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挽裳镇定地回身,看向为首的那个缉异卫,淡淡地问,“大人是何意思?”
“何意思?这上面的血迹你们作何解释!”那人指着地上的血迹,口气笃定地质问。
风挽裳看向地上的血迹,很是难为情地低下头,悄悄拉扯女子的衣裳诔。
女子瞧了她一眼,立即按照她方才交代的说,“你一个大男人难道不知道女人家每个月都有不方便的几日?”
“我一个大老爷们怎么知道……不,不是,本大人问你话的时候就好好答,别扯些有的没的!”那大老爷们脸色也觉得不自在了寮。
“回去问你娘去!”女子没好气地道,搀着‘主子’就走。
“站住!把话说清楚了,否则都抓回去严刑逼供!”
“你大庭广众之下问一个女人家月事,你害不害臊!”女子没耐心地吼回去。
“月……”那人总算明白过来,脸上又是一阵暗红,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本大人看你就挺像刺客的!去,找个老婆子或者与一个丫鬟来给她们验身!”
“春香,不是让你凡事别强出头吗,怎么还是管不好嘴皮子。”淡淡的嗓音,细细柔柔的呵斥,这样的嗓子,真的叫人想发脾气也不忍心发。
“奴婢知错了。”‘春香’趁机低下头掩饰自己的嫌疑。
风挽裳抬头直接看向那个人,心平气和,“这位大人若真要验的话也不是不可以,但是,请清场。”
“大人!”
忽然,门口响起齐刷刷的喊声。
风挽裳回头一看,就见萧璟棠威风凛凛地踏入锦绣庄,一身的便服还未来得及换下。
一进来,他的目光直接对上她的,深邃的黑眸里有着不容忽视的缱绻,仿佛就这样看着就能改变些什么似的。
她淡淡地别开视线,与皎月她们让到一边。
“怎么回事?”萧璟棠负手走近,厉声询问。
“回大人,吾等追刺客到此,发现地上有血迹,这位夫人说是……月事。”
萧璟棠的目光温柔地看向她。
她换上了新衣裳,一袭素淡的云纹锦裙,让她看起来高贵之余又少不了清雅恬淡。
那她方才从马车里下来只着单衣,是否也是因为月事,而非……他想的那样?
风挽裳实在是觉得尴尬至极,有哪个女人喜欢自己的月事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公布,也没哪个女人喜欢自己的月事被人关心吧,尤其是……男人。
萧璟棠的目光转而落在她身边的婢女身上,锐利如鹰。
他记得没错的话,方才跟在她身边进来的只有那个叫皎月的婢女,那么,这个是……
更何况,依他对她的了解,她不可能会出这种错。她脸皮子薄得很,对月事这种事只会更加谨慎小心。
但,倘若揭穿了她,那她包庇的罪自是逃不了,而他,不想她被牵连。
“既是如此,为难一个女人算什么事,放人。”
风挽裳感激地对他微微颔首,带着两个‘婢女’离开。
“慢着!”
二楼楼梯口忽然传来声音。
她停下脚步与众人一道望去,就见大长公主在婢女的搀扶下从楼上下来,全身上下都是高贵华丽的衣裙,怎还有半分方才在外头施药的朴素模样?
所以,这才是真正的大长公主,外面那个被人人称颂的,是假的!
当那个假公主在外面替她施药的时候,真正的公主在锦绣庄二楼里歇息快活。
感觉到身边的女子激动的情绪,她悄悄伸手去轻轻拍了拍她紧攥的拳头,以免她冲动地冲上去杀公主。
然后,她的目光有些失望地看向萧璟棠,真的,为了立功,什么都可以不要了吗?
包括良心,包括利用百姓的信任。
萧璟棠在她的目光投过来的刹那就别开了脸,他害怕见到她失望的眼神,真的害怕。
“参见公主,公主千岁!”
