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怜儿的这一次受惊.沫瑾只觉心力交瘁.
好不容易哄着她睡下.沫瑾又守了她大半个时辰.才离开了她的屋子.
回到自个儿的房里时.赵言正坐在桌旁.屋里飘着一股子的酒香.看來她有一搭沒一搭喝着的.不是茶.而是酒.
打从她住进安素阁之后.似乎已很少看到赵言饮酒.以至于她都产生了一种错觉.还道是以前她如酒鬼似的饮法.都是自个儿看错了.或是若兰说错了.
赵言听到脚步声回头.清明的眸子扫过她略显疲倦的脸.勾起唇角笑笑.放下手中的杯子冲着她招了招手.
沫瑾耷拉着肩.有些浑浑噩噩地进了屋子.在她身旁坐了下來.垂头便看到她递來的酒杯.浓郁的酒香就在鼻下打着转儿.熏得她越发的浑浑顿顿.思绪一片混乱.
她端着酒盏.未犹豫多久.便抬手端到嘴边.轻启唇瓣.酒液顺势入了口中.滑下了喉头.
辛辣过后.酒香味充斥着整个舌腔内.却冲鼻的让她的双眼起了泪意.
沫瑾用手捂着嘴.片刻之后才放下手來.
“你不善饮酒.慢慢喝.小心呛着.”赵言虽嘴上是这般说着.但倒酒的动作可是丝毫不含糊.
看着酒水缓缓注入杯中.沫瑾也未推辞.只是静静地望着.
她不知赵言为何会出现在自己的房内.在自己最为疲累的时候.送上了一杯酒.她这是想让她以酒消愁么.
沫瑾抬头.看着顾自饮酒不出声的赵言.继而看到桌上搁着的酒瓶子.眼一扫过便看到约莫有五六瓶的样子.她这是打算将她灌醉不成.
“沫瑾.明日还是让怜儿去前头帮忙吧.”
赵言饮尽手里的杯中酒.而后一边倒酒一边说着.
沫瑾端着酒杯看着她.也不知是鼻间的酒气熏人.亦或是饮下的酒后劲上來了.她只觉得这脑子比方才还要混乱.
只是.让怜儿再到前头铺子里去帮忙真的好么.她才受了刺激.明日会不会越发的惊惶.这一点.沫瑾吃不着.故而不敢即刻便点头在下.
“明日也不知她还愿不愿到前头去.”沫瑾喃啁地说着.
不知到了明日.怜儿心中的惧怕可否会消减一些.怕是连踏到前头的勇气都沒有吧.
“我觉着吧.怜儿的事你还是别管了.就交给我吧.”赵言放下酒杯.看着沫瑾小口的喝着酒.接着说道.“你与怜儿打小结伴.定然见不得她日日受到刺激.只是.沫瑾.若放任她如此长久下去.怜儿怕是过不上寻常人的日子了.她将变得不敢出门.不敢与人接触.甚至连同男人说句话都不成.难道你真得想看她做老姑婆子不成.”
沫瑾闻言.怔怔地望着她久久难语.手中端着杯子定在那里.也忘了饮.
确实.赵言说是都在理.
她虽还未想过日后替怜儿寻个夫婿的事儿.只是.却总不能让怜儿一辈子孤零零地陪着自己吧.替她寻个普通男子嫁了.应是也不难.
然眼下她却连男子碰了碰她的手便闹出如此大的动静.只怕也真得只能如赵言所说.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好吧.赵言之言她无力反驳.她只能望着她.默默地点了点头.
“那好.明日不管发生何事.你都不要插手了.我可不想你坏了我们的计划.”
赵言好似心中已有了计较.许是她早便考虑好了.今日只是支会她一声.不管自个儿会不会答应.她都会这般做吧.按着她的性子.确有可能.
“谢谢你.赵言.我知道.其实一切.你都是为了我.”沫瑾无力的勾动唇角.想报以微笑.然却发现力不从心.
此时的她精废力竭.实在是连笑的力气都提不上來.只能苦巴巴地望着她.
赵言只是淡淡一笑.将她的酒杯盏满.
“我不过是觉着.你这人只会一头热的替旁人着想.却全然忘了自己.你说当初.你來这儿的时候.若不是那位太子殿下道皇上已挑选了皇道吉日.高光国国主又封了你一个不值钱的公主封号.你便傻傻地都信了.怕他堂堂一国太子会失了颜面而委身做了他的妾.换作我.明知他有那么多的女人.才不管旁人会如何说他.顾自个儿走就是了.”
“后來也是为了这人.为了那人的左右为难.为了梁家兄妹着想.为了太子着想.你一忍再忍.可到了最后呢.一杯毒酒.一条白绫的时候.咱们谁都救不了你.”
沫瑾听着她喋喋不休的话.委屈的扁了扁嘴:“他们沒赐我白绫.要不然我就真的要去阴曹地府报到了.”
赵言沒好气的瞪了她一眼.自个儿同她说正经的.她到好.才同她计较这些个不重要的事儿.
沫瑾被她这一瞪.垂下了头不敢再插话.
