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旭抬头默默地望着她:“何事?”
“明日我想去城外的天狼山转转,看能不能挖到些值钱的药材拿去药铺变卖,这样也好贴补家用。”这个,是她眼下能想到的最快,也是风险最小的赚钱法子,只需花钱去买把小药锄就好,无需大笔本钱。
“你要上山?”李旭将之上下打量了一番,眼神之中带着丝怀疑,“你一女子独自上山怕是不妥,还是我陪你去吧。”
沫瑾抿了抿嘴忍住了笑意,原来,他是不放心自个儿一人上山。
心中有股暖流徐徐轻转,想着若有他相伴同行,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的,只是一想到他日复一日的去那里,也就不想他有所改变,或许,他有着什么她未知的执着之事吧。
沫瑾摇摇头,浅笑着婉拒:“不必了,我也不往深处去,只是随便去看看,若确实是个生财之道,你再与我同去吧。”
许是被她说动了,也许是他确有放不下的事儿,他竟然不再坚持。
第二日,苏沫瑾起了个大早,不想李旭早就不见了人影,厨间里冷锅冷灶的,她也没了动手做早饭的劲儿,揣了钱出门买了包子和药锄,便随着人流走向东城门。
与燕都临近的安城,是个临海小城,出海向东是传说中的东烨国,丙国素来互通有无,各补所需,故而,燕都的商贾时常要将货物运往安城,借由那边的港口将货物贩到东烨国去,这使的东城门成了燕都最为繁忙的城口。
随着车队人流出了城,沫瑾向着天狼山而行,一身粗布麻衣,手挎旧竹篮,在旁人跟里就似一般村妇去野地挖野菜的样子。
她的前方,有个背着扁担,提着麻绳的中年男子走着,沫瑾猜测他应该是个上山砍柴的樵夫,说不定还是昨日那小伙儿的爹都指不定呢。
一路跟着走,渐渐离开了官道,路也变得崎岖不平,苏沫瑾走得有些吃力起来,前方那人的背影也越来越远。
最终,她粗喘着气,眼睁睁地看着那人拐入了浓密的林间,失去了踪影。
她丧气的长吁了一口气,抹了抹额际的薄汗,倾身靠着山径旁的树杆休息。
寒冬腊月里,她这一身大汗淋漓的模样,让人瞧见了定会以为她得了什么怪病。所幸寒风凛冽,须臾便带走了燥热,只要莫因此受了凉才好。
她捶了捶腿,转头打量着四周的景致。
两旁,尽数是一眼望不到头的深山老木,观望来去,亦是看不到尽头,此时真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余其一人。
跟前的地方,似已被人开辟出了一块平地儿,上头枯黄的杂草胡乱的倾倒着,显示着曾经被无数人绝情的践踏过。
回头望望身后,树旁有块巨石,后方一块平整的山地上,碧绿的青草似毯铺着,看得人顿时心情大好。
她也不担心蛇虫鼠蚁,兴致勃勃地提步绕过石块,欢快地踩着青草,心中顿觉舒畅无比。
要知道她在苏府时,虽是个不得宠的庶出大小姐,却仍是受尽规条的束缚,何时能如眼下肆意无状过。
不由的,她顺着青草成道的山地慢慢往前,不自知的越走越深,待她发觉之时,已见不到之前的山路。
环顾四周,双眼所能触及的,都是相似的大树,她有些心慌,担头想望望天,却发现头顶树枝稀疏之处的天空,已有些阴沉沉地,看情形有些不太妙啊。
她深吸了口气,漫无目的察看了一番,而后定了个方向,快步走了起来。
沫瑾出门时,天色看着还好,也不曾想到这大冬天里的会突然变天,自然没想到带把伞,只怕便是她记着,李旭也寻不出一把完整的伞来吧。
走了半晌,天色越发的暗沉,风也越来越大,劲风吹动着树枝,似要将树吹倒一般,整个林子里阴沉沉的十分吓人。
她见不到一个活人,也寻不到山道,心中开始后悔不曾听李旭的劝,独自一人上山来。
如今不止找不着值钱的药材,连方向都给迷失了,赔了夫人又折兵说得便是她啊。
“啪”的一声,一阵臣响在林子里突然咋响,好似一个惊雷在她头顶炸开,将她吓了一惊,脚一拐正巧落在滑石上,身子倾刻间便失了重心。她挥舞着双手,无奈的由着身子跌倒。
“啊——”在惊叫声中,苏沫瑾摔了个狗啃泥,嘶痛着抬头,见着一块尖石就在眼前一脚之处,再差上分毫,连这张算不得美的脸都要给毁了。
趴了一会儿,回过了神,沫瑾慢慢仰起头回转,身后走过的小径上突然多了一根断枝,想来方才突然出现的声响应该就是由此发出。
她缓缓地动着身子,只觉得全身都痛麻的很,也说不出哪里伤得更重些。
