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看来真是被爷养娇了

纤弱的身影撑着纸伞走在雨中,走过无数遍的路,此刻觉得好陌生,在心底一遍遍地找各种理由安慰自己。

终于,缀锦楼出现在眼前,她在回廊这里停下脚步,抬头看着屹立在雨幕中的缀锦楼。

弯弯曲曲延伸向缀锦楼的白玉平桥,降落在平坦桥面上的雨水,四下流淌,流入湖里玛。

密密麻麻的雨点落在湖面上,整个湖面都吐着泡泡。

朦胧中的缀锦楼紧闭门窗,四周除了雨声,也只剩雨声澉。

握着伞病的手微微收紧,直至指尖泛白。

她深吸一口气,迈出步伐,踏上平桥,走上缀锦楼。

一步步,越是靠近,就越发觉得脚步犹如千斤重,甚至有想要扭头离开的念头,因为想知道真相,又害怕真相。

在她内心里无比纠结,无比挣扎的时候,已经站在缀锦楼门外。

雨水顺着屋檐倾盆落下,落在湖里,滴滴答答,密密麻麻的雨声掩盖了她的脚步。

进入门廊下,头顶有瓦遮头,嘈杂的雨声,渐弱。

她正要和起雨伞敲门,里边忽然传出声音,很熟悉的声音——

“药!”

她动作一僵,浑身一震。

是顾玦!

他回来了?而且就在里面!

“何药?”是沈离醉依然很虚弱的声音,语气颇为讶异的样子。

“滑胎药!”

轰隆!!

天空突然一声巨雷劈过,掩盖了门外雨伞落地的声音。

风挽裳踉跄倒退,仿佛五雷轰顶。

滑胎药?

他居然要打掉她的孩子?

只因为腹中孩子来得太奇怪。太意外?

昨日,是谁抓着她的手轻贴上小腹,说相信她的?

而今,知晓问题不是出在避子药上,就毫不犹豫要打掉她的孩子?

“嗯,子冉确实等不了了。”里边又响起沈离醉平静的语气。

轰隆!

她已分不清是天空打雷,还是自己的心里在打雷了。

子冉,是因为子冉吗?

这个孩子不能要,也是因为子冉?

【挽挽,其实我最想说的是,那个子冉生了一种病,一种跟大长公主一样的病。】

【顾玦跟太后说子冉有心疾,太后才放弃追究子冉的罪名,不然,你以为就算顾玦是九千岁,也能那么快人安然无恙地带走吗?】

萧璟棠说的话回响在耳畔。

沈离醉说子冉等不了了,指的是得马上需要她的心头血救治吗?

所以,这个孩子不能留?

“开药!”

里边又传来不耐的声音,也让她的心,碎了彻底。

她举步上前,想要推门进去问个明白,可是,双手抬起了,已经做了推门的动作,最后一刻,她却心灰意冷地垂下双手,恍惚地转身,失魂落魄地离开,满面泪水被雨水冲刷掉。

明明已经无从思考,却还记得捡起地上的伞,撑上,离去。

仿佛,这样就能当自己没来过,什么也没听到,只是因为没撑好伞,一时失手,让雨水打湿自己而已。

她走了,身后的缀锦楼越来越远,以至于没听到沈离醉接下来的回答。

以至于,错过了最关键的答案。

以至于,后来,她曾一度在悔恨中度过。

……

一直穿着湿衣裳,冒着冷风,站在府门口等候的皎月,看到一抹身影从朦胧的雨幕中逐渐清晰,她赶紧冒雨迎上去。

可是,看到主子全身湿透的样子,不由得诧异,“夫人,您怎会……”

“无妨,只是不小心淋湿而已。”风挽裳淡淡地说。

真的只是不小心淋湿了而已,就像她

tang之前所遭遇的一切,都只是淋湿了而已,等它干了就好了。

可是,这一次,只怕永远也干不了了。

皎月主动上前接过她手里的纸伞,她也没有反应,麻木地松手,依旧浑浑噩噩地往前走去,回采悠阁。

她的眼神很空洞,恬静美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就像是一个没有灵魂的空壳子。

夫人去一趟缀锦楼发生了何事?

