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行程有些艰难, 不过慢慢的众人也就习惯了。庞大的队伍一路向着宛胡而去。
大约行了一月,便到了大荣边界的樗州。因为接下来再翻过樗山便要进入大片国土都是草原的宛胡,所以卓天铭决定进入樗州后多停留几天以作休息补给。
樗州的赵知州自然也是早早将府中收拾好让公主休息, 他年纪挺大了, 是个慈眉善目的老者。从宅子的布置来看似乎还很清廉。诺大的府邸连仆从都没有几个, 屋子里也是简朴大方不见奢华。
樗州离卓天铭曾驻守的阳平不远, 他以前也来过。还吩咐护卫去买了些特色小食, 大都是牛羊肉制成的。因为此地靠近宛胡,牛羊之类的比较多。大荣人不习惯牛羊肉的腥膻,所以佐料下得足, 非常有味道。
知道接下来的路程会更艰难,众人都抓紧时机好好休息了一番。
樗山是耸立在大荣和宛胡之间的一座高山, 绵延数百里。将善于在草原上快速发起进攻的宛胡人隔绝在外, 也算是一道天险。山上虽修着官道, 难免还是有些崎岖。按照他们目前的速度,要穿过此山起码需要两天。
这是在大荣最后的一道难关, 过了樗山便会有前来迎亲的宛胡人了。看着巍峨的高山,队伍上下都憋足了一口劲,在一个天气晴朗的早晨出发了。
嘉卉陪着公主坐在车辇之中,即使在樗州又加了好几层垫子也依然能感受到比之前还要剧烈得多的颠簸。
公主苦笑道:“若不是这次和亲,我都不知大荣还有这么难走的官道。”
嘉卉打起帘子看了看那高耸的山峰, 安慰她, “我看那位赵知州家中极是清简, 可见也不是昧下了修路的银子。这樗山如此巍峨险峻, 能将路修通就已是不易了。实在是委屈公主了, 我们今日早些停下休息可好?”
公主摇头说道:“无妨,还是快些翻了这座山要紧。”
这条官道虽崎岖些, 倒也还算宽敞,只是平日里没什么行人。路程太远,那些贩羊贩牛的商贩也都隔几个月才往返一次,运送大批牲畜。
像这样的深山难免会有些蛇虫猛兽,尽管那些畜生一般不敢袭击那么多人的队伍,卓天铭也依旧谨慎地环顾四周。
他行在队伍中间,公主车辇前头。前头忽然有些骚乱,他微皱眉头刚想上去问责,一个护卫驭马过来向他禀报道:“将军,前头有一个受伤的商贩,是大荣人。”
受伤的大荣商人?他抬手止住了队伍,策马上前查看。
官道边堆着些杂乱的石块,确实有一男子倒在那里,似乎已经陷入昏迷。身上俱是些血迹泥泞,旁边洒落着几块包袱皮以及一些药材。
卓天铭吩咐身边的护卫去叫御医,自己走上前去探了探他的呼吸查看了一下伤势。好在这人虽然看起来浑身是血,伤虽重些倒也不危及性命,肩膀被利器刺了个对穿。
荒郊野岭的,为什么会突然冒出这么一个人?虽然心中满怀疑问,卓天铭却也不能见死不救。当即把他移到平坦的地方等待御医救治。
队伍停了下来,嘉卉和公主自然都觉得奇怪。嘉卉掀开帘子看了看,却也只看见御医匆匆往前头去了。
到底怎么了?不知为何,嘉卉心中生出一丝不好的预感。
卓天铭看御医在救治那个商人,驭马走向公主的车辇回禀。“殿下,前头有一受伤的大荣商贩,现下御医正在诊治,还请殿下静待片刻。”
“无妨,既是大荣子民,自当尽力救治。”公主说道,“今日天色也不早了,我看就在此扎营休息吧。也方便御医救治伤者。”
好在附近就有一片平坦些的空地,众人迅速搭好了帐篷,生火做饭。那商贩被御医包扎了伤口,又灌了些药汤,睡了个把时辰后终于悠悠醒转。一睁眼就看见冷冷瞪着他的卓天铭。
“……别杀我,不要杀我!东西你们都拿去,都拿去!”他被吓到了的样子,拼命往帐篷角落爬去,却因为扯到了伤口而疼的龇牙咧嘴。
御医连忙按住他,斥道:“别乱动,想让伤口再撕裂是吗!谁要杀你!这是大荣的游骑将军卓将军!”
“将……军?”那人愣了一下,顿时嚎啕大哭,跪在地上磕头,边哭便嚎道:“将军救我,多谢将军救我啊!”
卓天铭有些尴尬地摸摸鼻子,躲开了他的大礼。看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样子,放缓了声音问道:“你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何一个人倒在这荒山野岭?你身上的伤又是怎么回事?”
那人抬起袖子抹了抹眼泪,哽咽道:“将军见笑了,小人姓钱,家中行三。乃是津州旻县人士,家中做些药材生意。前些日子有几个行商找上门来,说是宛胡那边有人高价收购药材,让我和他们合伙做生意。”津州盛产药材,听他口音也确实有几分津人味道。“我父亲说不太可靠,现在想想还是他老人家看得通透!我为了向我父亲证明能力,所以用自己的私产进了一批药材,随着他们北上宛胡。”
“一开始我也有几分戒心,还特地雇了护卫押送药材。可是一路上他们待我极亲切,对我照顾有加,我渐渐放下了防备。到了樗州护卫又说要加钱,我就把他辞了,孤身一人跟着他们上了樗山,没想到……”钱三的眼泪又冒了出来,“没想到这群强盗……竟然,竟然把我的车马,药材,银钱全都抢光了!还要加害于我!若不是……若不是将军救我,我就要死在这里了!”
卓天铭暗暗观察了一下他,津州的口音,不错的衣裳料子,细皮嫩肉的年轻脸庞以及情真意切的眼泪,看起来似乎并无不妥。但他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太对,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你倒是命大,他们要加害你却只刺伤了你的肩膀,还把你丢在官道旁边。”卓天铭看似不经意地说道。
“我……我也不知道。他们……他们许是第一次做这种杀人越货的事吧!我被打晕前还隐约听见他们说什么‘自身自灭’之类的。也许他们也不敢杀人,想着把我丢在官道旁,若是我运气好也许能捡一条命。”钱三无意识地摸了摸脖子,感激地道:“能遇上将军真是太走运了!实在是多谢将军,等小人回了家定会重谢!”
卓天铭不置可否地点点头,抛下一句‘好好休息’便离开了。掀起帐篷的帘子钻出去后却对守在外头的护卫说道:“看好他。”