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一声,筷子被折断。
悲苦怨愤的表情凝滞,气氛随之冷凝了好几分,楚念冷哼一声,把楚镇雄夹进她碗里的菜都挑了出去,语气凉薄透着疏离,“我有洁癖,另外,我不喜欢吃鸡蛋蘑菇卷!”
转手,拿了一片纸巾,把手指挨个擦拭干净。
楚镇雄就那样愣在那里,苍老的脸上,有痛苦、有愧疚、有难受,最后全都化成一口重重的叹息,低下头去。
楚静楠使了个眼色,冲林莲道:“赶快给你表妹重新那一双筷子。”
“不用了姑姑,我吃不下了。”
起身,离开。转身时,她随脚在椅子腿上狠狠踢了一下,满面寒意的脸色、冷峭疏离的态度,尽是冷漠和凉薄。
看着楚念决绝的背影,楚镇雄浑浊的眼眶里溢出一丝泪珠,真真的是伤了那个年近六旬的人的心。
顾楚北笑笑,芳华嫣然的说道:“平日里把那小东西给惯坏了,时不时地的就闹个小脾气。”
闻言,楚镇雄终于稍稍释然,眼眶里浮起一抹安慰的苦笑,“念念是个苦孩子,八岁的时候,我和她母亲就分开了,她和她母亲在一起也不知道受了多少苦,念念十七岁的时候,她母亲和一个美国人再婚,为了不让她母亲为难,念念自己提出来说要到我这边住,我满心欢喜的等着,结果,她跑去住校了……”
话及此,声线抑不住的颤抖,“四年,她没有从我这里拿过一分钱,全都是自己打工。我打到她银行卡上的钱,她也都一分不少的给打了回来。”
“我没有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我对不起念念……这些年,我一直想要补偿,可是这个孩子的性格太倔、又恨我至深,她根本不肯接受。”
蓦然垂泪,已失了当年风华的男人,此刻眼睛里尽是愧疚和痛苦,苍老浑浊,浸透世间的沧桑。
楚镇雄的头发大半数苍白,因为微垂着脸的缘故,发丝凌乱不堪。
在这一瞬间,放佛又苍老了十几岁。
楚念进了她小时候的卧室。
依然是当时的布局和装饰,丝毫微变。只是,玩具架子上多了一个布娃娃。
用凌乱不堪的粗针脚接起来的四肢,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动过手术的巫蛊娃娃似的,有些恐怖。
她记得,这是她八岁生日时,楚镇雄从上海带回来的礼物。
然后被她用剪刀剖开了肚子,扯断四肢。
她以为,这堆破烂玩意儿早就被扔掉了,没想到,居然被重新缝了起来。
拎着娃娃的脑袋,楚念冷笑一声。
正打算随手丢掉,身后传来楚临庭的声音,“很丑是不是?因为这是爸爸缝起来的。那天晚上,爸爸一边缝这个布娃娃,一边哭着说,他对不起你。”
楚临庭走进来,环视了一下这个房间,“这个房间里的东西都没有动过,因为爸爸说,你会回来的。这个房间的卫生,也一直都是爸爸亲自打扫的,因为他怕笨手笨脚的佣人会碰坏了你的东西。”
“经常,爸爸会自己一个人躲在这里哭,就抱着这个娃娃。爸爸说,看到这个娃娃就想到了姐姐你……”
“前段时间,爸心脏病复发、意识混乱的时候,他还一直念叨着,‘念念自己
一个人可该怎么办呀?临庭,你一定要照顾好你姐姐,别让她饿着、冻着,别让她被人欺负’。”
面对着楚念的背影,楚临庭吸了吸鼻子,沉默、再沉默,终于在楚念面无表情的缓缓抬手,又将布娃娃扯得四分五裂的时候,“嗷呜”一声哭了起来。
“姐,你心里的恨到底有多深?为什么?你为什么还是不肯原谅爸爸?”
“我恨他、我恨那个女人,我也……恨、你!”突然转身,楚念狰狞着表情吼了一声。
几乎半个身子都被遮在光晕里,楚念脸上的表情有些阴暗不明,楚临庭被那一声吼给震愣住,待楚念缓缓抬起脸来,登时倒吸一口凉气,踉跄着往后倒退了两步。
“姐……”
“我恨你们!”布娃娃的四肢砸向听见声音匆匆跑过来的楚镇雄和楚静楠。
随之,一张折叠起来的纸飞了出来,落在白冷脚下。
白冷捡起来一看,脸色陡变。
那是楚镇雄的遗书。
原来,他早在十几年前,就打算好了要把楚氏集团留给楚念。
那她白冷算什么,她这二十多年又算什么。脸色难看成一片,白冷暗暗捏紧了拳头,长指甲赫然刺进肉里都浑然不觉。
楚镇雄和楚静楠担心楚念的情绪,所以并未注意到白冷的异常反应。
倒是林莲,看了看白冷、又瞅了瞅楚念,眼睛里闪过一抹担忧。
“念念……”往前迈一步,楚镇雄试探性的唤了楚念一声,音带愁苦,却不料楚念的反应会那么大,猛地往后退开一步,她猩红着眼底、手指指着楚镇雄喝道:“站住!你不许靠近我,脏!”
