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抒跟着程倾进去:“程老师…”
“嗯?”程倾脚步没停,“要上课了,有事晚点再说。”
余抒:“哦,好吧。”
她想了想,进了教室还是要注意一下,免得被别人误会。
余抒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还是第一排中间的位置。她发现比起责骂,期望才是更沉重的东西——最起码她害怕从程倾眼中看到失望的眼神。
她刚坐下,就看见童嘉进来,对她招招手:“嘉嘉,坐这吧。”
童嘉本来准备想去后排,被她拉到第一排坐下:“喂喂喂,等会要提问的!”
余抒:“好好听课,来都来了。”
童嘉叹气:“行吧,来都来了。”
余抒拖了个人跟她一起坐在第一排,左右都没别的人…不过提问就提问吧。
上课铃声响起,程倾打开麦克风:“好了,开始上课。”
她声音很清泠,余抒正说着话,忽然抬起头看向她,看到她今天长风衣脱掉后是一套米灰色的西装,颜色冷清又温柔。
余抒忍不住多看了两眼,低头打开课本。
她进入了学习状态,也提前预习过,偶尔听到一些不懂的内容,她做了标记准备回去再看。
就是上课的时候偶尔会走神,也会发呆。
她会忍不住看着程倾走神,等她意识到自己走神,就用力摇了下头,告诉自己要专心。
她这些小动作都被站在讲台上的人收入眼底,第一节课快下课时,程倾开始提问,第一个叫的就是她:“余抒,回答问题。”
大家还记得上次这位余同学睡梦中醒来叫了好大一声‘到’,纳闷她怎么明知故犯又坐在了前排,也怀着吃瓜的心情看着她。
余抒没管别人看向她的目光,开始回答这道论述题:“古典复兴从18世纪60年代开始,包括罗马复兴,代表国家是法国…希腊复兴…”
她回答的还算顺畅,程倾点了下头:“很好,坐下吧。”
余抒仰起头,朝程倾笑了下,此刻眼尾弯弯的,眼睛很亮。
她很高兴,听见程倾的夸奖她非常特别高兴。
直到下课铃声响起,童嘉问她:“你在傻笑什么啊?”
余抒压了压嘴角:“回答问题对了高兴的呗。”
童嘉好笑:“不至于吧。”
余抒忍着笑:“好了好了,先不聊这个了,小组作业你打算跟谁一组啊?”
这门课要求独立完成一次小小的建筑设计,不管是自家花园的改造,还是其他的场所,都要她们进行一次建筑设计的实践,还会在期末成绩中占到50% 的比例。
余抒不修学分,也不参加考试,但她对这个小组作业很感兴趣,而且程倾说了,旁听的学生也可以参加。
童嘉拍了拍她肩膀:“放心,我高中同学,一枚大学霸在这里。”
说完她回过头叫第二排的女生:“沈灯轻,组队吗?”
被她点到名的人抬起头:“可以。我室友也上这门课。郁绵,一起吗?”
坐在她旁边的女生也看过来:“好呀,那就一起组队啦?”
余抒见她正好是之前跟她说教室在哪的女孩,笑着打招呼:“又见面啦。”
几个人就这么认识了,迅速组成了小组。
后来还有人过来问组队的事,又加了个男生叫陆宇,也是童嘉的高中同学,再加上今天请假没来的班长,正好六个人。
很快就定好小组名单,童嘉推荐沈灯轻做队长——她既认识明大的童嘉,也跟永大的学生熟悉,比较适合做中间人的角色。
正聊着天,上课铃声响了。
一看见程倾进来,余抒立刻就站直了,挺胸抬头,端端正正。
就是程倾根本就没看她,后两节课也没再Cue她。
等到第三节课下课,余抒想去找程倾说话,但看她被别的同学围在中间问问题的样子,忽然又止步了。
就隔着两三米的距离,拖着下巴看她。
直到程倾走了,她也没找到机会上前说话,拿出手机想发消息…才想起来她跟程倾没加微信,只留了电话。
发短信解释刚才那一点小插曲未免太过郑重其事,程老师也许没当真呢。
余抒强行自我安慰:“没事没事,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啊哈,你说什么?”童嘉性格外向,正跟其他人聊得热火朝天,听见她说话才回头,“对了余抒,第一节课我没来,听他们说有班级群,刚刚才加进去。”
余抒:“我迟到了,也没加上。”
童嘉:“行,那我拉你。”
“我先走啦,拜拜。”
余抒跟童嘉挥挥手,背着包往下走,打开手机又看见余庭秋回复了她的点赞和评论:“我出来玩,大人的事情小孩别问。”
余抒不满地嘟囔一句:“你才是小孩呢…”
-
这次小组作业,沈灯轻负责联系指导老师,周四晚上她在群里说已经有了初步想法,问大家有什么时间周六去实地看看。
余抒:“实地,在哪啊?”
