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鸢和喜姐儿坐在马车里,两人刚从城外上香回来,喜姐儿特地为自己的姻缘求了支签,乃是上上之好,顿时便将她喜得心花怒放,同时却又娇羞不已。
晴鸢只笑看着她的小儿女心性,虽然自己并不相信那所谓的占卜预言,却也并未曾出声打破喜姐儿对签文的崇拜与幻想。
喜姐儿毕竟年纪还小,体会不到“命中注定”的真正含义。在晴鸢看来,固然有些事情在人生中命中注定,但并不代表着人就一辈子都要受到这所谓的“命中注定”的牵引。即使有些事情他们无法更改、无力避免,但至少却可以让自己在最大限度内过得很好,而不必因为所谓的命中注定便放弃自己的快乐和幸福。
就如她自己,即使命中注定要嫁入皇家,要身陷尔虞我诈的宫廷斗争,她也能想方设法让自己过得好,为自己争取最大的利益!
这些道理,说是说不明白的,只有等喜姐儿今后慢慢长大,渐渐积累了更多的人生经验,才有可能体会得了了!
喜姐儿跟晴鸢不同,晴鸢从小就是个刁蛮任性的小姑娘,所以才会在未出阁的时候就大胆跟在阿哥们身边,跟他们打成一团。须知虽然满人的男女之防并不如汉人那么严密,但像晴鸢这样毫无顾忌的人毕竟还是少的,为此,她可没少受费扬古的训斥。
喜姐儿却是个从小被严格教养到大的千金小姐,心中对规矩礼教看得极重,自然严守着未出阁的女子的规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因此,难得这次能够跟母亲一起出门上香,从一开始她就显得很是兴奋,原先还有些踌躇,唯恐自己表现得太过会让母亲不高兴。但后来发现母亲其实并不怎么干涉自己的行动,便渐渐大胆了起来。
此时。她便正在悄悄掀起了马车窗上的窗纱,好奇的大眼睛目不暇接地观察着外面热闹新颖的集市,心中充满了激荡和震撼。
从小被拘在那四四方方的后院之中,她又何曾见过这等热闹繁华的景象?不禁当即便看傻了眼,同时从心底深处涌出一股想要投身其中的冲动。
晴鸢从手中的书卷上抬起头来,看了一眼一脸兴奋的喜姐儿,抿嘴一笑,也不去打搅她的兴致。
让喜姐儿从小就关在家里不给出门,其实并非她所愿。在她看来。孩子还是要活泼一些才好,尤其是女孩子,本就比男人要受到更多的教条和约束,尤其应该在小的时候便多出去走走看看。这样眼界开阔了,未来的日子才不会被限于那小小的方寸之地,成天就知道拈酸吃醋,靠着讨好男人来寻求那所谓的“幸福”。然而毕竟喜姐儿不是她的亲生女儿,众人都说她将喜姐儿教导得好,可谁又知道这嫡母难为?妾室的孩子在自己跟前养着,稍一有点儿什么差错便是她的不是,落下个苛待庶子庶女的罪名。因此,她即使有些什么想法却也不敢去做。就怕万一出事,自己担了骂名也就罢了,若是再影响到孩子的未来,那她可就是万死莫辞了!
所以,这次好不容易带着喜姐儿单独出门,她便有心要纵容一下孩子。喜姐儿想要怎么做就尽量让她去做吧,否则等将来嫁了人,却只是从一个门出、另一个门入,这该是多么悲惨的人生?
母女俩一个趴在窗口兴奋地往外眺望着,一个斜倚在车内安安静静看着书。形成了一个奇妙的平衡,互不干涉,却又似乎互相交融。显得那么的静谧、自然。
突然,只听马儿一声长嘶,马车突然重重地颠簸了一下,喜姐儿心神都放在外面,自然不曾留意到自身的姿势,这会儿一颠簸,她立刻就惊叫了一声,整个人都往后倒下去。
晴鸢倒是还好,本就倚在软垫上的她不过是手撞了一下,身子虽然同样跌倒在车厢里,却也是落在了软垫上面,并没有受伤。
只是喜姐儿往后一倒,便狠狠地砸在了后面的晴鸢身上,马车的冲击力再加上喜姐儿本身的体重,晴鸢只觉得支撑着身体的右手“喀”的一声,随即便一阵锥心的疼痛升起。
“唔……”她忍不住闷哼了一声,脸色霎那间变得血色全无。
“母亲……”喜姐儿也给摔得不轻,至今还未弄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是睁着迷茫的大眼,茫然地看向晴鸢。
这一看之下却是大惊失色!
自己怎能将母亲压在身下呢?而且看母亲那苍白的脸色,莫不是受了伤吧?
