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祁大夫挑了挑眉,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四福晋请放心。”
晴鸢点了点头,也不多说,自有那两个粗壮嬷嬷走上前来,将已经陷入昏迷了的洛双抬起,走到了一旁的偏厅中去。
祁大夫也不说话,自顾自便跟了进去。
送走了洛双,自有几个丫鬟婆子走进来,手里拿着水桶抹布等物,手脚利落地将地上的血迹清洗干净。
不一会儿,除了空气中仍然残留着的淡淡的血腥味之外,厅里已经没有一点异常,仿佛方才那血腥恐怖的一幕从不曾存在过似的。
但在场的女人们却都噤若寒蝉,一动也不敢动,连大气都不敢呼一下。
后来的姑娘们惊疑不定地偷偷觑着晴鸢,不明白她为何会对洛双如此不留情面?洛双毕竟怀着的是贝勒爷的后嗣,她说打就打了,难道不怕贝勒爷生气么?
然而李氏、宋氏和耿氏却是见识过胤禛的冷酷无情的,当年若不是晴鸢,李氏也不一定有机会生下喜姐儿。
若说胤禛没有感情,可他却偏偏对晴鸢呵护怜宠备至;而若说他有感情,则他所有的感情似乎都倾注在了晴鸢身上,别人无论如何也分不去其中的一分一毫。
这个事实虽然令人沮丧,她们却只能接受,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办法。
晴鸢平静地坐在椅子上,慢条斯理喝着茶,看上去一片安然。然而她的内心却颇不平静。
毕竟这还是她第一次将正室的权威发挥得如此淋漓尽致。
其实如果可能的话,她还是喜欢像以前那样,温水煮青蛙,慢慢地、一点一滴地达到目的,而不是用现在这种雷霆万钧、血腥残酷的手段做事。
一时间,厅里寂静无声、落针可闻。
突然,外面有人大声说道:“贝勒爷到。”
晴鸢急忙站起身来,匆匆迎了出去。然而还没走到门口。就见胤禛大步走进来,阴沉着脸色,一言不发。
别说那些姑娘们了,就连晴鸢都忍不住心里“咯噔”一声,暗忖难道这次胤禛不满意自己这样的安排么?
“参见贝勒爷。”她急忙下跪,却只跪了一半就被他搀扶起来。
“不必了,起来吧。”他说道。
拉着晴鸢的手走到首位坐下,他的眼光扫视了其他人一眼,最后落到晴鸢身上。问道:“怎么样了?”
晴鸢愣了一下,然后才道:“祁大夫正在偏厅里面为她诊治,孩子应该是能打掉,就不知人怎么样了。”
胤禛冷冷哼了一声。
他虽然有很多女人。但除了晴鸢以外,他不认为有任何人能够违背自己的意思,爬到自己头上来。如今他正值孝期,自己关起门来过日子倒还无妨,可如果连孩子都出来了可就麻烦了,等于昭告天下自己都在家里做了什么。为此,德妃甚至不顾婆婆的颜面特意警告过晴鸢。
他不介意给其他的女人一些小恩小惠,但若是因此就以为能够在府中为所欲为那可就大错特错了!女人不过是用来调剂的,再美的女人对他来说都不过是个玩物。唯有晴鸢是唯一的例外。女人不能为自己分忧也就罢了,如果还要给自己添麻烦,那还不如不存在,若有必要,直接除去也没什么大不了。
这会儿他倒有些希望洛双干脆一块儿死了算了,省得还要来善后处理。
晴鸢坐在他身边。自然将他的神情变化一一看在眼里,对胤禛了解甚深的她不由暗地里深深叹了口气,为这个冷心冷情、残酷自私的男人而叹息不已。
爱上他的女人,注定是一场灾难啊!