但她敢肯定,爷肯定尚不知晓她去过,若不然,不会让她把自己淋成这样。

还未回到采悠阁,皎月就沿途吩咐人备好热水,熬好姜汤。

风挽裳木然地听从皎月的话,除衣,洗澡,更衣,从头到尾没再说过一个字,像是突然之间变了一个人,呆呆地坐在梳妆台前,用象牙梳一下、一下地梳着乌黑‘;发梢,铜镜里映出的脸,是那么苍白,那么无神。

“爷。”

门外响起皎月的声音。

梳头的动作赫然顿住,仅是听到这声‘爷’,她的身子竟已开始发颤。

面部俩哦多嘴一句

终于,来了吗?

皎月看着稳步来到面前的主子,忍不住担心地提醒,“爷,夫人她……”

顾玦摆手,端着药进屋。

皎月无奈地暗叹,轻轻为他们关上房门。

进入屋子后,顾玦很快就在梳妆台那找到人,她已经换了衣裳,擦干头发,看来是刚沐浴完。

举步走过去。

淡淡的药味弥漫而来,风挽裳脸色越发白得透明,握着象牙梳的手,梳齿狠狠陷入肉层里,一点儿也不觉得疼。

“淋雨了?”他走过来,手搂上她的肩膀,柔声问。

从铜镜里,她看到他手里端着药,脸上骇然失色,心如刀绞。

从那么远的厨房端来,竟也没洒半滴,还泛着热气,可真是难为他把这碗打胎药保护得这般好了。

“来,把药喝了。”他将药递给她,脸上平静得叫人心寒。

她摇头,害怕到颤抖。

他怎还可以笑得这么温柔?他杀别人时也是慵懒优雅地笑着。

可他现在杀的是她的孩子啊!

她和他的孩子啊!

“怕苦?看来真是被爷养娇了。”手腕翻转间,他的掌心里多了一颗糖莲子,柔声诱哄,“乖,快趁热喝了。”

他把药碗拿到她嘴边,要亲自喂她。

“不!”

她骤然起身,激动地抬手用力挥掉他手上的药碗,退离他好大一步。

啪啦——

药碗应声落地,破碎声分外响亮。

破碎声后,屋里一度陷入沉寂,死一般的沉寂,仿佛脸外边的雨声都隔绝了,只剩下她的心在害怕地砰砰跳。

她看到他的手还保持着端碗的姿势,停在半空,凤眸紧盯着泼了一地的药,好半响,才缓缓抬起头看向她,很冷静,很平静的看着她。

然后,他一个大步上前,就站在她面前,俯首,柔声细语,“小挽儿,你倒是告诉爷,何时怕喝药怕成这样了,嗯?”

此时此刻,这样的温柔,恰是最叫人不寒而栗的。

她勇敢地抬头,直视这双无比沉着冷静的凤眸,轻轻扯出一抹少见的讥笑,“我不怕喝药,我怕的是你亲手端来的滑胎药!”

高大的身子微微一震,凤眸微眯,浓眉皱了皱,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了。

“你说什么?”

“还要说得更明白吗?”风挽裳指着那一滩药汁,“我方才去了缀锦楼,你跟沈爷要什么药,我都听到了!”

地上那一滩缓缓流淌成一大片的药汁,就像她心里头流淌的血。

“你定是只听了前面。”他肯定地说。

她冷笑,“只听前面,也够了,后面不用听,我也知道是什么。”

“噢?你知道什么?”他微微挑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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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冉有心疾,对吧?”她很笃定地说。

果然,那张俊脸微微变色,凤眸也变得紧张起来,“你从何处知晓的?”

从他嘴里得到证实,她,心寒透彻。

“从何处知晓的不重要,这世上没有捅不破的窗户纸,就好比爷当初答应娶我为妻,到头来却只是妾的事一样,总会知晓的。”她木然回答,低头又看了眼地上的滑胎药,小手轻轻护着小腹,后退,“你当初出现在我面前是谋划好的吧?包括我倒在你的轿子前!从一开始,你就是奔着我的心头血而去!喝鹿血养心不过是借口,是养心没错,养的却是我心头上的血,好用来救子冉!”