众人行礼,风挽裳也带着婢女躬身行礼,边提心吊胆地留意身边
tang的女子,就怕她克制不住,到时候,恐怕就给了萧璟棠盘查幽府的机会了。
大长公主贵气逼人地走过来,高高在上地瞧了眼风挽裳,站到萧璟棠身边,“驸马,既然有怀疑就该当场验明正身,怎能如此草率放人。”
在外头,她都是喊的驸马居多,以突出自己的高贵。
“这是缉异卫的事,还请公主不要插手!”萧璟棠拿出强硬的态度,他就是不能容忍他的挽挽因他受半点委屈,然而,却又总是因为他,她才遭了那么多罪,受了那么多气。
他越是维护,君滟就更是气愤,“本宫说她们之间可疑就有可疑,驸马是有意包庇的话,本宫也无话可说!”
风挽裳暗叹,这大长公主是不会放弃这个可以羞辱她的机会了。
她淡淡地看向萧璟棠,微微俯首,“请大人安排人吧,妾身愿意配合。”
“挽……来人,去找一个老婆子来。”他冷瞪了眼君滟,冷声下令。
“何需找老婆子,就当着大家的面取出月事布不就好了。”
闻言,风挽裳脸色刷白。
身边的女子更是忍不下去了,袖中滑出暗器,却又被一只柔柔的小手覆住。
她平静地看向大长公主,“公主同为女人,应是知晓女人家的事有多隐晦,如果非要如此不可,妾身遵命便是。”
君滟涂着胭脂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这个小贱人居然在明着骂她有***份!
“来人,抓住她的两个婢女,将她带到后头去!”她怒然下令。
闻言,风挽裳脸上骇然失色,她做的一切除了全身而退,还有保这个女子离开,而今——
“啊!”
突然,大长公主惊叫,躲到她的驸马身后。
事情突变,是女子忽然以一枚短小的利刃抵在她的脖子上,从后挟持了她。
她没有叫,只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瞠目而已。
她知道,女子是不想牵连她,所以让人知道她方才只是一直受挟持。
“后退!都给我后退!”女子挟持她往外走去。
缉异卫步步紧逼,只是,门里门外全都是缉异卫,又如何逃得掉?
皎月紧张地跟在后头走,清冷的眼眸谨慎地防着四周的缉异卫。
很快,女子挟持她退出了锦绣庄。
然而,一转身,所有人都被眼前的阵仗给震住了。
黑压压的人群,除了缉异卫外,还有厂卫,将外头的锦绣庄包围了个严严实实,只怕是一只蚊子都飞不进来。
让人闻风丧胆的九千岁就那般优雅地坐在人肉凳上,旁边有人端着瓜果茶水,他慢条斯理地拨弄茶盖,轻吹热茶,完全不受眼前的事情干扰,那种慢,都能慢出一种优雅的韵味来,同时,又有着令周遭噤若寒蝉的威力。
他不是急着去找那名跑掉了的女子吗?
女子……
风挽裳感觉到抵在脖子上的小刀有一瞬间的僵硬,忽然,她明白了。
原来——
真巧,不是?
“九千岁,这是缉异卫的事,东厂这是何意?”萧璟棠沉声问道。
顾玦依旧是不疾不徐地浅啜了口茶,才悠悠抬眸,唇角微勾,“何意?有人都要大庭广众之下扒本督女人的裤子了,你说这是何意?”
柔腔慢调,即便说的话有些粗俗,也叫人觉得那是优雅的。
风挽裳赧然不已,原来他早已在外头,都听到了。
君滟更是花容失色,却仍是高傲地道,“缉异卫要抓刺杀本宫的刺客,本宫觉得她身上有嫌疑,如此做又有何不可?”