李氏等人对胤禛从来就是又爱又怕,哪里还敢揣度他的心思?倒是宋氏陪伴了他多年。多少可以猜到些他的心理,心中也是忍不住阵阵发寒。
众人顿时又陷入了沉默,空气中弥漫着重重的压力。压在众人的心上,渐渐竟有些透不过气来。
忽然,偏厅的门帘掀了起来,祁大夫缓缓走出,胤禛一见,顿时精神一震。
“祁大夫,情况如何了?”胤禛拱了拱手,问道。
以他贝勒爷的身份居然还要向祁大夫行礼,可见这位看似普通的老人其实并不简单。祁大夫很是心安理得地点了点头,坦然受了他这一礼,然后说道:“孩子没了,人虽能保住,可也伤了底子,怕是以后都要留下病根儿。”
他面色如常,心中却是暗叹了口气。他行医多年,手段高超,许多达官贵人都喜欢请他为自己和家人医治,因此他见过的家族间的内斗可谓数不胜数。本来早已厌倦了这些大户人家内部的争斗,誓愿不再轻易涉入的,若不是胤禛亲自出面,他也不会来趟这趟混水。
胤禛微微皱了皱眉头,也不知是为了洛双没死而高兴还是失望。但转念一想,经过这种折腾还能留有命在,可见也是天意,倒也不必强求什么。因此他转眼间就恢复了平静,再次拱手道:“多谢祁大夫,还请祁大夫前去开药,我派人去拿。”
祁大夫点了点头,转身就跟着小林子走了出去。
这下厅里的女人们算是看清楚了,胤禛对晴鸢对洛双的处置并无任何不满,甚至于,这件事本身就有他的安排在内,否则又怎会提前准备好了大夫呢?看那大夫一脸的清高,想来是胤禛亲自请过来的,这么一来,事情的味道就变了!
几个后来的女子瑟缩着看着胤禛,这才明白这位平日看上去并不怎么可怕的贝勒爷究竟有怎样冷硬的心肠,竟然能够亲手置自己的孩子于死地!而胤禛对晴鸢的特别倒是让她们疏忽了,毕竟现在人人都以为这是完全是出自胤禛的授意。
其实这倒是冤枉了胤禛了。
他是将此事全权交给了晴鸢来处理没错,却并不知道晴鸢会采取何种手段,只是惯性的对晴鸢的信任罢了。这祁大夫也是晴鸢开口说要,他以为事情严重,才亲自出面请了出来的神医,此刻早已后悔了。若早知是为了洛双准备的,他何苦花那么多心思?随便找个大夫来也就罢了,说不定此时已经一劳永逸、永绝了后患。
晴鸢看了看他,柔声说道:“爷,如今事情已经解决了,您也不必在这儿守着了,剩下的事情交给妾身来做就是。”
胤禛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道:“你一向善心,今日这种做法想必很是为难的了。你已经做了那么多,剩下的就让我来吧,你先去休息一下。”
晴鸢一愕,没想到他竟然能发现隐藏在自己内心深处的惶惑和不忍,做出这样的决定,其实她心中的难过并不下于身受其害的洛双。
她低下头,涩涩一笑,有种想哭的感觉弥漫在心头。
胤禛见她不再说话,当她已经默认了,便不再客气,一连串的指示发布下来。
洛双以重病的名义给送到了庄子上严加看管,若是没有意外的话这辈子就这么过了。不过在晴鸢看来这倒未必是坏事,在庄子那种相对简单的环境里,生活虽然苦了些,却比在金碧辉煌的四贝勒府里更加惬意,至少不用担心时时刻刻有人惦记着、在背后递刀子。
如今在场的众人全都被胤禛狠狠地警告过了,不得有只言片语流传出去,否则一律杖毙,绝不宽贷。其实就算他不说,也没什么人敢泄密的,晴鸢的手段已然见效,见识了她的威严的女人们谁还敢阳奉阴违,拿自己的小命儿去拼?
于是洛双的事情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压了下来。
而经此一事,也再没有人觉得晴鸢就是个没脾气的老好人。妾室们和下人们中间都流传着一个说法,正所谓会咬人的狗不叫,晴鸢这种不显山不露水的人才最是可怕,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爆发,而一旦爆发出来的后果,怕是许多人都无法接受的。
一时间,晴鸢在四贝勒府的权威直线上升,竟勘勘可以跟胤禛看齐了!
不管是妾室们还是奴仆们,无不夹紧了尾巴做人,就连李氏、宋氏,都小心翼翼地收敛了自身作为,身为妾室的她们更容易招惹晴鸢的怨恨,经过洛双事件,她们再也不会认为晴鸢不会做出什么狠厉的手段来了。
如此又过了几个月,因着守孝的时间长了,人们也就渐渐松懈下来。尤其是一些自诩身份特殊的人们,行为举止难免放肆,被人抓住了把柄一状告到康熙面前。康熙帝对太后甚为尊敬,自然对这些不好好守孝的人没什么好眼色,于是狠是有一批人便倒了霉。
不过好在四贝勒胤禛有德妃帮衬,四贝勒府里晴鸢又整治得好,倒是并未遭受池鱼之殃。尽管太子和大阿哥斗得厉害,都想趁此机会找到对方阵营中的破绽,然后趁虚而入,但胤禛和他的四贝勒府却像是一潭死水,平静无波,反倒是想要算计他们的人,一发不可收拾,把自己给扯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