顾玦很沉静地看着她,很沉静,然后,很久才轻扯唇角,“你是这般认为的?”

“除了这个,我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能得到从来只爱看人死,不爱看人活的九千岁出手相救。”她悲哀地笑了笑,“是否,你一次次救我,不让我死,只是因为我必须活着,活着救子冉?”

谎言,一切都是谎言。

所有的美梦都是谎言堆积起来的。

顾玦看着她,阒寂的凤眸冷了,妖冶的俊脸也沉了。

他瞪着她,朝外怒喊,“皎月,滚进来!”

皎月马上开门进来,默默行了个万福礼。

“说!她去见谁了?!”他冷厉质问。

皎月看了眼站在另一边一脸木然的风挽裳,毫不犹豫地如实交代,“去见那日虽驸马前来作证的女人,没见着,刚好遇到驸马,奴婢不知驸马同夫人说了什么。”

“驸马?萧璟棠?旧情人?”顾玦冷冷地笑了,徐徐看向地上洒了一地的药,再看向她,嘴边的冷笑弧度越来越深,“是不是他说爷杀了你全家,你也信?”

“你又想拿我的前尘往事来转移话题吗?我亲耳听到的,你不信我腹中的孩子是你的,所以就可以连犹豫都不用犹豫,就要打掉他是吗?因为子冉急需我的心头血!”若不是这样子,又何惧萧璟棠跟她说什么?

顾玦竟是欣赏地笑了,凤眸微垂,只差没拊掌称赞。

可是,看她的眼神竟是那样的冷若刺骨,似乎,还夹带着一丝失望。

而她,选择忽略掉。

“都被你说完了,爷又何必再说。”他走向她,抬起她的脸,不再是流连地以指腹摩挲她的脸,她的唇,只是不带任何柔情地捏着,妖魅地勾唇,“既然你都知道得这么透彻了,那你的答案呢?”

她的,答案?

风挽裳不敢相信他还有脸问,而且问得这么问心无愧,问得这么,冷静。

他,没有看到她的心在滴血。

“什么答案?”她故作不知。

他笑,“这会倒是懂得装傻了?不是口口声声说爷要你的心头血救人吗?”

看着眼前这个依旧冷静如斯的男子,风挽裳直觉如坠冰潭,全身上下,从里到外无不冰冷刺骨。

她不是没见识过他的无情,可从没想过有一日,他的无情是用在自己身上,甚至比对别人还更无情。

心,瞬间,千疮百孔,血流成河。

她泪盈于睫,手握成拳,倔强地就是不让眼里的泪水滑落,倔强地昂首直视他,怀着最后一丝希望问,“倘若,我肚子里的孩子不存在任何怀疑,你会要他吗?”

他没有说话,而是扭头,幽幽地看向地上的那一滩药汁。

她却看明白了,这就是他的答案,一样的不要!

风挽裳悲哀地笑了,笑自己的愚蠢和天真。

她用力挥开他的手,无比坚强地看着他,哪怕清眸里已盈满泪光,仍是挺直背脊,坚定地告诉他,“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我的孩子!孩子在,我在!孩子死,我死!心头血,想都别想!”

顾玦看着被大力挥开的手,似乎有些意外她的反抗,唇角竟勾起淡淡的弧度,抬手,轻弹衣袖,耐人寻味地眯眼看着她,就像是一个人对自己叛逆的小宠很有驯服的兴致那般。

她忽然想起他曾说过:爷的小挽儿刚学会叛逆吗?无妨,爷就爱驯服一些叛逆的小东西。

此时此刻,他的神情就应了他

那句话。

即使都这样了,他还是一点儿也不在乎她的感受是吗?不在乎她心痛到快要死掉?

他真的冷静到恐怖的地步!