“嫌疑?本督就是知晓内人被挟持了才不敢轻举妄动。倒是公主你,别以为本督不知晓你在太后跟前嚼了什么舌根,本督劝你,羞辱人也要有个度,过了,就不好了。”
一声‘内人’震击着风挽裳的心房,内人是丈夫对外宣称自己的妻子所用。
不该觉得有何惊奇的,因为她本来就是他的妻,可
是从他嘴里说出来,她的心还是受了波动。
君滟气结,却也是无言以对,因为那番话字字是警告,倘若这阉人到母后跟前告状,她也会被母后斥责一番。
她开始有些后悔自己赌气的冲动了。
萧璟棠哑然,因为被挟持的是他的女人,他出动厂卫,师出有名。
只是,这会不会太过了些,这里的厂卫比他们缉异卫多一倍。
“你是他的女人?!”女子尖锐地问,态度似乎已不像方才那么友好。
风挽裳微微抬头,看向前方的男子,男子的目光看过来,却不是看她,而是看身后的女子,那双凤眸里有着焦灼。
别人只当他是在着急她,却不知是在着急挟持她的女子。
莫名的,心生异样,好似,有什么东西在细细地割着心房,不仔细去感受的话便不会觉得疼。
“我是。”她淡淡地回答。
抵在脖子上的手紧了几分,她一点儿也不怀疑这把刀下一刻割破她的喉,真的不怀疑。
她垂眸,以至于没有看到在那小刀子紧逼的时候,那双凤眸里一闪而过的紧缩和怒意。
“住手!你已经插翅难逃了,我劝你还是束手就擒为好!”萧璟棠紧张地喝道。
女子看了眼泰然自若坐在那里的九千岁,嗤笑,“插翅难逃?有九千岁的女人在手,你们若想她死就上来试试!”
说完,女子拽着她往一边退,那些人果然不敢轻举妄动,只能一退再退。
女子的动作已不如最初那般轻柔,想来是知晓了她的身份后有了敌意。
“哒——”
就在大家一筹莫展的时候,九千岁放下了茶盏,明明声音不重,却格外响亮,同时,现场鸦雀无声,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个。
顾玦轻轻起身,抖了下百褶披风,凤眸轻扬,走近。
“别过来!再过来我杀了她!”女子惊觉,拽着人质转过身来,声音尖锐,手也在颤抖。
在旁人看来,是在害怕,而风挽裳感觉到的却是愤恨,就跟上次在画舫见到的那样,入骨的恨。
原来,她长这个样子。
真的很桀骜,对于男人来说,越难驯服的女人越喜爱吧。
“你这样也逃不掉,本督给你一个机会如何?”阴柔的嗓音徐徐开口。
“什么机会?”女子急切地问。
修长秀气的手指指了指她身后的路,挡路的缉异卫顿时被厂卫轰开,让出可视的街道。
“本督让你带着她逃离一百步,一百步后,你放开她,如何?”
闻言,萧璟棠心中警觉,立即招来钟子骞,让他带人暗中到前方等着,以防有变。
顾玦故意放走她,不多不少,一百步,肯定是暗中安排了人接应。
女子想了想,同意,“行!”
顾玦微微一笑,柔声懒懒,“都听到了?”
万千绝率先挥退所有围上去的厂卫。
萧璟棠看向脸色越来越白的人儿,也举手,挥退所有缉异卫。
“走!”风挽裳又被拽着走,她的脸色已比女子受伤的脸色更白。
许是过于紧张,令小腹抽疼了。
她也不知走了多少步,只知道迈出去的脚步越来越沉重,都是被女子拖着走的。
“原来你就是那个缉异卫指挥使的前妻,哼!难怪他一进来就放人!”
耳边,是女子的冷嘲热讽。
“二嫁?残花?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只为了帮自己的男人平步青云,最后还要看着自己的男人娶别的女人,做女人做到你这份上也是够可以的了!”
原来,所有人都以为她的目的不纯。
终于,她支撑不住一个趔趄跌倒在地。
被连累的女子拉起她,“快点起来,别耍心机!”
风挽裳笑了,“耍心机?若我要耍心机又何必救你?”
