敖求情?”
“是,我以为为了弯弯,你起码会替他说一两句好话的!再不济也不该鼓动我杀他!”他点头道。
深深地望着他的眼底我说道:“世上岂有两全事, 不负如来不负卿!不管是谁, 跟泷儿和你的性命比起来我的选择不言而喻!祺哥哥, 如果是该做的事, 就不必顾忌别人的闲言碎语, 哪怕是你亲人。除非你肯放过子悠,否则不管怎么样, 父王和云德都不会满意的。”
祺哥哥沉沉地点了点头,当晚我跟祺哥哥回了承乾殿。本来祺哥哥说今晚就住在泠月楼,明天再一起回去,可我实在想念泷儿,拗不过我,祺哥哥当晚就把我接回了承乾殿。第二天还在沉睡中的我们,生生被人从睡梦中叫醒,原来是咸宁有最新的战报传来。
昨晚祺哥哥还跟我说,蕲军的大军一路紧追秦军到咸宁,要攻克咸宁只怕得有段时日,谁知今天战局就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
眼看秦朝的大势已去,燕羿谆手下的得力部将石琥杀了燕羿谆,绑了太后和秦建帝陈晋;以燕羿谆的项上人头和太后、秦建帝陈晋为礼物,率驻守咸宁的秦军投降蕲军,如今大军押着母后和晋儿正在回安阳的路上。听到这个消息,祺哥哥有些兴奋,在我肩上轻轻拍了拍,兴冲冲地往御书房走去。
我还呆愣楞地坐着床上,十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盼着大仇得报的这一天,可这一天真的到来了,居然没有想象中的狂喜,反而是百味陈杂,心情复杂得无法言喻。
泷儿不知什么时候醒了,一双清澈的大眼睛,笑吟吟地望着我,小手胡乱地在我身上乱抓,口中依依呀呀兴奋地叫着。我抱起他,轻吻他的面颊,低喃道:“宝贝,你外婆和舅舅要来了!可是,娘不知道你爹会不会杀了他们!”
“只要陈晋下诏禅位,我不会为难他们的!”祺哥哥低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如果晋儿下诏禅位,你准备怎么处置母后和晋儿?”
深深望着我,他缓缓地开口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终生软禁是一定的!”
“终生软禁?这就是你们商量的最后结果?就算母后是罪有应得,晋儿是无辜的,他这个皇帝从来都是傀儡,今年才十岁,你把他终生□□还不如杀了他呢!”听到终生软禁这四个字我忍不住提高声音。
把泷儿交给身边的雯娘,示意身边的众人都退下,祺哥哥不动声色地凝着我,轻柔地开口道:“那么柔儿想让我怎么做?”
其实我很清楚不管晋儿是不是有名无分的皇帝,作为前朝皇上,能留他一命的确已经是法外开恩了,就是这个结果想必也是祺哥哥替他争取来的。
我主动伸手环住他的腰,低声道:“对不起,我不该这么责备你了。我知道你这么做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不必道歉,为你做任何事我都甘之如饴!”祺哥哥搂紧我,唇缓缓地落了下来,嘤咛声中,我热切地回应着。正当我们激情相拥的时候。
“我要见小姐,陛下,求你让我见小姐,不,是皇后娘娘!”这是弯弯的声音!
我跟祺哥哥对视苦笑一下,这儿才刚商量禅位的事呢,她就改口叫陛下、皇后娘娘了?看来真是饥不择食了!
“你梳洗一下,我先去看看!”他低语道。
匆忙地穿上衣裳、随意梳洗一下、自己绾了一个流云髻往外殿走去。
“你就不能手下留情吗?”还没走到外殿就听见司马玦的声音。
他也来了?走进蕲正见司马玦红着眼瞪着司马祺,弯弯在一旁低声啜泣,谁也没注意从后面走来的我。
司马祺冷冷地望着他们:“手下留情?他杀柔儿母子时可曾手下留情?”
“可他们还活着不是吗?他毕竟没让你的妻儿为我娘偿命!!”司马玦不冷不热甩出这么一句。
眼角抽搐了许久,司马祺生硬地回到:“那是他们命大,可不是他手下留情!这事暂且不论,他为了一己之利将我们蕲的情报出卖给燕羿谆,余台一役害死我们那么多兄弟,就是为了那些死去的兄弟我也不能放过他!”
司马玦不以为然地轻哼:“那把龙椅本就是由血淋淋的尸体堆起来的,你只会说二哥,你这次决堤放水淹了那么多无辜的百姓,不也是为了一己之利嘛!”
司马祺气结地指着司马玦:“你,你再说一遍!”
司马玦不屑地撇撇嘴:“再说一百遍我还是这句话,你跟二哥从本质上并没有区别!成者为王败者为寇,二哥败在你手上,是他技不如人,我无话可说。如果你还有一点良知,还记得你们母子俩欠我们兄弟的,还念他救过你一命,就请你高抬贵手,留他一条性命,不要斩尽杀绝!”