沈灯轻:“郊外,稍等,我发定位。”
陆宇:“可以啊沈学神,这么快就找好了地方。”
队长表达了自己的想法,这次的课堂作业拿去参加UIA国际大学生建筑设计竞赛。地点是一家很老的孤儿院要改造,请不起建筑师画图纸,这才让她们这群青涩的学生有了动手的空间。
这个想法一说出来,没人反对,全都同意了。
这家孤儿院在郊外,从市中心过去要坐一个半小时公交,余抒到的时候正好是周六上午9点30分。
刚下车,余抒碰见了熟人——上次陪程倾点名的班长。
希望他不要记得她了!
可天不遂人愿,憨态可掬的小胖子一一打过招呼,转到她面前:“同学你好,我叫江拓…哎?是你啊,严同学!”
余抒一本正经:“我叫余抒,抒发的抒。”
班长满脸疑惑:“啊?你不是叫严、严悦吗?”
余抒目光坚定:“我叫余抒哦。”
班长半信半疑:“真的?难道我耳背?”
余抒一脸真诚:“对,人年纪一大就容易眼花耳背,早日直面问题是最正确的,勇敢解决问题是最机智的。你很棒啦!”
“哦,谢谢。”班长一顿…后知后觉地想,这话听起来怎么不像是夸人的呢?!
余抒抿着唇,背过去偷笑。
正说着话,沈灯轻说:“程老师,这边!”
余抒愣住:“…程老师?”
程倾朝这边走来,看见她时目光动了动,朝她点了下头。
“程老师是我们的指导老师?”
“那程老师还给我们的作业打分啊…”
“那成绩岂不是…”
程倾一脸‘你们想多了’的平静:“课程作业成绩由助教给。”
童嘉摸了下鼻子:“哦…好的好的,明白了。谢谢老师。”
约定的时间已经到了,沈灯轻说:“老师,我室友有事来不了,其他人都到了。”
程倾点头:“先过去吧。”
按照原定的安排,今天要先去孤儿院踩点,观察一下周边环境和建筑风格,方便后面做图纸设计。
余抒见到程倾很高兴,想跟她说话,却又不敢离她太近,特意站在远点的地方,每次程倾看过来的时候,她就对她笑一下。
沈灯轻叫上陆宇去联系院长,程倾特意落后一步,压低声音:“心情很好?”
前面队员还在热热闹闹说话,她却抽空单独来跟自己讲话,余抒啊了一声:“嗯,很好。”
程倾没多问了:“走吧。”
这家孤儿院还是上个世纪九十年代的建筑,院长姓郭,他和太太是一对老年丧子的夫妻,十多年费心费力,但因为找不到人捐赠,把自己全部存款都贴了进去。
余抒边走边观察建筑的特点,在本子上涂涂画画,偶尔枝叶上有水珠滴落下来,正好落在她眼睫上,她啊了一声,在树下跳了起来。
不远处,程倾正在跟院长夫妻聊天,听见声音回头,就看见女孩站在树下,手掌背过去顶在头上,遮着时不时掉下来的水珠,背影轻快。
“啊呀…”穿着洗得发白衣服的老妇人笑着说,“早上郊区下了小雨,市中心没下吧?”
“嗯,没下,”程倾收回目光,继续问,“郭院长,你们这次的预算是多少?”