“小挽儿,别总是拿死来威胁爷,那是蠢人才会干的事。”他阴柔徐徐地说。

她心尖一颤,随即,冷冷勾唇,“你不也老说我蠢吗?若你不信,那就试试吧,玉石俱焚,我不怕。经历过一次,我知道心头血是怎么取的,只要我毁了自己的心,取什么血都没用了。”

“呵……”他嗤笑,拂袖,转身离开。

身后的她,身子一软,及时扶住梳妆台才能站稳。

就像是强撑着所有力气打了一场仗,这场仗才刚鸣金收兵,她已元气大伤。

“皎月,看紧她,若她掉一滴血,你把你全身的血都给爷流尽!”

风挽裳不敢相信地看向门口,不敢相信,他竟拿皎月来压她!

好狠!

为何,为何他可以这么无情?

她看着左手上的红绳,满眶的泪,如同断了线的珍珠,低落在上面。

她用手取下,可是,在摸上扣子时,却怎么也取不下来,手好像就定在那里了。

算了,这红绳,不过是他以为是萧璟棠送的,取下来,戴着,又有何区别?

只是,既然一开始只是为了心头血,何必给她柔情的假象,引她沦陷?

莫非,就像萧璟棠那般,在成亲大典之日,待她心花怒放,好取最纯的心头血?

他让她爱上他,也是因为在适当的时候,取最纯的心头血,是吗?

风挽裳,你上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孽,这辈子需要这般来偿还?

她,真的好想问问苍天,上辈子的她到底造了什么孽。

“唔——”

忽然,小腹传来若隐若现的疼痛,她脸色丕变,用手捂上小腹,全身颤抖。

前两日已经见红了,而今又淋了雨,情绪又如此激动,腹中胎儿也不过才一个月,怎承受得了?

她试着努力放松心情,做深呼吸,等到肚子里没感觉到疼痛了,才敢慢慢地站起来,慢慢地走向床榻,慢慢地躺下。

门外耳力甚好的皎月听见她的那声呻吟,快步进来查看,“夫人,奴婢去唤大夫过来瞧瞧吧。”

“也好,你去吧,但是,别让他知道。”府里除了沈离醉外有别的大夫,只是,经由她和沈离醉演了那么一场戏后,再从她和顾玦方才的争吵来看,这个大夫只怕也不会用心到哪儿去。

但是,眼下,她没别的选择了,她必须先保证腹中的胎儿还好好的。

皎月犹豫了下,点头,转身快步离去。

皎月离开后,立即有两个婢女进来把地上的药汁和碎片都收拾干净,换上新的地毯,甚至连屋里所有毯子都换了,好像生怕留下半点碎渣,伤到她似的。

她欣慰,皎月倒是想得周到。

不一会儿,皎月就带着大夫回来了,速度快得超乎她的想象。

瞧老大夫那战战兢兢的样子,这皎月该不会是拎着大夫用轻功飞回来的吧?

这速度,就好像大夫就在采悠阁外一样,一叫就到了。

“有劳大夫。”她由皎月扶着从床上坐起,靠在床头,把手伸出去,让大夫把脉。

“夫人言重了。”老大夫战战兢兢地回了一礼,上前坐在皎月搬来的凳子上,仔细为她诊脉。

风挽裳尽可能放松自己,以免造成误诊。

沈离醉说她刚怀上,喜脉不是很明显,所以她得更加小心地配合。

老大夫仔细把了两三遍后脉后,终于收手,起身,恭敬地躬身道,“回夫人,您是情绪过于激烈动了胎气,好在您身子骨极好,腹中胎儿尚无大碍,小的给您开帖安胎药,您好生歇息,切莫心烦气躁。”

“嗯,多谢大夫。”风挽裳真诚地道谢,等大夫开好药方后,她便让皎月取了一些银两给他。

起初,大夫死活不肯要,她客气地说了好一番,他才

愿意收下。

而今,在她不惜为了保全他背上不贞的骂名后,在这幽府里,她能靠的只有自己了。

就像刚来时一样,唯一不一样的是,而今,支撑着她的是肚子里的孩子。

想离开,一时半会怕是走不掉的。

她叹息,透过敞开的门,惆怅地望着外面还在下的雨幕。

心,仿佛被掏空了,空洞、苍凉到可怕。---题外话---谢谢大家的荷包(づ ̄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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