“你……”女子哑然,惭愧。
“还剩几步?”风挽裳强撑着不适爬起来,冷淡地问。
女子又是讶然,愣了半响,才道,“十步。”
十步……
风挽裳看向前方十步左右的距离,事发后,街道上早已清空,只剩下还未来得及收走的摊位,以及旁边的酒楼茶馆,酒楼茶馆里看似很平静,只怕里面也埋伏了不少人。
而茶馆后面就是漠河,他们走到第一百步的时候刚好有一条通往漠河的巷口,那巷口极为狭窄,入口以干柴挡住,没人留意到。
原来顾玦打的是这个主意!一百步,这目测还真不是一般的精准!
“在第九步的时候,我假装跌倒,你就逃。”那些缉异卫只敢在第一百步后动手,一步,也能争取到多一些她逃生的机会。
女子神色复杂地看了看她,微微点头同意。
一步,两步……六步,七步……
第九步!
风挽裳不露痕迹地将女子往巷口那边推,左脚绊右脚地跌倒。
然而,谁也料不到,暗中一支拉满弓的利箭松了手,利箭直射向她。
她瞠大双目,眼里只看得到那支箭朝她射来,越来越近,一点点地放大在眼前。
屋檐上,两抹非凡的身影以闪电般的速度掠过。
酒楼茶馆里的人破窗而出,缉异卫、厂卫,蜂拥而上。
已经钻进窄巷里的女子最后回头看了眼风挽裳,捂着伤口,毅然转身离开。
利箭直击眉心,风挽裳惊骇到忘了闭眼。
就在她以为自己逃不过了的时候,一抹熟悉的身影翩然入眼,单膝跪在她眼前,徒手抓住那支利箭,箭头与她的额头只差半寸。
百褶披风迎风飘扬,鬓发拂过他的俊脸,微垂的凤眸里尽是森冷和戾气。
他抬头,看向她,只看着她,然后,抓着那支箭的手轻轻往后一丢,却是四分五裂,分别射向暗中的弓箭手。
几道身影顿时如被射中的飞燕,嗖嗖坠落。
完成这样的动作,他凤眸眨也不眨,甚至,眼中一点儿杀气都没有,这样的武功已是出神入化!
迟了一步的萧璟棠看到她安然无恙,不由得松了一口气,看到自己最精锐的弓箭手被轻易射杀,心中一点儿也不觉得惋惜。
天知道,那支箭射出的时候,夺走的是他的心跳。
“把人给本督抓回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站起身,从来优雅从容的俊脸,看起来是真的怒了。
但,风挽裳知道,这只是在做戏,名为抓人,实则是妨碍缉异卫抓人。
他惊回头,朝她伸手。
风挽裳看着白皙的掌心上有着明显的红痕,看得出来他抓住那支利箭的时候并非如表面上看到的那般轻松,毕竟离弦的利箭威力也不小。
她惊魂未定,颤颤地伸出手去,却在快够得到他的指尖时,犹豫着,缩回了手。
他凤眸一沉,俊美的脸满是不悦。
“手!”冷冽的命令。
风挽裳瞥了瞥四周,尴尬至极,“爷,让皎月来扶妾身就好。”
“爷还扶不了你了?”凤眸已显现怒意,“还是,你想让别的男人来扶?”
“不是,是妾身……”她扭捏了半天,就是说不出口。
从出门到现在经历的都是惊心动魄的事,动作幅度太大,不脏就怪了。
顾玦瞧出她的异样,又看到她赖在地上不愿起,便明白了。
眼底的怒意消失,他解下身上尊贵的披风,蹲下身往她身后一披,给她系上。
风挽裳受宠若惊,一双清眸怔怔地看着他。
“尽给爷丢脸!”他轻嗤。
她羞惭地低下头,确实很丢脸,而且不止一次,已经是第三次了。
为何在他面前,她总是这般丢脸。
倏然,身子腾
空,她瞪大双目——---题外话---更晚了,下午抓紧码字,明天万更﹁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