沉默寡言,头发花白的男人开口了:“五十万吧。超过了我们再想办法。”
程倾点头:“好,我知道了,超过再跟你们说。”
“郭院长,没有别的事我先过去了。”
“好好好,谢谢你啊,程老师。”
程倾淡淡说了句不谢,往院子里走。
一路走过去,陆宇见到她就停下来:“程老师!”
班上的同学都知道她严格,对她很是尊敬,童嘉见到她过来,立刻低下头继续画草图,一句话也没说。
唯独余抒从树下钻了出来,正蹲着跟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聊天。
小女孩声音很稚嫩:“姐姐,你给的糖很好吃哦。”
“是嘛,”余抒笑眯眯的,揪了下小孩的羊角辫,“菠萝味的,当然很好吃啦。”
她说完抬起头,就看见程倾站在不远处。
刚刚说出的话肯定被她听到了…菠萝味的糖很好吃啦。
余抒脸一红,立刻站起来:“程老师。”
程倾嗯了声:“数据都记下了,环境观察好了?”
余抒把笔记本往前一递:“要检查一下吗?”
程倾摇摇头:“回去再看吧。”
正说着话,童嘉过来叫她们:“程老师,吃午饭啦!”
这边是郊区,附近只有一家很小的牛肉面馆,两张桌子一张靠里,一张靠外——春天一向冷热不定,这几天刚好降了温,靠外的那张桌子挺冷的。
几个学生默契地把靠里的那张桌子留给了程倾,全都坐在了门边。毕竟跟老师坐一桌多少有点压抑,尤其是程倾这种话不多还一贯严格的老师。
余抒也坐在外边,被风吹得咳了两下。
程倾没动筷:“我身上有病毒吗?”
童嘉反应最快:“啊?没有啊!”
程倾点头:“哦,那你们都都坐在外边做什么。”
这话一问出来就有点尴尬,童嘉后悔自己刚刚接话了:“那个…”
程倾:“不过来吗?”
学生脸上写满了四个字:不来不来。
“可以,”程倾欣然颔首,“余抒,过来。”
陡然被点名,余抒愣着没动,在几个同学殷切目光下,她耳尖蹭的一下红了:“那…那我过去啦?”
她有点不好意思,在程倾对面坐了下来。
啊呀,好端端地点她过来干嘛。
程倾在吃饭:“那边不冷吗?”
余抒搓了搓手:“冷。”
看程倾没多说话的意思,余抒开始低下头吃面,这家牛肉刀削面做的不错,面很劲道,汤也浓郁。
程倾先吃完,站起来买了单:“你们吃,我先走了。”
她开车过来的,也没打算跟她们一起坐公交回去。
等她一走,学生们松了口气,一溜烟地坐到了里面的桌上。
陆宇先坐下:“妈呀冷死我了!”
童嘉打了个喷嚏:“还是里面舒服。
这时老板从后厨出来:“来来来,荷包蛋来了。”
“荷包蛋?我们没点啊?”
“刚刚那位客人点的啊,让下让下,我给你们放到碗里,还热乎的呢。”
“程老师点的?”
“对啊,她付过钱了。”
众人先是安静了一会,童嘉先说:“程老师人挺好啊…”
沈灯轻难得开口:“反正,没你们想象中的那么坏。”
余抒咬了口溏心荷包蛋,一本正经地说:“坏这个词跟程老师不沾边的!”
陆宇哈哈大笑起来:“瞧你的出息,一个荷包蛋就把你收买了,之前连续两周被老师叫办公室还不够啊?”
余抒哼了一声,没再辩驳,转过头夸赞道:“老板你家荷包蛋做的真好吃。”
老板笑眯眯看着她:“是吧,你多吃点多吃点。”
余抒不明所以,夹起上面一个,才发现下面还有一个,因为稍微小点,所以一开始她没看见。
她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咦?”
老板悄悄对她比了下手势,没上没下地说了句:“本来就多一个。”
其他人都在聊天都没注意,只有余抒听到了,也听懂了。
是…程倾给她多点了一个吗?
她抿着唇忍着笑,低头又咬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