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若安静的坐在马车里, 心随着那马车颠簸起伏,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趁着天黑, 只是随便指了个方向, 就这样一直顺路向前走, 说不定那天走累了, 就在那停下的地方永远住下了。
车上衣食用品俱全, 君麟亲自安排,临行前又给了自己王府信物和一大堆银票,她说, 若自己不收下,她就不放自己离开, 她说, 你一个孤身女子, 若没有钱在手,无法生存, 她说,若是有一日,肯原谅她了,一定要回来,她等着。
手里紧紧握着那两截的白玉, 幽若的泪不自觉的滑落, 那是她送自己的第一份礼物, 折断了却一直舍不得扔, 君麟曾经提过找工匠想法子把这簪子修复了, 可终究无法恢复成原样,所以, 就让它断着吧,断着还是她送的。
才走了一日,幽若开始想念了,开始担心了,她会怎么样,她的伤,她的疼,那日的话语还在耳边,生离死别,多重的四个字,她这样一个傲气霸道的人,却偏偏要受了这世上最痛的两件事。
幽若不敢从车边小窗往外看,生怕一时心软,又回去了,人走了,心却还留在那里,身心分离,何苦?可又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非逼着自己离开,欠的总要还的,你种下了因,就要受得了那果,那是柳家百多人的性命,那都是自己的至亲,他们流了血,丧了命,自己又如何再与那害他们的人一起。她痛,自己何尝不是一样,爱上仇人,这是自己的罪自己的孽,也是自己必须要承的苦。
风轻轻将车帘吹起,幽若看了看车前那驾车的马夫,她知道那是君麟的人,她决不会就这么放任自己离开,自己也默许了这样的行为,耦断了,丝还连着,牵挂着你,拉扯着我。
罢了,随缘吧,或许有一日,时间真能冲淡一切,谁知道。
君麟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任泪水不断的涌出,不管不顾,幽若还是离开了,君麟没有办法眼睁睁的看着她不吃不喝,放手是她唯一能做的选择。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做出的一切付出代价,因果循环,没有人能逃出升天,怨得了谁?
心已经疼的没有了感觉,苦涩,想来那日,她的心也是这般的疼吧。
“父王。”君皓跑进了这死气沉沉的屋子,在床上找到了他的父亲。
君麟仍旧躺着,她不想动,也没力气动,就这样吧,这么多年的算计,她累了,她想睡上一觉,最好永远不要醒来。
君皓见君麟不理会他,心中有些堵堵的,父王从没有这样漠视过他,看到了她脸上的泪:“父王,你哭了?”转头,在四周找了一番,却看不到那应该在房中的女子:“姨娘呢?”
君麟心中一紧,不语无声,泪水却更加的肆无忌惮了起来。
君皓看她哭的伤心,伸出小手,帮她擦泪,却越擦越多,父王不理他,姨娘也不见了,小人也有了淡淡的哀伤,喉咙一紧,也跟着哭了起来,刚开始是小声哭泣,之后竟然嚎啕了起来。
君麟还是不能无动于衷,侧过了头,这孩子是毓儿的肉血,自己一手带大的宝贝,终究狠不下心不理会,伸过手,抚上他的头,用嘶哑的声音哄劝:“乖,不哭。”
可孩子的情绪哪是一句不哭就能稳住的,听了她的话,越发哭的委曲,君麟被那哭声惹得更加的伤心,坐起身子,一把将君皓抱到怀中,也不哄不劝,所兴跟着他一起哭,既然已经撑不下去,不如抛掉所有伪装,就放任了这一回。
一大一小,哭的天昏地暗,直到喉咙哑了,泪水尽了,再无力宣泄了,这才停下,君麟把君皓抱上了床让他躺下,轻轻拍着他的背,小家伙毕竟还是个孩子,不一会就带着抽涕睡着了。
君麟吸了吸鼻子,她隐约记得,毓儿刚离世时,她也是这么的哭个不止,仿佛整个世界都塌了一般,没有任何的留恋,直到嬷嬷将哭闹不止的小婴儿放到自己怀中,这才把自己拉回到现实。
亲了亲君皓的额头,哭改变不了现实,她不能象个孩子一样逃避一切,该了断的事还是要了断的。
君麟来到了南厢,看到了那两人有些兴灾乐祸的女人,她知道这两个女人是故意的,照自己过去的性子,她该会立即处治了她们,以泻心头之恨,可现在,她却恨不起来,变了,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人变了,心也变了。
将红色小瓶抛给了泠月:“这是解药。”
泠月接过瓶子,冷冷的看了君麟一眼,却没有马上给洛婴服下,她不信君麟会在幽若离开的情况下,这么的好心,以她的性子,不该猜不出她和洛婴的袖手旁观,她决不可能这么轻意的放过她们,至少她不信她完无条件就这样给自己解药,
“帮我做件事。”君麟淡淡的开口。
泠月和洛婴眼神同时一变,果然没有这么简单。
君麟自嘲一笑,自己给人的印象还真是差:“瑶儿昨日离开,现在该到了愧郡,你们现在赶去,应该能追的上,帮我好好保护照顾她。”扔下话,转身准备离开。
“你怎知我们会按着你的话去做?”服了解药,天高皇帝远,她带着洛婴远走高飞,她又怎能奈何得了我?泠月忍不住发问。
君麟身影顿了顿,却没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冷冷扔下一句:“这是你们欠她的。”
两人望着她远去的背影久久不语,这人才几天不见,竟然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怎么也无法把这个带着强烈孤寂绝决气息的人和之前那个漠视苍生不可一世的人联系在一起,这算是变得有人性了吗?
“我们是不是做错了?”洛婴看着那人远去,喃喃的问她的情人。
泠月不语,陷入沉思。
君麟独自回到了竹阁,这些日子没有回来,地上都落了尘土,一切竟如隔世一般,幽若的出现,入住,离开,就好象是一场梦,一场让她痛彻心扉的梦,弄来了水,浸湿了布,君麟开始清扫,默默无声,这些活都是她做惯的,扫去门前枯叶,擦去桌上的灰土,小心的将每幅画都掸净,花了好半天,才将竹阁打扫干净,脸上满是汗水和泪水,分不清是因为疲惫,还是因为伤痛。
坐回书案边,长长舒了一口气,心中的积郁似乎随着那汗水,宣泄而出,闭上眼,点点滴滴在心头,我放你离开,等你原谅,抽出宣纸铺平,研磨,落笔,一切那么的平和从容,君麟现在要做的就是等待,而竹阁内在未来的一断时间内,又将会多出很多画像,完全属于另一个人的画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