“昔日.你为了梁晴而累得自己伤痛不断.明知那个多情太子只对梁晴多情.你却还要处处都帮着人家.今次.还是为了梁晴去求人.我明白你不想让我知道.怕我多怕.怕我担忧.但你晓不晓得.素若都同我说了.我也不怕你瞒着我.只是咱们旁人看了都觉得心疼.你明白吗.”
赵言紧锁着眉头.说到最后.也压低了声音.
虽说她们并非一母所生.虽说她们亦不想承认自己的父亲是个薄情寡意之人.然她们是姐妹这一点.无人敢说不是.她是真真正正将沫瑾当作亲妹妹看待的.
自己的妹妹.因了旁人而受苦难过.她自然心疼啊.
“我啊.怕你日后回想起來都后悔.所以沫瑾.有些事.有些人.你还是别插手了.毕竟.各人都有各人的缘法.咱们插手太多了.不好.”
沫瑾一手握着酒杯.默默地不语.
赵言也不再出声.想着让她自个儿好好地想想.便坐在一旁看着她端起酒杯.眨眼间杯子又來了个底朝天.而她.适时的替她将酒杯斟酒.
今日.她看上去很累.便让她喝些酒.好好的睡一会儿吧.
“赵言.其实有桩事.我早便后悔了.”沫瑾仰头咽下酒液.放下杯子时悠悠说道.
赵言斟满酒杯.放下酒瓶.抬眼不解地望着她.今日她是打定了注意.要让沫瑾好好地醉上一回.如今她已显醉态.就不知想说些什么.
“我后悔.当初为何要跟着李旭來尉羌国.”沫瑾自嘲一笑.抿了口酒.复又继续说道.“我若未來这里.陪着娘亲在苏府.虽说也需看人眼色过日子.然至少能陪着她们.母亲不会因着我而死.馨儿也不会落得尸骨难全.而怜儿更不会……”
沫瑾哽咽着.说不下话去.只能端起酒杯闷头喝了下去.却一时不察叉了气.忍不住咳了起來.
赵言不言不语.伸手在她背后轻轻抚着替她顺气.
也不知是否是因着被呛到的缘故.沫瑾再抬起头來时.眼里一片红润.
赵言望了她半晌.末了叹了口气.
“沫瑾.既然已经发生的事.你再懊恼悔恨.又还有何用.你的母亲……她终归总是想让你好好活着的.若看到你这般自责.怕是她也难安.”此到彼时.赵言才觉着自个儿还真是不会劝人.只是.她怎么隐隐觉着.外头好像有人.
她眯起眼.眼视无声地望向门口.偶尔看上沫瑾几眼.见她只是自顾自的喝酒.好似已经有了七分醉意.
“可是.正是我当初的一念之差.却让我痛失母亲和馨儿.若当初.我不跟着他來该多好.若当初.我未曾遇到李旭.该有多好.”
沫瑾一手不稳地端着酒杯.嘴里絮絮叨叨地念叨着.
是啊.若当初沒有李旭.那便沒有之后发生的一切.即使再苦再累.她的娘亲至少还在身旁.馨儿和怜儿仍会陪在她的身旁寸步不离.可再看看眼下.一切都不同了.
她是真的后悔.很后悔很后悔.若能让她回当初.她一定会与林若芳反抗到底.誓死都不会抛那个绣球的.
赵言边听着她略显凌乱的话.一边看着露出门口的一截袍子.从那布料來判断站于门外偷听她们谈话的是何人.
能悄无声息的到了后院來的男子.她们熟识的.无外乎那几个人.
梁仲、李旭.无笙以及秦尧.
秦尧是个极重位份之人.觉得自个儿是相府的下人.便该有个下人的模样.穿衣一向淡素简单.只求像个下人的样子.
无笙嘛.闲云野鹤从不讲究吃穿.只求简单方便便好.故而从不穿锦衣华服.
梁仲嘛.想來也不屑做这偷鸡摸狗的事儿.定然也不会是他.
那么.答案便呼之欲出了.真沒想到.他竟然会偷听壁角.
赵言的唇角微微扬起.提起酒瓶子再次替她倒满酒水:“好了.我知道你心思.你无非便是想说.你后悔遇上了那位太子殿下.恨不得从不曾认识他.也怪他间接害死了你的母亲和馨儿.让怜儿失了清白.变成了现在的模样.
赵言说着.眼神不停的往外瞟去.
“不过.现下好了.如今你已经出宫了.他也写了休书给你.那么你与他连那个夫妻之名都沒了.日后你想见便见他.不想见他.我便不让他踏进安素阁大门一步.凡事你说了算.”赵言看她已经喝得差不多了.便停下替她倒酒的动作.单手按在她的肩头.“好了.不要想了.反正都过去了.”
顺手夺下沫瑾还稀里糊涂捏在手里的杯子.扶着她歪歪斜斜的起身.抬头时扫过门口.却发现那抹袍角已然消失了.
“好了.你先睡会儿吧.”
扶着沫瑾回到床榻上.替她掖好被角.起身时突然想起一桩事來.转头看向床上的人.喃喃地念叨了一句:“你好似.还未吃饭吧.”
只是床上的人儿只顾着沉沉地睡着.赵言望了片刻.叹息了一声.悄然出了屋子关上房门.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