司马祺倔强地抿抿嘴,双手微微颤动着,说不出话来。
听到这儿我再也忍不下去,插嘴道:“你以为当年的事受伤的只有你们兄弟俩?这些年心里苦的不仅仅是你们俩兄弟,这十多年来他饱受悔恨和自责的折磨,他心里的苦一点也不比你们少。这些往事也是子隐心里永远的痛,这些年他为二哥做了那么多事、对你百般忍让,他早已经不欠你们俩兄弟的了,你无权再为当年的事指责他。”
司马玦不敢置信地瞪着我,我也毫不示弱地回瞪他,他嚷道:“照你这么说,我娘就白死了?”
“你娘的死,不干祺儿的事!如果真要说对不起,那也是我对不起你们娘!”母妃从外面走了进来。
我跟祺哥哥忙迎了上去,祺哥哥惊异地问:”母妃,您什么时候到安阳的?”
“刚到!听说王爷要你还敖儿一条命才能处置他,娘才赶来的!”母妃把视线转向司马玦:“这个秘密,本来母妃想带到棺材里,永远也不说出来的,既然你跟你父王对祺儿如此咄咄逼人,母妃不得不把当年的事,跟你们絮叨絮叨。玦儿,祺儿从不欠敖儿什么,当年敖儿会为祺儿挡那条蛇,是因为他以为那只是一条普通的蛇,当时王爷就在身边,作为一代医圣,天下哪有他解不了的毒。他知道论文治武功,他根本不是祺儿的对手,本想以苦肉计来打动王爷。谁知人算不如天算,那个蛇毒偏偏就是王爷解不了的!你如不信,这次我把从小带你们长大的柳嬷嬷带来了,你自己问她。”
“柳嬷嬷?柳嬷嬷当年回乡省亲时,不是被抢匪给杀了吗?”司马玦反问道。
“死?敖儿当年是派人暗杀柳嬷嬷,不过被娘派去的人救下了。那具尸体是母妃找的一具划花了脸的无名女尸。”母妃解释道。
我走到司马玦身边继续说道:“云德,不是我们不肯放过子悠,子悠和子隐的矛盾已经不仅仅是你们司马家的私事,而是关系到整个全局的大事,成大事者绝不可心慈手软,那怕那个人是子隐的亲兄弟也一样。云德,你扪心自问,今天如果子隐留他一条性命,日后子悠会放过子隐吗?只怕来日他又会卷土重来吧!”
弯弯跪着朝我扑过来:“不会的!子悠不会的!小姐,哦,不,娘娘,求你放过子悠!我答应你,我会跟子悠走得远远的,再也不会回来!”
弯弯明显消瘦的身形、憔悴的面容,让我看了一阵心软,我很想说弯弯,他不值得你为他求情,更不值得你为他流泪!
话到嘴边最后还是说不出口,也许真像司马敖说的,有时不知道也是一种福气吧!
扶起弯弯,我柔声问:“弯弯,你做的了他的主吗?你说离开他就一定会跟你离开,再也不问世事?他就能从心底把对子隐的恨全部抹去?弯弯,不是我不答应你,而是我绝不允许有一丝一毫的威胁留在子隐的身边!谁要敢伤害子隐,我一定会遇佛杀佛、遇魔降魔、痛下杀手!”
这是我头一次在外人面前这么明明白白地表露自己对祺哥哥的感情。祺哥哥嘴角勾起一个漂亮的弧度,闪动的眸光中溢满柔情,嘴角绽放出浓浓的笑意,轻笑道:“这是我听柔儿说过的最动听的情话!”
弯弯犹豫了,从我开口开始一直死死地盯着我的司马玦神情复杂地望着我道:“如果我给他服用忘忧散,让他永远失去记忆,你是不是就能放心?”
“忘忧散?”我跟司马祺对视一眼。如果能让他永远失去记忆的确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服了忘忧散后,他什么也不会记得,连你跟玉儿对他而言都是陌路人!还有,此生他再也不会有大起大落的情绪,也就是说他再也不会爱任何人,包括你!弯弯,现在你告诉我,你同意二哥服忘忧散吗?”司马祺轻声问。
弯弯凄然地一笑:“我同意!我要他好好的活着,我腹中的孩儿也要他爹好好的活着!忘了也好,反正他本来就不爱我!刚好可以让他忘了玉儿的娘对他的伤害!也可以让他不再对那些不属于他的东西抱有幻想。”
原来她什么都知道了!我心疼地搂住她:“弯弯!都是我害了你,都是我害了你啊!我不该让你接近他的!”
弯弯淡淡地一笑:“跟小姐无关的,早在小姐让我跟他对账之前,一次无意中他就发现我胸口的这块玉玦,为了他的性命,他是一定会想方设法娶我为他解毒的!”
司马玦莫名其妙地看看我再看看弯弯,像是明白什么,又像是十分迷茫,我转头静静地回望他:“现在你该知道,你三哥和二哥根本不是一类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