她艰难地翻了个身,躲在地上半晌,才慢吞吞地双手撑地坐了起来。
“嘶”脚腕处传来的痛楚尖锐传来,她不由发出痛呼,一看,可不得了,被勾破的足衣上不只沾着泥屑,还有殷红的血丝渗了出来,正是她觉得痛的地方,再看旁边,一根树技丫上挂着一根白丝,一眼看就知道是从她的足衣上勾下来的,而正是它,害得自己破了足衣,也划伤了脚。
她还未从痛楚中回过神来,突然,手背上一凉,豆大的雨点紧接着砸在她的头顶。
沫瑾愣了愣,仰头而望,雨珠刚巧就落入了她的眼里。
“惨了。”她低喃了一声,在不停透过叶间落下的雨帘中挣扎着爬了起来,单腿歪歪斜斜地站立着,艰难地拾起了一旁的工具,四处寻着可以避雨的地方。
可放眼望去目所能及的,除却古树大石,便只有杂草,别说山洞了,连长得低矮枝密些的树都没有。
再看这雨是有越下越大的趋势,不消片刻,她已是从头湿到了脸,连带着还不停的冲走她的体温。
重重落下的雨珠溅起山泥洒在她的裙摆上,她拖着受伤的脚,狼狈地在林间蹒跚而行。
跌跌撞撞,偶尔还要被林中各种意外惊上一惊,越走她越是心急,即找不到出路,又见不到活人,身上也觉越来越冷,再这么下去,一等到天黑,别说是下山了,她定会被活活冻死在山上。
此时她很是后悔,没有听从李旭的话,要不然自己也不会陷入孤立无援的地步。
“苏小姐,沫瑾小姐,沫瑾小姐……”
从雨声之中,她隐隐听到异样的声音,再细听,好像是有人在叫着她的名字。
“在这里,我在这里?”
她停下脚步,高声叫唤着,也不管那人找的是不是她,更不管是何人寻她,反正只要见到人,她就能下山了。
然沫瑾喊了几声之后,那声音也没了踪影,就好像之前不曾有过一般,难道是她听错了,根本只是雨中的错觉?
“喂,我在这里啊!”随着变大的雨势,和不复存在的呼唤声,沫瑾嘶哑着声音急切地叫喊着,哪怕有人只要听到她的一声呼救,她就有脱困的希望。
“沫瑾小姐,你在哪里?”
她霍然回头,双眼定定地望着前方的林子,她肯定自己方才的确听到有人在叫自个儿,因她又听到了一声,且还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是绝计不会错的。
“我在这里。”她回应着,然而却还没能看到来人的身影。
到底是谁?会如此称呼她的,也不过那么几个,她用手指掰一掰也就能算出来了,可打从她离开苏府之后,就不曾见过那些亲近之人,又有谁能有这通天的本领,正巧就知晓她陷入了危难之中?
“你在哪儿?”那人问着。
“我在这儿。”她欢呼着,拿起药锄敲击着树杆,顿时林间只听得哐哐声回响着,只怕那人非旦辩不着他的方向,反会陷入迷阵。
“你站着莫动,我来寻你。”那人的声音明明已似近在咫尺,但偏偏就是见不着人影,只是那人说来寻她,沫瑾便安心下来,似乎有了这句话,她方才的慌乱都被驱得无影无踪。
收起药锄,她依着树杆静静站着,不时的四下张望,雨珠砸在头上,顺着额头落下,迷了双眼,她不得不伸手在眉上搭了个棚才稍稍好些。
“沫瑾小姐!”
一声惊呼从身后传来。
从雨声之中传来的欣喜声调,让苏沫瑾心中一惊,循声回头。
一个身着破旧蓑衣的男人正冒雨向她踉跄奔来,深一脚浅一脚的艰难而行。
“是谁?”她背靠着树杆,对来人现出戒备的神态,天晓得他到底是谁,只是再想想会知晓她的名儿的,总该不是什么陌生人。
“是我,李旭。”那人微微抬头,任由雨珠击打在脸上。
沫瑾大喜过望,欣喜地望着她:“你怎知我在此地?”
问话间,李旭已到了跟前,伸手解下脖子间的细绳,将蓑衣取下披在她的肩头。
“唉,不必了,反正我都湿了。”她想阻止,他却像未听到,执着的将蓑衣替她披上、
其实这破败的蓑衣也挡不了如此强大的雨势,看他湿湿地肩头就知道了。
“你穿着,我习惯了风吹雨打的,这东西虽没什么用,但多少能暖和一些。”说罢,他伸手接过了她手中的东西,搀住她的手臂:“咱们走吧,天要黑了。”
“哦。”
然,沫瑾才行了一步,就感觉到脚裸处传来的尖锐刺痛,一时间似失去了力气,痛得她不敢再动弹。
李旭一眼便看出她的脚受了伤,蹲下身只是查看了一下,便背对着她蹲身说道:“我背你。”
沫瑾愣了愣。
他们虽是夫妻,只是如此亲近的举动还真不曾有过,然若她拒绝那便显得扭捏了,反正让旁人见了,他们也是光明正大,堂堂正正,没什么好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