她心跳如雷,身子就像是装了弹簧一样猛地“跳”了开去,然后手忙脚乱地扶起晴鸢,一边忙不迭问道:“母亲,您……您怎么了?是不是撞到哪里了?”
这句话她问得可是很心虚啊!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母亲肯定是因为自己的冲撞而吃了亏啊!
晴鸢强忍着手腕的疼痛,就着喜姐儿的搀扶坐起身来,靠在车厢上,额头上冒出一颗颗冷汗,颤抖着声音说道:“不……不打紧,只是有点磕着……”
几句话似乎已经榨干了她的所有体力,让她再也有心无力,下意识中紧紧咬住了下唇,说不出话来。
喜姐儿张了张嘴,刚要说话,却听到外面一个粗豪的声音说道:“里面的可是雍亲王家人?在下石宝榛,冒昧前来拜见,还请车中人赏个脸面。”
石宝榛?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的晴鸢,花了好一阵功夫才想起来此人究竟是谁,随即便不由大为惊讶。
这个石宝榛……他究竟以为自己有什么身份,可以在大庭广众之下、众目睽睽之中,公然当街拦截雍亲王府的马车,还大言不惭让她们出去见他?!
这人……莫不是像郭佳玉那个时代的人们常说的,“脑残”了吧?
“母亲……”喜姐儿却是吓得一个哆嗦,便依偎进了母亲的怀抱。
晴鸢用左手轻轻拍着她的背,传递给她无言的安慰。同时自己心中波澜不兴,那份镇定和从容迅速传给了喜姐儿,让她那不安的感觉渐渐消散。
车外,王府的侍卫们已经四散开来,将马车护在当中。那领头之人黑沉着脸,上前说道:“阁下是什么人?既然知道这是雍亲王府的马车,还敢在此拦截?!还不快快让开,不然定要叫你好看!”
那石宝榛本就有些喝高了,又受了刺激才会变得如此胆大妄为。此时听了侍卫的话,却又如何放在心上?当下便不屑地仰天哈哈一笑,狂妄地道:“小爷是谁你还不配知道!还不快请车内的人出来一见,须知小爷今儿个可是诚心诚意前来结交的,莫不是雍亲王府的人架子大如天,就完全不把别人放在眼中了?!”
那侍卫头目顿时勃然大怒,一挥手,便听见“仓啷啷”一阵声响,侍卫们个个刀枪出鞘,杀气腾腾便瞪视着前面那不知天高地厚的登徒子。
石宝榛也被吓了一跳,酒精过度而有些昏沉沉的头脑自是反应慢了半拍,随即便被眼前的阵仗给镇住了。
石家虽然是军功起家,至今仍在军队中有着很大影响力,但如今天下承平,本就没多少仗打,再加上这些从小养尊处优的少爷们,从未经历过战阵的凶险,哪里能够跟胤禛精挑细选出来的侍卫们相提并论?
头上立刻就密密麻麻出了一头冷汗,一阵风吹过,额头凉飕飕的,他的脑子总算清醒了些,看到如今这种场面,不禁暗自叫糟。
旁边围观的途人们早在王府侍卫拔出武器的那一霎那就全都惊叫着躲避了开去,各自藏在遮蔽物之后,探头探脑往外看来。方才还热闹非凡的大街上,顿时只剩下晴鸢他们的马车和僵立在当场的石宝榛他们,一时间,静悄悄的场面令人有种窒息的感觉。
晴鸢深深吸了口气,瞟了一眼已经开始红肿的手腕,不由暗中哀嚎了一声,也不知今日撞了什么邪,居然会碰到这种倒霉事!
但事到如今也不能回避了。不管怎么说,作为今天在场的身份最高的人,她若是不想就此跟石家结下不可调和的矛盾,就必须化解现在这种尴尬的局面,除了她以外,在长夜找不到第二个人可以胜任了。
她只得强忍着疼痛,张了张嘴,刚要说话,却听到外面突然又传来一个温润醇厚的声音,不紧不慢地说道:“这位石公子,在下冒昧,能否请问一下,您是否有事相求于雍亲王?”
晴鸢愣了一下,转头看了看还是白着一张小脸的喜姐儿,忽然有些忍俊不禁,闭上了嘴不说话了。
那石宝榛听了也是一愣,转头循声看去,却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公子站在一旁,身边并不像他们两方那么人多势众,只跟了一个小厮,却散发出无比镇定自若的气势,竟生生将他的气势给压了下去,再也嚣张不起来。
他还没反应过来该如何回答,却看见那人黑宝石般的眼中光芒一闪,递了个眼色过来。他心中一跳,几乎是福至心灵,突然便意会了过来。
“这位兄弟所言极是,在下正是有要紧事想要求见雍亲王,一时心急,这才冒然拦下了王府的马车。”他赶紧顺着对方给的台阶就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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