一个字,彻底崩溃了楚镇雄的情绪。楚静楠微皱眉,呵斥了楚念一声,“念念,你怎么跟你爸爸说话呢?”
“爸爸?”楚念笑了笑,匿在光圈里的笑容令人异常心惊,突然间淡然下来、淡然的诡谲莫测,她说,“我八岁那年就已经没有爸爸了。”
闻言,楚镇雄早已是泪流满脸,老脸纵横,抬起红肿的眼皮,那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几乎连站都要站不住,“念念,当初的确是爸爸错了,爸爸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你妈妈。可是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不肯原谅爸爸吗?”
“我为什么要原谅?”音线终至凉薄彻骨,楚念冷笑,“是你的错,全部都是你的错。你对婚姻不忠诚,对我妈妈不负责任,你不配当一个男|人、一个丈夫、一个爸爸……我为什么要原谅你?!”
“十七年算什么?我告诉你,有些伤害,是永远不会被时间治愈的!如果犯错这么轻而易举的就被原谅,那人人都去犯错好了……”
此时此刻的楚念,精神接近癫狂。但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有几分对。
所有人沉默下来,空气里,只剩下微弱的流泪声。
楚镇雄在楚临庭的搀扶下,慢慢弯腰,想捡起被楚念丢掉的布娃娃,可是手指还未触及,楚念忽然炸了毛似的大吼一声,“不许碰它们!”
指尖僵住。
就是在那一愣的时间里,楚念迅速拎起布娃娃残破的四肢从窗口丢了出去。
楚镇雄缓缓直起身子来,不敢置信的看着楚念,满脸苍白,“念念,你就是这么恨
我吗?”
颤抖的声音,痛苦的神色,脚下不稳、楚镇雄的身|子猛地一踉跄,幸亏旁边有楚临庭扶着,否则、似乎随时都会倒下去。
楚念不屑的抬了一下眼帘,转身往外走,没有丝毫留恋。然,脚步在房门边忽然一顿,薄唇里吐出四个字,“因果循环!”
“楚念,你给我站住!”压抑已久、满肚子怒火的白冷终于忍不住,也不顾楚镇雄曾经千叮咛万嘱咐她、千万不要和楚念发生争执,凡事都让着她点儿的叮嘱,当下里,露出了尖酸刻薄的表情,“你那是什么态度,啊?叫你回来是看得起你,你把自己当成什么宝贝了还?”
“你以为,你爸就缺你这么一个女儿吗?你这种不孝女,不要也罢!”
“……看你这张牙舞爪一副得理不饶人的刁蛮样子,见谁都要扑上去咬一口,到底是哪个把你惯成这样的?”
尖锐的叫骂声充斥耳际。
顾楚北皱了眉头,眼角里倏尔一冷,阴厉之气渐浓,她的小东西,还轮不着别人来教训。
“是我惯得,怎么,有意见?”阴鸷的眼眸半眯,含了浓重的危险,顾楚北幽幽回头瞥了白冷一眼,他的唇边明明还残留着笑意,却莫名的叫人心惊胆战。
触及那深邃幽冷的漆黑眼涡,白冷顿时就没了气势。感觉浑身都凉凉的,抑不住的发抖。
阳春三月突然天降大雪,冰冷彻骨。
气氛霎时间天旋地转。
楚念还背对着众人,这时,忍不住抬眸笑了笑,一笑倾城,慵懒至极。
“我是不孝女,那你又是什么东西?嗯?勾引别人老公的jian人、ji女?我这种不孝女不要也罢,那你这种专勾引有夫之妇、千人骑万人压的贱货呢?”
咬字落尽。
白冷的脸色一片发紫,她真的很想扑上去狠狠扇楚念一巴掌,可是,惧于顾楚北震慑的气势,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楚念轻声冷笑,“……另外,‘好心’提醒你一句,说不定在这个世界上的某些角落里,还有好几个我的兄弟姐妹要和你争家产呢!”
极尽的嘲讽,让楚镇雄难堪、亦让白冷几乎气炸了肺。
出轨过一次的男人,注定要在婚姻里判“死刑”!
——这是巫蓝蓝告诉她的。
男人都是喜欢新鲜又食髓知味的东西,有第一次必定还会有第二次。
忘记是谁曾经说过,“女人因为爱而性,男人因为性而爱”,彼时他苦苦哀求不要离婚,再也不会犯错,然而,有朝一日,他会不会为了离婚而不择手段?!
这是一个问题。
接触了新事物之后,总是心心念念,这是人的通病。
这是一种瘾,就像是沉迷于网络中的少年,他信誓旦旦的保证一定会戒除网瘾,然后,却出现了一个群体的代名词——“失足少年”。
同样的,甚至更严重的。
男人,对于新鲜的女人,上瘾。
所以,当初巫蓝蓝果断的选择了离婚。
长痛不如短痛。
冷笑凄然,楚念正准备离开时,身后忽然响起一群人的惊呼——“镇雄!”
“爸!”
“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